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師兄離開鐵劍門後,師傅他老人家鬱鬱寡歡,不久便病倒......”卓文萱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注視着葉凡塵,目光極爲幽怨。
“我們鐵劍門素來避世,一心習武,不管武林紛爭,幾百年來居於深山,卻不料禍從天降。”臉上浮現出恨意,卓文萱的聲音漸漸變得銳利,如杜鵑啼血,使人心驚,燈光照在她的臉上,表情卻藏在陰影裡,只能看到一雙悽然的眼睛。
“一門上下,皆被屠戮殆盡,師傅他老人家八十高齡,被人押解進刑場,以謀反罪論處,一路上受盡無知百姓的凌辱,我在人羣中親眼見到人頭落地,若不是僥倖活命的師兄弟阻攔,早已衝上前,了結了這條性命。”
衛冷鋒深深注視着卓文萱,這才醒悟,自己從未真正瞭解眼前這個女子,只是被她的氣質吸引,便癡癡迷戀上,卻不曉得對方有此等血海深仇,不得不隱匿於青樓中,受盡委屈,忍不住將手掌重重拍在桌上。
“卓姑娘,你的仇人是誰?”衛冷鋒注視着卓文萱,眼中冒出火光。
“你開口問我的仇人,是想替我復仇?”卓文萱擡起頭,美麗的臉上帶着讓人捉摸不定的神情。
“是。”衛冷鋒只簡短的回答了一個字,語氣的堅決卻叫人動容。
“你太瞧得起自己了,憑你區區一名刀客,也想和朝廷作對嗎?”卓文萱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諷,言語間極爲不客氣,彷彿有意虐待這個癡心的男子。
“朝廷又如何?”衛冷鋒卻只是一笑,眼中帶着堅決。
叫他心愛的女子流淚,就算玉皇大帝的凌霄寶殿,他衛冷鋒也敢闖一闖。
葉凡塵的眼中露出沉思,目光注視着卓文萱消瘦的臉,嘆息一聲,將手從桌面上撤走,嘴裡卻開始發問。
“平白無故,朝廷爲何殘害我鐵劍門?”這是個很關鍵的問題,知曉了箇中緣由,他纔好從容謀劃,替師門討回一個公道,卓文萱素來知道師兄才智過人,便據實回答。
“官兵滅
門後,翻箱倒櫃搜遍整座太白山,似乎是在尋找一件東西,事後我們揣測,極有可能是師門聖物,那一柄祖師爺傳下來的鐵劍。”
“鐵劍.......”葉凡塵喃喃自語,心裡頓時有了幾種猜測,只是不知哪一種纔是真相。
他又注視着卓文萱,見她身上穿着夜行人的黑衣,脖子上掛着面罩,彷彿在他們尋來時,正打算前往某處,便又繼續問道。
“師妹投入春花院,恐怕不止是避禍這麼簡單吧。”衛冷鋒聽得此言,微微一愣,注視着葉凡塵,這才後知後覺,眼前之人憑着一點蛛絲馬跡就能推斷出許多事,衛冷鋒不由自主感到一絲佩服。
短暫的沉默後,卓文萱終於點了點頭,神色一黯,緩緩開口。
“不錯,我爲了查明真相,只好忍辱負重,因爲.......因爲這裡最容易接近那些達官貴人,我要從他們嘴裡探聽出線索,纔不得不化身爲藝伎。”
“委屈師妹了......”葉凡塵知道一個女子待在這種地方,不但對名節有損,也免不了遇到一些難題。
爲了替師門洗清冤屈,卓文萱甘願受苦,此女可謂巾幗英雄,誰能想到當年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女孩,十幾年後成長至此,葉凡塵只覺得人生當真奇妙難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今晚,我本打算試着去接近一個人,瞭解他的喜好,據說此人這兩日就會前來,我希望能討取他的歡心,好見機行事,本來已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沒想到能夠遇到師兄,文君再也沒有遺憾了。”言語間悲涼之意甚濃,在卓文萱看來,就算師兄武功蓋世,也難以和朝廷抗衡,畢竟那是一個龐然大物,個人的力量在它面前太渺小,她已決心,靠着美人計來達成目標,故而心頭悽楚。
衛冷鋒臉色難看,手指忍不住緊緊攥成拳頭。
“噢,卻不知,師妹所說的是何人?”葉凡塵自然聽得出卓文萱的心意,於是開口追問,心裡有了一番打算。
“是兵部尚書侯君集。”
卓文萱猶豫了一下,還是坦誠相告。
葉凡塵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怪異的神色,嘴角漸漸勾起微笑,忽然毫無徵兆地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師兄,你這是要去哪裡,難得相會,時日無多,師兄忍心就這樣棄我不顧嗎?”卓文萱也站起,追着葉凡塵來到門前。
“我打算去會會這個侯君集,若是旁人倒也罷了,他和我之間,曾有過一段交情,相信我親自拜訪,他一定會知無不言。”卓文萱和衛冷鋒皆是大吃一驚,想不到葉凡塵居然會與侯君集相識。
“師兄此言當真!”卓文萱的臉上浮現出驚喜,又怕葉凡塵是故意這樣講,實則要去冒險,可她從師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狀,心裡遲疑不定。
葉凡塵淡淡一笑,拉住卓文萱的手,一股溫暖之意,從他的指尖傳來,卓文萱頓時感到心頭一鬆,始終堵在心裡的一股悶氣也漸漸消散了,整個人精神大振,臉上浮現出紅暈。
“師兄可不可以帶萱兒同去。”她忍不住說,葉凡塵卻緩緩搖了搖頭。
“師妹大可放心,爲兄既然出馬,自然水到渠成,師妹只管等我的好消息便是。”葉凡塵神態堅決,不容卓文萱質疑,她只好輕嘆一聲,低下了頭,任由師兄撫摸她的長髮,心裡有失落,也有滿足。
“好,我等你.......”她幽幽地說,目送着葉凡塵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屋中只剩下卓文萱和衛冷鋒,兩人間的氣氛,說不出的尷尬,畢竟衛冷鋒是她師兄帶來,卓文萱也不好下逐客令,沒想到衛冷鋒自行起身,眼中帶着一絲哀傷,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過頭,嘴角勾出一個苦笑。
“我終於知道,你爲何不肯接受我了,只是我不明白,你分明情繫於他,爲何不向他坦言?”
“你覺得,像他那樣經天緯地的男子,是我這種平庸的女子所能留住的嗎?”短暫的沉默後,卓文萱緩緩地說,燈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一滴淚珠在她眼裡晶瑩閃爍,就如一顆明亮的夜明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