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終於明白素心爲什麼用一張紙擋住我的臉,只看我的眼睛,因爲昨晚我穿着夜行衣,也只露出了這雙眼睛,讓她在虛弱迷離中,看見了這雙眼睛,喊出了安安這個名字。
我當時還以爲,她是覺得自己重傷臨死,說出了心中最強烈的想念,現在才知道,原來這雙眼睛,在她心中如此深刻。
“那你男朋友,現在人在哪呀?從來沒聽你提過他。”我不想讓氣氛沉默,更不想讓她看出我內心的激動情緒,強行壓抑自己顫抖的雙手。
素心聽完立刻眼神呆滯了一會,沒有任何表情,很空洞,完全不像平時微笑有禮的她。
那,也是一份僞裝嗎?
我們活在世上,總是帶着太多的僞裝,始終不敢露出真正的自己,人就是如此矛盾,希望被理解,又害怕被看穿,矛盾的僞裝自己。
氣氛再度陷入沉默,其實這些話,我不該問的,可是作爲路人,我必須問出口來掩飾自己,我現在是林店長。
她發呆了許久,終於淡淡的開口:“他死了。”
“抱歉。”我表示歉意,內心卻翻涌着無數的複雜情緒,壓抑得如窒息一般,想現在就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口喘氣。
“我相信他沒死,只是失蹤了,一定會再回來。”平靜的語氣,聽不出波瀾,可素心的眼角已經流出了淚水,靜靜的劃過那一抹腮紅,她的情緒,就這樣平靜的爆發了。
“所以,你一直在等他?”我繼續路人般的問她,可我心裡知道,她的等待,只不過是心裡的執念和安慰,一切都不會有結果。
“我等了他三年,留了三年的長髮,有一位師父曾告訴過我,人的青絲是情絲,心中無人的時候,纔可以隨風而散,所以,從他離開以後,我一直將頭髮盤起來,可等的時間越來越久,頭髮也越來越長,我。。。我盤不住了。。。”最後的話,她哽咽得說完,哭聲終究是壓抑不住,悲痛悽苦的哭聲,是在宣泄,宣泄自己的自欺欺人,宣泄自己的無力,連頭髮都不准她再等了。
“我盤不住了。。。我盤不住了。。。”她邊哭邊呢喃着,好像在責怪自己,責怪越來越長的頭髮,悲鳴悽苦的哭聲,任由滿臉的淚水打溼了枕邊。
等待到底有多難熬,沈玲玉曾經的執念,也許我感受的還不夠深刻,可如今,眼前的人,是素心,曾經每時每刻我都想把她擁在懷裡的素心,痛徹心扉的哭聲似乎讓我明白了更多。
我顫抖的把紙巾遞給她,我的情緒快壓制不住了,眼裡也就溼潤模糊,直接裝作接電話逃出了病房。
沒錯,是逃出去。
我安慰不了她,甚至安慰不了我自己,關門的瞬間,眼淚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青絲不剪,情絲不斷。素心,你還要執念多久。
頭髮太長了,盤不起來,所以不得不高高的紮起來,就是不願意披散開,讓長髮隨風飄散。
我趁着走廊沒人,偷偷抽了一支菸,才平復
激動凌亂的情緒,回到病房裡,素心依然在嚶嚶哭泣着,好像此時就是她宣泄情緒的時候,所以她纔沒急着聯繫儒門的人,只爲了這一會獨自宣泄的短暫時間,傷口很疼很難受,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念情緒了。
我突然覺得,沈玲玉在等待的幾年裡,也是如此嗎?偶爾獨自哭泣,哭得很難過很絕望,可哭完之後,還要繼續等。
我輕輕擦着她的眼淚,她沒有拒絕,只是嚶嚶無力的哭着,眼裡盡是悽苦,眼睛也被哭得紅腫狼狽,跟往日那位黑長直校花,完全是兩個人。
我想,也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吧,身邊的這些人,素心纔是僞裝得最深最艱難的。
僞裝身份僞裝情緒,甚至在黑夜裡,還要僞裝自己的性別去跟別人搏命,真正的自己,恐怕就是眼前痛哭無助的可憐少女。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慢慢停了下來,只剩下輕微的抽泣聲,顯得很可憐,她漸漸恢復了情緒,轉過頭自己擦着眼淚,很不像讓別人看見她狼狽難堪的模樣。
“我想喝水。”她轉過了頭,哭花的臉雖然被她擦乾淨了不少,可紅腫的眼眶和淚痕,還是很明顯。
“醫生說暫時還不能喝,你稍微忍一陣吧。”我安慰道,哭了這麼多眼淚,現在她一定很口渴。
素心沒再說話,只是安靜的躺着,伸手想拉被子,可小腹很疼,她使不出力,我想幫忙她眼裡卻尷尬了一下,拒絕了,自己折騰了好久,才把被子完全裹住自己。
我才明白,她是害羞自己裡面什麼都沒穿,想裹緊一點,不想讓我幫忙。
“對不起,跟你說這些話,是因爲我太想他了。”素心語氣歉意,眼裡卻透着悲涼和無奈。
“沒關係,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感嘆了一句,她立刻疑問的看向我,我解釋道:“在你之前,這樣的事發生過一次了,你是因爲一雙眼睛,她是因爲我這張臉。”
我的話勾起了素心幾分好奇,眼裡悲傷的情緒,暫忘了一會。也許安慰別人的方法,就是講故事吧,講相同的經歷,她纔會有心情聽下去。
“她跟你的經歷很像,兩個人都快結婚了,男朋友突然離開了,消失得毫無音信,連一句話都沒有,她也等了快三年,失眠飲酒,她等的很辛苦很難過,可一直不肯放棄,甚至用旅遊的方式,四處打聽她男朋友的消息,我聽說她最後一次旅遊,就是去了她男朋友的家鄉,依然沒有消息。回來之後見到了我,便不再旅遊了,因爲我和她的男朋友長得很像。”我慢慢述說着,素心的眼裡似乎有同情有同感,好奇的問我:“那她現在怎麼樣了,你和她。。。”
“她當時對我的態度非常曖昧關心,我知道真相之後,跟她說明了一切,她接近崩潰,後來我慢慢幫她恢復過來了,現在她很好,心結解開了,還交了男朋友。”我說完,素心閃過一絲驚訝,我繼續說道:“等待真的很痛苦,我親眼見過了,或許你也該換個生活方式。”
素心長長嘆了口氣
,今天我就看見她笑過,平日裡可是時常掛着溫和的微笑。
“她就是我的老闆,沈玲玉,你也見過的。”
“沈老闆?”她驚訝的脫口而出,沒想到相似經歷的人,居然就在身邊。
“是啊,你看她現在,一切都挺好的。”我安慰道。
“怪不得,我感覺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樣,原來是因爲這樣。”素心低聲驚訝道,好像在思考什麼。
原來沈玲玉對我眼神的不一樣,她也看出來了,應該是明珠那丫頭跟她說過的吧。
氣氛又變得安靜,一個相似的經歷,似乎不能讓她從傷心的情緒裡走出來,只會沉浸其中,我無可奈何,她內心太善良了,沈玲玉的事情很容易讓她感染情緒。
也許該讓她消化一陣吧,正打算離開,她突然幽幽嘆着:“真羨慕你和安妮,出去玩的時候,她看見好吃的好玩的,總會開口提起你,連她自己都沒注意,我想,你們倆感情很深吧。”
我頓時被卡住了嗓子,心亂如麻,這樣的話,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實在是一種無奈的感覺,哭笑不得。
我笑了笑沒回答,她眼睛看着牆上的時鐘,終於說了該說的話:“那安妮,知道你是江湖人?”
沒想到,素心會說的這麼直接,甚至沒有試探我的意思。
“她只知道表面。”我表情變得認真,氣氛也隨着嚴肅,因爲接下來的話,纔是我目前必須解決的困境。
“你知道了多少,爲什麼會救我?”她繼續問得簡單直接,這跟她低落的情緒有關。
“在A市的江湖人,兩門的鬥爭,都聽說了,其他的我不瞭解,我之前不知道你是江湖人,昨晚才知道,至於我,我猜在登山那次,你就看出來了吧。”我的話表明了路人身份。
“林店長,謝謝你救了我,但是昨晚的經過,我希望你告訴我。”她眼神清澈,毫無敵意,更是沒有質疑我,這讓我有些意外。
本以爲需要很多說辭掩飾,來應對她醒來的所有疑問,看來事情比較好說一點。
“說來也巧吧,雲夕顏是我朋友介紹認識的,當時我肋骨斷了,她幫忙治好我,後來遇見她幾次,她說了有人刺殺她的事,夕顏姐太仁心,對我很好,所有我想偷偷幫忙。”我簡單解釋了前因。
“那晚突然出現解圍的人,就是你吧。”她話說的簡潔明確,我點點頭,關係的問她:“對了,那晚我看你好像是有傷,怎麼了?”
話剛說完,素心瞬間臉紅了,紅的很快,眼神很尷尬,我看得一愣,這也讓她害羞了?那晚沒什麼吧。
“哦,那天真的是湊巧,我半夜出去吃飯,看見夕顏姐的車了,感覺有事,碰巧遇見了,後來我看你好像有傷不能打了,才跑出解圍的。”我如實解釋道。
她紅着臉點點頭,相信我的話了,忸怩了一會才害羞的開口:“那晚我。。。我突然肚子疼。。。來那個了。”
額。。。來姨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