我在一些陌生人的注視下緩緩的走向證人的位置。
在他們的眼神裡我看到了驚訝、不可思議、怎麼會這樣等等……
我沒有感到奇怪。
一個在戒毒所裡吸了半年毒的女人,一個魔窟裡的瘋子,此時此刻這個樣子算是不錯的了。
高級法院的法庭很大,我遠遠的看見了李沐然。
四目遠對,他眼神晃動的厲害。看着他那慢慢低下的頭,我的心卻只是微微的顫了一下。我說過了,心是會麻木的。
我愛那個男人,而且不是一般的愛……
我曾經還將我們的故事寫成了一個小冊子,到都市,也只是爲了他。可是,我都做了什麼?
我的所作所爲,讓我連傷心的餘地都沒有。
轉過頭時,看見了何潤之。
他笑了,他或許很清楚我爲何會如此的憔悴……
但是王大野的眼神裡卻是滿滿的淚水。
王大野一動不動的望着我,我受不了那種炙熱的眼神,轉過臉去看向了法官。
法官問着一些曾經在未央市人民法院問過的問題,我一一作答。很簡單的回覆着“對”、“是”等等……
可是,我的心在那刻卻如死灰一般。我甚至特別急迫的想回到那個魔窟裡躲避起來。
我害怕周圍人的目光。雖然只是短短的六個月的時光,可是,我覺得自己已經與他們不同了。因爲毒/品,我變成了一個渾身充滿負能量的毒犯……
我……
“我方要求傳喚另外一位證人!”李沐然身邊的辯護律師在我回答完所有問題之後說到。
“同意。”審判長說。
兩位法警聽見換證人,便拉着我的手,往出口走。
“塔娜!”一聲嘹亮的聲音響徹法庭。
我順着聲音巡過去,看見是王大野……
“對不起……”他流着淚,看着我頹廢而消瘦的樣子說。
我那刻送給他一個苦笑後,便輕輕的低下了頭……
他確實是愛我的,讓我有那麼一丁點的欣慰,可是於我此刻這樣又有什麼用呢。
“哈哈!哈哈哈哈!”何潤之忽然的大笑了起來!
我擡頭的時候,就見王大野衝過法警的攔擋,一拳打在了何潤之的鼻樑上!何潤之頓時血流如柱!
轟隆隆的一幫法警就衝了上去拉架!但是,王大野那刻猶如猛虎下山!誰都攔不住的一拳一拳的轟在了何潤之的臉上!
何潤之滿臉是血,卻依舊哈哈大笑着,他在笑什麼……
他在笑他自己還是在笑我……
或許,都有吧。
看着那種打架的場面,我沒有一絲的興趣。在戒毒所的六個月裡,我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打鬥,很多打鬥要比這個轟烈的多。
“休庭!!”審判長見場面混亂,一錘敲下後說。
在證人進出口,我看見了高虎。他作爲有力的證人來出證。
“塔娜,你……”他指着我的臉,很是擔心的問。
“怎麼?我怎麼了?”我看到李沐然和王大野他們的時候,我沒有很大的情感波動!
可是,當我在這裡遇見高虎的時候,我的心裡莫名的就轟出了怒火!因爲——他們利用了我!
從一開始我就是他們的小白鼠!
“你還在吸毒!”
“你看這!黑不黑!?”我指着自己的眼眶,咧開嘴跟個瘋子似的笑着說。
“你……你別這樣!你怎麼會?你怎麼……”
他是公安部門,雖然他們與司法系統的部門有些接觸,但是當時我覺得他並不瞭解司法系統下屬的勞教戒毒所的具體情況。
或許,他不知道我能在勞教戒毒所裡呼風喚雨。
“我怎麼……這不都是拜你所賜嗎,不是嗎?高虎!你藏的真是深啊!是你!是你們這羣混蛋把我糟蹋成這樣的!滾!”我使勁的一把將他推開!
他很是驚恐的看着我,但是沒有任何反抗的側低下了頭。
我轉身推開了門,心裡的火氣卻沒有一絲退卻。
剛出門口,在狹窄的走廊上就見到了迎面而來的李沐然。
他的眼神裡有火。
但我並沒有畏懼他,那刻的我只會生氣和墮落。其他的感動之類的,十分麻木。
“你復吸了……”李沐然低沉着聲音質問我!
“你不用管我了。好好照顧好兒子就可以。”我很是冰冷的說。眼睛卻有絲不舒服的移開了。
“塔娜,你怎麼回事?當初不是說好了好好戒毒嗎!你怎麼會復吸的!你在哪裡復吸的?誰給你!?告訴我!不行!我要去找戒毒所!我一定要去找他們算賬!混蛋!他們真是混蛋!!!”李沐然怒目而視,那眼裡都爆出了紅絲!
“不用找,我在那挺好的……”我微微眯着眼看着他說。
“你瘋了嗎!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你知道我爲了你付出了多少嗎!?你知道我們爲了你的事都過着怎麼樣的日子?!劉媽!劉媽天天的爲了你吃不下飯!阿木爾想你想的哭,我們整天拿着你的相片哄他!我們給戒毒所打了一次有一次的電話!都說你有事!我跟劉媽不是白癡!我們知道肯定出事了!沒想到……沒想到你這麼不爭氣!沒想到你竟然復吸了!你對得起誰?你對得起誰啊!!!”李沐然大聲的在我面前怒吼着!
“我對不起你們……沐然,就讓我墮落下去吧……我沒救了……我很清楚,我很清楚我沒救了……”我很是虛弱的說。當時的身體已經開始因爲興奮而慌張。
“啪!”李沐然狠狠的扇了我一個耳光!
“混蛋!塔娜!你就是個混蛋!你能醒醒嗎!?你醒醒好嗎?你才三十二歲!你才三十二歲啊!你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你還要看着阿木爾長大!你還要跟我結婚的啊!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醒醒行嗎!?我們都沒有放棄,你憑什麼要放棄!走!我帶你走!咱們不去那個戒毒所了!”李沐然說着就要拉着我的手走!
以爲戒毒所的民警可能是受過齊主任的囑託,一下將李沐然撥開後,怒斥:“放規矩點!能讓你們說幾句話就不錯了!閃開!”
“你們停下!”忽然一個我最害怕聽見的聲音傳了過來。
剛纔開庭的時候,我還特意的觀察了一下,當時並沒有發現她——劉媽。
我聽見她的聲音時,一下就用頭髮最大限度的遮住了臉。惶惶的轉過了半個身子,我害怕,真的害怕,那更像是我體內的那個魔鬼害怕看到她……
“塔娜,看着我……”劉媽的聲音,像是一道閃電一般“喀嚓”的摧毀了我那虛弱的防線。
我顫顫的擡起了頭,隔着自己凌亂的髮絲,看見了她那張我熟悉的臉。
在未央市裡,她與我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卻讓我感受到了媽媽的溫暖……
“塔娜!好好的看着我!”她的聲音很大聲,但是沒有憤怒,只是急迫!
“媽……”那句媽喊出來,自己那眼淚就滿了眼眶,但是還是使勁的忍着不落下來……
“過來……走過來……”劉媽輕輕的攤開手喚我……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可是我的雙腳卻依舊無法移動,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彷彿體內的那個惡魔在使勁的排斥,它讓我使勁的搖着頭……
“媽媽!”忽然走廊盡頭傳來了阿木爾的聲音。
那聲音像是來自天堂一般!
“你別過去!”李玉陽的聲音緊跟在阿木爾身後。
快三歲的阿木爾竟然一眼就認出了我這個狼狽的媽媽!
“媽媽!!”他在長長的走廊上大聲的喊着!跑着!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那臉上的笑慢慢的變成了哭,他想媽媽了!
他想我了啊!……
“阿木爾……”我的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
“媽媽!哇……”阿木爾跑到身邊時,那雙手高高的舉起!眼淚汩汩而出!
“阿木爾……我的阿木爾……”
那刻,體內巨大的母愛,衝破天際之勢,瞬間擊穿了世間所有的黑暗!
一下跪在了地上,使勁的抱住了他那小小的身子!
嚎啕大哭!
涕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