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薈走了。
盧安的魂彷彿被抽空了似的,在沙發上靜坐了半小時後,也是逃離了貴妃巷。
對,就是逃離。
前生在劉薈那裡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得到,盧安原以爲她只是自己心裡的一個遺憾、一個執念,花了那麼多心思,耍了那麼多手段,只不過是爲了一親芳澤、爲了得到她的身子。
然後圓滿、無憾!
可當他拿起茶几上的那張紙條時,他發現自己錯了。
錯的離譜。
經歷了前世今生,他猛然察覺到,劉薈在不知不覺中早已融入了他的生活中,融入了他的骨髓裡,她在的時候自己總覺着是理所當然,可一旦離開了,他心裡空落落的。
這種失落感,前生他只有在清池姐身上體會過。
沒想到這回劉薈再次讓他品嚐到了久違的孤寂。
這種孤寂並不是身邊無人伴隨,而是一種心靈上的空虛,最是難以捉摸,也最是無解。
劉薈
盧安心裡唸叨着這個名字,然後坐上了去市人民醫院的公交車。
有些意外,他竟然碰到了一個一年多未見到了的熟人,李書婷。
對方比他晚兩站上車。
此時車上早已沒了座位,正當盧安想着要不要去打個招呼、把座位讓給她時,但對方的態度卻讓他懵逼了。
李書婷上車時並沒有第一時間看到他,直到車子開動了,才慢慢發現了盧安也在這車上,但她的視線和盧安相交一秒後,就迅速望向了別處,臉上沒什麼神情,好似不認識他一般。
不僅如此,在下一站時,剛上車的李書婷直接下車走了,全程無交流,完全成了陌生人。
盧安有些暈菜,上輩子兩人後來也有碰到過啊,彼此見面還友好地打了招呼,今生咋就變成了這樣咧?
車子動了,盧安隔着玻璃瞅了眼公交站牌繼續等車的李書婷,思忖着回頭得旁敲側擊問問吳語才行。
貴妃巷離孟家並不是特別遠,公交車十多分鐘就到。
盧安進門時,孟文傑和嫂子已經回來了,前者在接電話,後者在廚房。
電話似乎在談工作,盧安沒去打擾,同孟文傑點點頭就去了廚房:
“夢姨、嫂子,我來咯。”
“小安來了,餓不餓?你先去外面休息會,還炒3個菜就可以開吃。”儘管心中懷疑盧安和大女兒的關係,但李夢對他的喜愛依然不減,見到他總是笑臉常開。
這種開心不是裝出來的,是發自內心的。
這讓盧安很是感動,同時還有些內疚。不過內疚歸內疚哎,比起清池姐來,這內疚也只能一直內疚下去了。
盧安探頭問:“今天做了什麼菜?我可是打算和文傑哥好好喝一杯的。”
李夢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說:“姨還能虧了你這饞貓不成?這羊肚菌鴨子、芹菜牛肉和河蝦哪樣不是你喜歡的,等會別隻顧着伱哥,陪我也好好喝一杯。”
“行行行,今晚肯定把夢姨陪好。”
盧安口裡保證着,手還不忘抽雙筷子夾了塊羊肚菌放嘴裡,“嗯,好吃,我就愛這調調。”
李夢偏頭冷不丁來了句:“和你清池姐的手藝比怎麼樣?誰的更合你胃口?”
可能是心虛的緣故,盧安總覺着這話不對勁哩,話裡有話似的。
當即含糊道:“夢姨誒,瞧您這話問的,清池姐的廚藝都是姨你手把手教出來的,一脈相承,味道差不多,我都喜歡。”
嗬,小子反應還算快,沒試探出個什麼名堂的李夢心裡琢磨着,又道:“我今天下午跟文傑奶奶通了電話,你道她如今在幹什麼?
在教清水做家常菜。
小安你福氣好,清水學的菜品都是挑你喜歡的,聽了後,我這個做媽的心酸酸的,都快嫉妒死你了。”
這話看似毫無邏輯地說了一通,但盧安卻聽懂了夢姨的話中話:清水一心一意爲了你,希望你不要辜負清水,不然我饒不了你小子。
現在不是戳破的時候,他立馬賠笑道:“是嗎?嘿嘿,回頭我要她露一手嚐嚐,到時候我打電話告訴你清水的手藝怎麼樣。”
“成,姨等你電話。”李夢對他的保證很滿意,於是沒再敲打。
見兩人開頭戲唱完了,嫂子這時搭話:“小安,你大姐和那劉洋的關係處到哪了?”
盧安沉吟:“這個,我也不是特別清楚。”
嫂子問:“你這次回去沒見到劉洋?”
“見倒是見着了,但沒深問。”
盧安蹲下身子,一般幫着擇菜,一邊解釋:“這次大姑父去世,那劉洋有來幫忙,不過看他和大姐的樣子,還是止乎於禮,想要更進一步,短時間看來應該是沒戲。”
李夢迴頭問:“兩人是出什麼問題了?”
盧安再次搖頭:“不是,是我大姐不想這麼快嫁人。”
嫂子驚訝:“今年都23了,快24了吧,在農村呆着還不嫁人,她怎麼想的?”
李夢差不多是同樣的意思。
盧安說:“夢姨、嫂子,你們應該知曉我那大姐的脾氣,屬驢的,一旦認定一件事,就固執地很,她說父母去的早,我和小妹沒人照顧,想等我大學畢業了再嫁人,不然以後回家都是冷竈,怕這個家散了。”
李夢和嫂子聽到對視一眼,沒好再說什麼了,只是稍後問:“那劉洋是什麼意思?年紀不小了吧,能等那麼久?”
盧安撈一把芹菜把葉子摘下來,“這不用擔心,劉洋急不來,他家裡還有個臥病在牀的老媽子呢,天天要用藥養着,如今只顧得掙錢,沒什麼活泛心思。”
就着盧燕和劉洋的年紀說叨了一番,忽然嫂子把話題轉移到了大姑子身上:“清池要不是讀博士,這年紀說不得孩子都有了,媽,要不要我幫忙介紹個對象?現在先談着,等畢業了剛好可以結婚。”
李夢用眼角餘光瞥了瞥盧安,含笑道:“對方什麼來路?”
嫂子說:“是我二舅家的兒子,去年剛從新加坡留學回來,如今在香江那邊一家金融機構工作。”
李夢問:“人才怎麼樣?”
嫂子看向盧安,打量一番說:“相貌沒小安好,不過氣質是一個類型的,溫文爾雅,清池應該會喜歡這一款。”李夢全程在暗暗觀察盧安的面部神態,見他沒任何反應後,決定加把火:“有沒有照片,回頭你偷偷拿張照片我過下目。”
“偷偷”兩字用得很精髓,嫂子心領神會地說好。
聽到這,盧安差點沒忍住,但總覺得兩人在唱雙簧,他又強迫自己不去插嘴。
看他眼觀鼻、鼻觀心地聽着,如老鍾一般穩沉,李夢主動把話頭遞了過來:“小安,姨囑咐你的事情可別忘了,有時間勸勸你清池姐。”
話到這,她嘆口氣:“哎,這大年紀了,真是不省心,現在還不找對象,將來就沒幾個優秀的同齡人挑了,難道她還找個小的不成麼?”
盧安眼皮抽抽,連呼吸的聲響都小了幾分,連忙敷衍說:“誒,夢姨你放心吧,我抽空定會好好做做清池姐的思想工作。”
盧安走了,以尿遁的藉口離開了廚房這個是非之地。
他思量着,這孟家啊,如今是龍潭虎穴,最近這幾年能不來就儘量不來,不然來的次數多了,難免會出現破綻。
等了會,沒等到盧安再次進來,嫂子悄悄把腦殼探出廚房,剛好瞅到盧安在沙發上跟自己男人吹牛打屁,於是小聲問:“媽,真找張照片來?”
李夢點頭:“做戲要做足,你找張照片來。”
嫂子犯難:“清池的樣貌擺在那,一般長相也拿不出手啊。”
李夢問:“你單位和你那些親戚中就沒一個長相能威脅到小安的?”
嫂子把單位同事和親戚挨個過濾一回,臨了吐出一個字:“難。”
李夢無語了。
她這些日子可沒閒着,把認識的青年才俊都琢磨了個遍,也同樣找不出一個能媲美小安長相的人來。
廚房陷入安靜。
兩婆媳相視一眼,這一刻,過去自鳴得意交際甚廣的兩人都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就是眼見子淺了,竟然找不出一個競爭對手來。
不過兩人隨後也明白,不是她們認識的人少,而是小安長相和才華太過出挑,導致出現了鶴立雞羣的局面。
嫂子好奇問:“小安母親真生的那麼美?”
對於這個已經去世的閨蜜,李夢評價甚高,點點頭:“美,從小就是美人坯子,我活了快50年,就沒見過比她更驚豔的,小安隨了她,越長大越好看。”
其實不止盧安母親美,他舅舅一樣不差,李夢年輕時就曾對他舅舅芳心暗許過,這也是孟振海和他舅舅鬧矛盾的根源所在。
後來一個香江女人被他舅舅的長相氣質給吸引住了,於是思想開放許多的香江女人先下手爲強,把他舅舅搶走了,李夢後來嫁給了孟振海。
這是一樁隱秘,包括孟家三兄妹、宋佳和盧燕在內的人都不知曉。盧安能知內情,還是前生舅舅老了後、回憶往事時告訴他的。
不過話說回來,李夢能評價這般高,那是因爲沒親眼見到過俞莞之,不然就不會用這麼絕對的口氣了。
對於婆婆的描述,嫂子沒質疑,她也是女人,能直觀感受到盧安的魅力。
或者換一種說法,盧安天生就對異性具備強大殺傷力。
要不然自身條件不差的小姑子能對他孜孜不倦?
略過小姑子,嫂子又想到了大姑子,禁不住壓低聲音問:“媽,清池和小安之間真有事?會不會是誤會?”
對於盧安和清池的關係,捱得近的嫂子自然是恍惚過的,但她膽子不大,沒敢往深處懷疑。
要不是今天中午回家、不巧撞見了婆婆和李龍打電話,她是真不敢往這方面想。
當時聽到婆婆要李龍關注大姑子和盧安的動態時,嫂子整個人都驚呆了,弄起手上的一兜土雞蛋都掉到了地上,摔壞了一半有多,那個心疼的喲。
這本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李夢壓根就沒想過告訴其他人。
可現在既然被兒媳婦撞破了,那她索性就不再隱瞞,多個人多個商量,畢竟孟家不像其他家庭,婆媳關係好得很,彼此十分信任。
李夢眉毛擰巴成一撮,“車子、房子都買了,那不是一筆小錢,清池的性子我瞭解,如今毫無心理障礙地接受了這些東西,心裡怕是對小安也沒那麼清白,只是這想法可能還不大、或者比較隱秘,隱秘到她自己還沒發覺。”
嫂子錯愕:“那清水怎麼辦?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暴露的。”
李夢頓了頓,無措地說:“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真是我多慮了。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要是小安和清池有故事,那清水保準比我們察覺的早。”
對此,嫂子深有感觸,要說孟家誰最聰明,她首推這小姑子。
一年難得碰幾次頭,晚餐那是相當豐盛,6菜一湯,都是硬菜,這把吃貨盧可高興壞了,敞開了肚子吃。
四個大人裡,除了嫂子要帶孩子沒多喝外,像盧安、孟文傑和李夢頻頻碰杯,放開了喝。
盧安記得夢姨在廚房裡的話,每次喝酒都不忘叫上她老人家,後來硬生生把她給喝迷糊了。
孟文傑今天差不多也喝高了,以至於等到夢姨去臥室休息後,說起了“胡說”:
“小安,我們孟家的女兒要找對象,找誰找不到,沒辦法,就喜歡你,她們.”
見丈夫說嗨了,一旁喂孩子的嫂子趕忙放下碗、伸手捂住了他嘴巴,笑着說:“你看,要你們少喝點酒就是不聽,現在好了,喝醉了吧。”
孟文傑試圖掰開妻子的手:“放、放開我,我還能喝。”
嫂子沒理會他,轉頭對盧安說:“小安,過來幫我搭把手,把你哥扶到房裡去。”
盧安此時正在琢磨文傑哥的意思,聞言,起身走了過去。
孟文傑有點微胖,人高馬大又加之喝了酒,比較重,花費了好一番功夫才送進臥室。
“小安,時間不早了,你也別喝了,早點去休息吧,碗筷不要管,我等會來收拾。”等把孟文傑放到牀上,嫂子如此招呼他。
盧安點點頭,說一聲“有事叫我”就走了出去,反正喝酒之前就洗了澡的,屋裡又有空調,他不用再次洗漱,直接回了二樓臥室。
聽到門關,聽到上樓的腳步聲,剛還醉沉沉的孟文傑立馬坐了起來,拍着額頭問:“我剛纔是不是說錯話了?”
嫂子來到門旁,聽了會外面動靜,隨後還拉開一條縫,見真沒人後,纔再次關好門,悄悄責怪:“你剛纔是怎麼回事,怎麼能說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