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在那間冰窖一般的實驗室裡，柔和的白噪聲還在響動。
柱狀計算機顯示屏上的波形圖也還在平穩跳動。
不過，培養罐裡的培養液到是切實沉寂了下來，連一個氣泡都不再冒出。
“主人，已經確定方如茵大腦徹底失去生命體徵。”星河用無人機掃描過培養罐以後，在顧異的個人耳麥中如是說道。
“……好，我知道了。”顧異點頭。
這個時候，他正忙着蹲在培養罐的底座邊上，拆下一塊小的合金隔板，查看裡面錯綜複雜的結構。
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這個培養罐系統，似乎都不再繼續工作了。
完全失去了生命體徵，心死亡加上腦死亡，用現代醫學的眼光來看，方如茵這個人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但柱狀計算機還在工作，而且還是在方如茵的意識控制下工作。無論是現場的白噪聲，還是波形圖都在說明這一點。
“培養罐停止工作，但柱狀計算機依舊可以表達傳遞的信息，這是不是說明，方阿姨的意識已經脫離了大腦，進入到計算機中了？”這次在顧異耳麥裡面發言的是韓瞳。
“目前的情況，好像只能這麼理解。”顧異還是點頭，輕聲應答。
隨後，他停下了手頭的檢查工作，回過了頭：“林伯父，你說方伯母還是像原來一樣，能通過細微噪聲和波形圖的形式和你溝通對吧？”
“是的，而且我能感覺的到，她還在那裡，沒有離開。”林宏遠的目光落在柱狀的計算機上。他現在的心情很難形容，驚詫、喜悅、疑慮交織在一起。
“現在的情況，我也沒有辦法直接下定義。初步來看的話，方伯母的意識似乎已經成功脫離培養罐存在，依附於這臺計算機存在。”顧異從培養罐底座邊上站起了身來，“至於其他的事情，還得具體研究過後，才能下定義。”
沙沙——
房間裡面的白噪聲再次響起來。
應該是方如茵在通過這種方式，向在場的人傳遞着什麼信息。
“如茵說她很好。”林宏遠及時對妻子的“話”給出了翻譯，他臉上疲憊的神色略微鬆弛開了一點。
顧異沒有再多發言，朝着柱狀的計算機又多看了一眼。
按照林宏遠的說法，培養罐裝置系統全是歐菲利婭的手下製作和維護的。他本人只精通於醫藥學而對機械工程不大擅長，在這一方面也很難插手。
再從歐菲利婭最後關頭啓動了培養罐裝置的自毀系統來看，很可能方如茵“思維電子化”實裝這件事，連藍星九頭蛇都不是很清楚？
或者，歐菲利婭只是單純想毀掉培養罐裝置，不想讓這個技術落在敵人手裡，而對於方如茵的狀態本身，並不關心？
再或者，這件事情可能本身就還有什麼隱情。譬如培養罐裝置並不完善，所以，方如茵的意識轉載也同樣不完善，存在某些隱患？
……
培養罐徹底失去了生命供給，但在這之後，方如茵卻並沒有“死”去。
相反的，現在的種種跡象，都在指向一個事實——方如茵已經徹底拋棄了肉體，成爲了藍星曆史上，第一個脫離了原本有機生命體存在的“電子生命”。
就是因爲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林窈心才緊急把顧異叫進了實驗室。但經過了一小段時間的裝置檢查以後，顧異本人對於這個結果也是一臉懵。
有機生命體的意識，到底是如何轉換到機械載體上存在的？
這方面的研究顧異做的並不多，幾乎就是空白的經驗儲備。
在漫威世界的時候，九頭蛇內部本身就有一個叫佐拉博士的高層在研究和控制着這方面的技術，而且取得了很大的成果。
這就導致了，顧異一直沒有什麼插足這個領域的機會。
所以，方如茵到底是怎麼完成從“人類”到“電子生靈”的蛻變，碳基構建的生命又是怎麼依託於虛無縹緲的電子程序存在。
顧異要想搞清楚這方面的問題，就必須從頭研究過。而且，這次研究的時候，沒有什麼巨人的肩膀會給他踩。
“主人，星河有一個問題。目前柱狀計算機內存在的意識，無法被辨別是方如茵生前的全部意識還是部分意識。”
“假設計算機內儲存的是方如茵的部分意識的話，那這部分意識，又能不能代表生前的方如茵？能不能代表方如茵‘活了下來’？”
這是星河對着顧異私人的通訊耳麥問出的問題，身爲電子生命的它，似乎對方如茵這一種由人類蛻變而來的“同類”抱有極大的好奇。
“我不知道，星河。”顧異輕聲迴應了一句，搖了搖頭。
當人的各個身體器官都可以被機械代替，最終連大腦都變得生存的非必需品的時候，一個人的“活着”，到底還能不能算作是“活着”？
這個問題有點繞口，顧異也沒辦法給星河解答。
他只知道，在今天自己大概是見證到了人類朝着“另類生命形態”的成功邁進。
或許，這是人類歷史發展上的一個拐點也說不定？
……
等到顧異對着培養罐系統繼續又鼓搗了一陣子以後，顧明哲和陳有恩他們也終於帶隊進入了a1的地下室。
他們給予林家人訣別的時間，滿打滿算已經足足40分鐘。足夠的仁慈，充分體現了人道主義精神。
不過，等到事務所的特工們進入到這個冰窖一般的房間，看到裡面顧異一羣人神態各異，聽見那柔和的“沙沙”白噪聲仍然在這個實驗室中輕響以後。
他們也差不多明白，事情可能有了變數……
最後的最後，等到事務所收拾完結局，在一切塵埃落定以後。
已經報廢的培養罐系統，加上承載了方如茵意識的柱狀計算機，全都被事務所特工們小心回收。
日後這套設備系統，將會被安置在“燈塔”基地之中，由專業的科研人員參與研究解析。
同時，顧異還成爲了“培養罐系統研究計劃”的外聘顧問，只要他想要，隨時隨地都可以被矇眼專車接送到“燈塔”基地。
然後是林宏遠。
助紂爲虐，人生檔案有污點的林宏遠，在被事務所俘獲以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面，基本就不用再想自由是什麼了。
同時，基於他對“絕境病毒”、“海德藥劑”等生物試劑的研究上存在重大的科研成果，組織上需要他這樣的人才。
所以，最後他也被安排到了“燈塔”基地，繼續從事“絕境病毒”和“海德藥劑”之類黑科技試劑的研究工作。
林宏遠本人對這個安排表示接受。
事務所的隱秘基地有那麼多，顧明哲把方如茵和林宏遠兩個全安排到了“燈塔”，八成也就是有意爲之。
起碼，攜帶家屬能讓林宏遠更專心的爲組織發光發熱。
同時，“燈塔”基地臨近江城，林窈心可能還會有探望父母的機會。對於林家的一家三口而言，這可能是事務所能開出來的，最好的結局。
至於顧異，他今天晚上有從冰窖實驗室裡面順走一份“海德試劑”樣本，和一部分研發手稿。現在正被小羞帶着，不知道藏到了哪裡。
這一部分的戰利品，他沒有上報，準備私吞回去慢慢研究。
辛辛苦苦忙活了一個晚上，收點工錢怎麼了？
對此，林宏遠似乎是發現了，但也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