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情仇,大概如此。
這一句話,我雖然很震驚,可似乎又是預料之中,如此大的仇恨的,一定是性命之仇,牽涉了身邊重要的人。
可爲什麼偏偏是醫仙呢?醫者仁心,懸壺濟世,就算沒醫好,對方不幸去世了,也不該怪醫生啊?這中間牽扯的仇恨,我實在難以理解。
饒悲天沒理會我們的驚訝,而是對我說道:“你不是好奇我鐵傘一脈嗎?大概要從這裡說起吧。”
我立刻聚精會神,連韓遜也擡頭看向饒悲天,中原第一人的神秘過去,的確讓江湖人好奇。
“我這一脈在很久以前,的確是道門分支,那時候也聽從道門的統領,可惜幾經戰亂,家破人亡,我這一脈本就人丁單薄,死的死傷的傷,亂世中勉強苟活,在那時候,分支本就不受道門重視。”他抽了一口煙,似乎陷入了回憶。
沒錯,自古以來分支都不受重視,就像李宸曦他家這樣。
他語氣深沉,繼續說道:“亂世難以苟活,爲了活下去,延續這一脈,祖上認識了一個盜墓賊,也跟着險中求生,幹起了盜墓取寶的勾當,你知道嗎?鐵傘原本不是兵器,它最早的作用就是抵擋古墓中的機關毒物,也因爲這一段經歷,鐵傘幾經研究,成了我這一脈的獨門兵器。”
我頓時倒吸一口氣,原來這件古怪的兵器是這麼來的!怪不得江湖上少有記載,除了他這一脈,根本沒人會用啊,爲什麼道門分支裡也沒記載,還用想嗎?他盜墓了!這一脈肯定是被道門抹殺除名,免得給道門抹上污點。
“那你這一脈原來叫什麼?”我問出了一個關鍵。
他苦笑着,眼裡似乎都含着淒涼:“我這一脈叫鐵扇。”
原來如此!
怪不得他會做扇子,以賣扇子爲生,還是地道純手工藝,連扇面都要親自書寫圖畫,這是祖上傳下來的。
“那你的妻子也是江湖人?”
“鐵傘鐵扇,正是我這一脈的獨門兵器,我學的是鐵傘,而我妻子學的就是鐵扇,鐵扇一脈傳到這一代,只剩下我們夫妻二人了。”他的話裡,透着無盡的淒涼,我甚至能想到,他們兩人只是揹負傳承,過着普通日子,根本不想涉足江湖,因爲我從沒聽過誰用過鐵扇。
“我們二人不敢透露姓名門派,只想簡單生活,我會做雨傘她會做扇子,用傳下來的手藝,賣這兩樣東西,也能勉強度日,那段時間日子雖然清貧,可我和我妻子過得很快樂,林小暖,你知道嗎,跟自己愛的人平凡度日,真的很快樂。”
一句快樂,饒悲天眼角卻流出了苦澀的淚水。
我的心頓時抖了一下,如今我所做的一切,不就是要和愛的人平凡度日嗎?可看着眼前哭泣的中年男人,我突然覺得,想平凡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可天有不測,我妻子患了重病,四處求醫把家裡僅有的積蓄都花光了,我們沒錢了,沒錢去更大的醫院治療了,走投無路,我能想到的,只有求助道門的醫仙。”他說到了故事的關鍵,情緒也突然激動難過,捂着傷口微微喘息着。
好吧,我隱隱猜到了一些,他這一脈因爲盜墓,早就被道門除名了,成爲了道門之恥,想靠最後一點同出一脈的情面求助道門,結果似乎很淒涼,否則他的妻子也不會死。
可這不該怪罪到醫仙頭上吧。
“結果你也猜到了,現在的道門根本沒聽說過鐵扇一脈,沒聽說!他們不承認!他們視鐵扇一脈爲污點,徹底把我們抹殺在歷史裡了。”饒悲天越說聲音越大,激動異常,他在恨!可他不是在恨道門,他在恨自己的無力,盜墓的污點歷史,本就是他們祖上的錯誤,他無力爲自己正名,也無力救妻子。
可歷史要怪誰呢?戰亂年代爲了生存,盜墓求財也是無奈,更別說某個“自然災害”時期,連吃人的情況都有。
“所以,最後道門拒絕你了?”我語氣同情的問道。
“不,最後我反覆懇求,醫仙同意了,我以爲是醫仙仁慈,我有希望了。”他頓時眼裡佈滿憤恨,急促的說道:“可我把妻子送到醫仙面前,他沒救人!”
什麼?
我頓時一驚,脫口而出的問道:“沒救人?”
“對!他什麼都沒做,連藥都沒開,看着我妻子活活被病痛折磨死了,我知道我妻子得的是絕症,希望不大,可他爲什麼要這麼折磨我!答應了救人,給了我希望,其實就是在殺人!”他瞪起雙眼,那股戾氣仇恨突然涌現,大聲咆哮道:“我眼看着我妻子死在了我面前啊!”
寂靜的樹林裡,一聲宣泄般的咆哮,透着無盡的憤怒和悲涼,久久迴盪着,誰都沒說話,眼裡只有同情和無奈,而男人痛苦的哭聲也如發泄般隨之而來。
愛的人死在面前,饒悲天仰頭痛哭,不顧腹部傷口在撕裂流血,嘴裡咬牙恨道:“醫仙就是兇手,他殺了我妻子……”
我長長嘆了口氣,也許殺的並不是他妻子,而是他所有的希望,這個打擊徹底粉碎了他一切生活。
“鐵扇的祖上爲了盜墓生存,道門不肯原諒,醫仙就他媽是假仁慈,他是在報復這個污點,我妻子是鐵扇的唯一傳人,他就是要滅了我們這個污點的門派!”他如仇視一般,宣泄着一切痛恨。
韓遜也突然嘆了口氣,對我微微搖頭,我明白他的意思,心裡也在慢慢做起打算。
“從那以後,十幾年,我抱着報仇的心,苦練武學,沒日沒夜的練,因爲只有這樣,我才能暫時忘了對妻子的想念,只想有一天,殺了道門的醫仙,爲她報仇,可醫仙是道門高層,普通人根本沒機會見到,即使見到了也會有衆多人保護,所以我化名饒悲天,以武挑戰高手,讓自己變得更強,現在我很強了,可現在……”他自言自語一般,邊說邊流淚,滄桑的臉上盡是濃濃的悲傷,他迷茫了,他因爲仇恨迷茫了,十幾年的仇恨度日,讓他忘了太多,也許都忘了自己原來是誰了。
他把自己折磨得只剩下一個復仇的饒悲天,那個和善的大叔是他的本心,可隨着仇恨太久,本心似乎要被顛倒成僞裝了。
“所以,你非殺醫仙不可?”韓遜突然問道,同爲醫生,他似乎有比我更
多的思考。
“沒錯,我這十幾年只爲了這一個目的活着……”饒悲天話雖簡單,可神色透着悽苦和迷茫。
只有這一個目的活着,我突然想起交手前他說的話,放棄了,火就滅了,誰也不想讓自己眼前一片漆黑。
他已經被仇恨折磨得扭曲了,甚至說只剩下這副中原第一人的驅殼了,自己呢?早就忘了自己吧。
“小茹,等我報完仇,我就去找你……”饒悲天對着夜空,思念的叫出了妻子的名字,眼淚奪眶而出,靜靜的劃過臉龐。
一切真想揭開,換來的只有深夜裡,無盡的唏噓和嘆息,韓遜神色複雜,我知道他有話要對我說。
寂靜的夜,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四人誰都沒再說話,直到天邊矇矇亮起,饒悲天流淚了一夜,喃喃自語了一夜,他疲憊的靠在臺階上。
我勸說他一起去醫院,他始終不同意,大概是不想引起注意吧,最後沒辦法,我讓李宸曦先把他扶進屋裡。
韓遜想扶我下山,我忍着傷口疼痛不同意,流了一身虛汗,問他:“師兄,你想說什麼?”
他突然搖搖頭:“我想說的你都知道,你是不是不想去醫院?”
臥槽?
你給我吃的藥有蛔蟲吧,我想啥你都猜出來了。
我剛要說話,他攔住我:“你現在的情況,必須先去醫院,要不然傷口感染了怎麼辦,饒悲天現在也動不了,事情不急於一時。”
“不不不,我現在很着急,你不知道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呢。”我連連搖頭反對,示意他把手機給我。
他突然一笑,嘲諷道:“爲了女朋友,這麼猴急?你也夠拼的。”
廢話!
學姐還在等着我呢,爲愛拼命,你這種單身狗能理解嗎?
我沒理會他,直接拿起手機,撥通了號碼,時間剛到清晨,雲夕顏居然會起來這麼早。
“臭小子,大早上的找我什麼事?”她似乎精神很好。
“大事,夕顏姐,我受重視了,你快來救我,你一個人來就行了,傷口是利器刺傷腹部,急救醫療的藥你都帶好來吧。”我說得有氣無力,因爲我現在確實很難受。
“什麼?你受傷了?在哪?”她驚訝的大喊,我就知道,醫仙大姐姐很關心我。
我把地址說給她,隨後讓韓遜準備去山下的街道接雲夕顏,他見過醫仙,接人不是問題。
我拖着疲憊的身軀,靠在門口,邊抽菸邊等,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見樹林裡陣陣清脆活潑的鳥叫,清晨的陽光很舒服,林子裡也慢慢走出了兩個人影,不過,意外的是,雲夕顏攙扶的韓遜的胳膊,艱難的走過來,因爲她穿着一身緊緻修身的旗袍和高跟鞋,走山路非常麻煩。
“臭小子,你怎麼了?怎麼跑到山裡來了?”她風塵僕僕的跑過來,顯然來的很急,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她連忙打開我的包紮傷口,要幫我處理。
“夕顏姐,讓你來,其實是帶你見一個人。”
“見誰?”
“要刺殺你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