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槍的是孟克圖。
他看到王鉄沐突然停住腳步往回走,懷疑是不是王鉄沐發現了什麼端倪,當即果斷開槍。
不過,終究是顧念着和王鉄沐之間的情分,孟克圖這一槍沒有反手對準往回走的王鉄沐,而是直接給了走在前面的何興建一槍。
此人帶領幾萬名忠義救國軍投日,開創了國軍將領帶領大批士兵投敵的先河,實乃這些漢奸之中最該殺之人。
正興沖沖朝着外面走,腦子裡想的都是方纔兆豐總會的白俄舞女的大胸脯大腿的何興建後背中槍,然後一個踉蹌直接前撲倒地。
孟克圖沒有絲毫猶豫,啪啪啪又是三槍,其中補了倒在地上的何興建一槍,另外兩槍是瞄準陳明初的。
不過,陳明初此人端的是狡猾,竟然在第一聲槍響後就做出反應,此人沒有躲避,因爲大門口無處可躲避,他竟然順勢一把將喝的醉醺醺的簡志平拉過來給自己擋槍子。
孟克圖這兩槍直接打在簡志平的身上,後者悶哼一聲,身體向下滑,卻是被陳明初死死地提溜着,充當人肉盾牌。
也就在這個時候,何興建的保鏢葛洪來反應過來了。
“孟克圖中槍了,他們跑不遠。”陳明初熱情的抱着簡志平,探出了半個腦袋,‘提醒’道。
“曹宇,老子嫩死你。”趙樞理也是罵道。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曹宇又是一拳打在了趙樞理的眼窩。
他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如此怕死,要知道馮國珍可曾是軍統刺殺高手,是有名的干將。
他話音未落,本來走在最前面、此刻正趴在地上的的馮國珍,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撒丫子就往外跑。
他方纔最擔心的是衆保鏢、特務中還有其他槍手。
也就是這個時候,拖在最後的丁零金拔槍射擊,只聽見啪啪啪幾聲槍響,葛洪來身上便捱了好幾槍,整個人身體後仰,重重倒地。
孟克圖儘管很警惕,連忙在地上打滾,卻是還是中了一槍,不禁悶哼一聲倒下。
至於後來,陳明初嚇壞了,也無暇再理會,他也不知道這倆人是什麼時候分開,又是躲在哪裡的。
五把毛瑟短槍同時開火,也足以在小面積內形成恐怖的火力。
“側嫩娘!”
啪啪啪。
噼噼啪啪。
……
他心中大恨,卻是不敢耽擱了,趁着其他保鏢還處於驚嚇之中,他直接衝過來扶起中槍的孟克圖,然後胡亂開了幾槍,壓制了試圖還擊的保鏢,隨即就背起了孟克圖,趁亂衝了出去。
葛洪來驚呆了。
然後這倆人正好挨着,大眼瞪小眼。
這兩人就那麼互相扭抱着,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還愣着做什麼!抓住孟克圖、丁零金,重重有賞。”陳明初扯着嗓子喊道,喊話的時候,手中卻是依然沒有放下簡志平。
然後幾乎是同時動作,兩人都撲向對方,想要將對方抱住,然後將對方壓在自己身上,幫自己擋槍子。
五個人,五把短槍,幾乎是同時開火。
此人是行伍出身,槍法精準,儘管是也有些微醉,依然反應迅速,直接拔槍還擊。
也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突然槍聲大作。
然後陳明初就看到一個人撲向了趙樞理,發瘋一般又打又踢。
開槍射殺葛洪來後,丁零金先是扭頭看,他在尋找老上司王鉄沐,卻是哪裡還有王鉄沐的影子,就在方纔槍聲響起的時候,王鉄沐陡然酒醒,撒開腳丫子,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就折返跑回了舞廳……
此時,衆特務、保鏢這才如夢初醒,舉着短槍衝了出去。
丁零金心中大罵,這些當官的別的不說,這逃跑的本事着實是一流。
埋頭追趕的特務對此全無防備。
“老子嫩死你。”
“孟克圖反叛,打死他。”葛洪來大聲呼喊,指揮其他被這突變嚇得不輕,下意識先顧着趴在地上、亦或是驚慌失措尋找掩體的其他保鏢。
“追啊!”
他方纔看得清楚,在槍聲響起的時候,趙樞理直接一個驢打滾倒地,不僅僅是他,曹宇也是熟練的一個驢打滾。
這一拳把趙樞理打毛了,他直接揪住了曹宇的一隻半耳朵,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他在心中暗暗警醒自己,趙樞理和曹宇,這兩人都奸猾無比,更是極端自私,決不可深交。
陳明初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他的整個後背都是冷汗,他就那麼看着趙樞理和曹宇扭打,絲毫沒有勸架、呵止的意思。
“艹!”丁零金罵了句,又舉槍給了陳明初一槍,然後這一槍再次被陳明初提溜的肉盾簡志平的身體阻擋。
……
“打!”豪仔看到七十六號人的去追趕逃跑的丁零金和孟克圖,他果斷下令手下開火。
“活該!”陳明初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
兩人都不是好東西。
陳明初看到衆保鏢、特務都衝出去追殺孟克圖和丁零金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只是一輪射擊,追在前面的兩個特務就被打成了馬蜂窩。
後面幾人嚇得直接趴倒在地,胡亂的開槍還擊。
“別打了!”陳明初被嚇了一跳,只聽這密集的槍聲,他就判斷出對方至少有五六名槍手,他衝着趙樞理和曹宇喊了一嗓子,然後不再理會這兩人,就急匆匆的衝進了舞廳內躲避:
自己太傻了,應該向王鉄沐學習的,早就該跑回舞廳內躲避的。
鼻青臉腫的趙樞理,看了一眼曹宇。
鼻青臉腫的曹宇,抹了一把鼻血,怒氣衝衝的看着趙樞理。
然後兩人幾乎是同步,撒開腳丫子就衝進了舞廳。
……
砰!
豪仔一槍放倒了一個不斷開槍還擊,並且槍法不俗、打中了聶祖輝的特務。
“帶上阿輝。”豪仔壓低聲音說道,然後他又是連續開了幾槍,壓制了對方的火力後,拔出腰間的手榴彈,快速擰開保險蓋,一拉引線,甩手扔了出去。
“手榴彈!”
驚呼聲中,特務嚇得四散逃跑。
轟隆!
有人發出悽慘的嚎叫聲。
然後硝煙散去,有運氣好沒有受傷的特務看過來,夜色中只能看到遠處有敵人撒足狂奔逃跑的一絲影子。
幾人對視了一眼,默契的趴在地上胡亂開槍,卻是再不敢去追趕。
……
“人呢?朝哪個方向跑了?”石岡山知洋一把揪住一名七十六號特工的衣領,怒氣衝衝的問道。
今晚他帶隊在滬西巡邏,槍聲響起後,他就帶領手下士兵朝着這邊疾行而來。
方纔他趕來後,看到七十六號的幾個特工、保鏢就那麼的趴在地上射擊,關鍵是四個人,三個射擊方向,他的士兵甚至險些被這些傢伙射出的流彈打傷,這不禁令石岡山知洋勃然大怒。
“那邊。”寧典被‘太君’揪住,嚇壞了,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北方。
“抓到了。”一名日軍憲兵喊道。
石岡山知洋扭頭去看,就看到自己手下將一個人拖拽過來。
他立刻走過去看,就看到這人的雙腿被打斷,以一種不規則的姿勢扭曲着,應該是因爲劇烈的疼痛,這人現在已經昏迷。 馮國珍!
寧典認出來這昏迷之人赫然是方纔逃跑的馮國珍,他有心要提醒‘太君’這是自己人。
但是,話到了嘴邊,寧典卻是硬生生的又咽回去了。
有孟克圖以及丁零金反叛的前車之鑑,現在誰敢說這馮國珍沒問題?
要知道,馮國珍作爲王鉄沐的老部下,和孟克圖等人本就屬於關係密切之列。
看日本人虎視眈眈的惡模惡樣,還是少說話爲妙。
還有一個特務,自然也認出了馮國珍,不過也是保持沉默。
也就在這個時候,被石岡山知洋下令去兆豐總會內喊人的特務回來了,一起被帶回來的還有陳明初和曹宇,以及趙樞理。
“陳處長。”石岡山知洋陰沉着臉,看了依然一副魂不守舍的陳明初一眼。
“石岡君。”陳明初認出來此人是日軍憲兵隊滬西兵營的伍長石岡山知洋,因爲石岡山知洋曾經跟隨佐上梅津住去過七十六號,故而兩人是認識的。
“陳處長,你現在清醒了沒有?”石岡山知洋冷冷說道,“能給我說說發生了什麼嗎?”
“王鉄沐先生的保鏢孟克圖和丁零金反叛,開槍射殺了何興建何司令。”陳明初趕緊說道,他指了指不遠處地上的屍體。
“納尼?”石岡山知洋大驚,他只看到那裡躺着一具屍體,卻是不曾想到此人竟然是何興建。
石岡山知洋幾步走到何興建的‘屍體’旁邊,他蹲下來,將手指放在何興建的鼻孔邊,然後驚喜喊道,“還活着!”
石岡山知洋一揮手,叫了兩個憲兵過來,又指了指方纔被他拎起來訓斥的特工,“你去開車,快送醫院。”
“太君,我不會開車。”寧典哭喪着臉說道,然後他一指一個人,“太君,尤力氣會開車。”
被寧典點名的尤力氣顧不得埋怨,很機靈的衝向了路邊的小汽車,一邊跑還一邊喊道,“寧典,快擡何司令過來,我去發動車子。”
“鹽谷花夫。”石岡山知洋一指一名憲兵,“你和小口一起過去。”
“哈依。”鹽谷花夫和小口文太立正敬禮,然後指揮包括寧典在內的兩個特工擡起垂死的何興建,跑向小汽車。
……
程千帆鷹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兆豐總會的門口。
拜兆豐總會門口的霓虹燈以及路燈所賜,他能夠較爲清晰的看到那邊的情況。
槍聲響起的時候,他真的擔心會誤傷趙樞理。
看到趙樞理機警的驢打滾,甚至還試圖拉身旁的那個特務當擋箭牌,程千帆也是不禁歎服‘算盤’同志的聰明機靈。
此後,趙樞理和那人扭打在一起,他纔看清楚那人竟然是曹宇。
程千帆不禁覺得可惜,若是曹宇被孟克圖亦或是丁零金順手除掉了,那就太好了。
此外,陳明初竟然用簡志平當擋箭牌,這也令程千帆對於這幫子數典忘祖的傢伙的無恥大開眼界。
當然,簡志平這個叛徒以這種方式死亡,也令程千帆心中頗覺快意!
對於孟克圖突然開槍,程千帆是贊同的。
他也瞥到了王鉄沐突然停下腳步往回走,懷疑王鉄沐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端倪。
而最令程千帆感到遺憾的是,王鉄沐這廝竟然如此機警,在槍聲響起後就一溜煙跑回了舞廳。
王鉄沐、陳明初、何興建三個最主要的目標,陳明初和王鉄沐安然無恙,只有何興建被打死。
這也令程千帆頗爲不甘!
故而他一直在伺機而動。
他在等待機會。
……
何興建竟然沒死?
捱了好幾槍竟然沒死?
程千帆大驚。
因爲距離的原因,他只能憑藉目測去判斷,何興建似乎是要被送去醫院搶救?
這就更加令程千帆感到懊喪了。
不過,有兩名日本憲兵被派去護送何興建去醫院,這也令程千帆看到了希望。
陳明初從舞廳被喊出來的時候,他就下定決心要除掉此人了。
只是,出於對日軍這一隊憲兵的忌憚,程千帆一直在忍耐,在等待機會。
他深切知道,與他而言,保存自己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一個陳明初還不值得他搭上性命。
現在,走了兩個憲兵,兆豐總會門口還有包括那名日軍伍長在內的五人。
程千帆還在等,他在等王鉄沐,在等日本人將王鉄沐也喊出來。
……
“王鉄沐也在舞廳內?”石岡山知洋皺眉問道。
“是的。”陳明初趕緊說道。
石岡山知洋看向方纔被他派去舞廳內喊人的特工。
“太君,我真的沒有看到王廳長。”特工趕緊說道,他方纔在裡面就看到了陳明初、趙樞理和曹宇,並沒有看到最早逃回舞廳的王鉄沐。
“確實是在舞廳裡。”陳明初看到石岡山知洋看過來,趕緊說道。
“曹桑,你去將王鉄沐找出來。”石岡山知洋看了鼻青臉腫的曹宇一眼,說道。
“哈依。”曹宇被點名,趕緊點頭哈腰應道。
“谷內,你跟着曹桑一起去找人。”
“哈依。”
……
程千帆按耐住自己的殺心,將槍口從跑進舞廳的曹宇身上移開。
他剛纔真想開槍幹掉曹宇。
又少了一個。
程千帆看了一眼,兆豐總會的門口現在有陳明初、趙樞理以及三名特務、保鏢。
然後還有包括那名日軍伍長在內的四名日軍。
他還在猶豫,要不要現在動手,還是再等等可能被喊出來的王鉄沐。
也就在這個時候,程千帆看到曹宇又從舞廳裡跑出來了,他的身後並未看到有王鉄沐的身影,而那個日軍憲兵則並沒有出來。
程千帆眉頭微皺。
王鉄沐這是藏到哪裡去了?
然後,程千帆看到陳明初正與那名日軍伍長說話,雖然聽不清楚陳明初在說些什麼,但是,他看到陳明初的手勢,似是邀請日軍伍長與他一起進入兆豐總會舞廳。
程千帆眼眸一寒,他當機決斷:
不能再等了,動手!
砰!
一聲槍響。
陳明初的天靈蓋直接被掀開,整個人向後倒地。
快速拉動槍栓。
砰!
日軍伍長的腦袋被打爛!
拉動槍栓!
砰!
一名日軍憲兵的腦門中彈!
拉槍栓!
砰!
砰!
兩聲槍響,另外兩名日軍士兵也是中彈倒地。
程千帆在電光火石間連開五槍,然後也不去理會戰果如何,毫不猶豫的將槍支揹帶朝着身上斜着一挎,咚咚咚開門出去,徑直上了閣樓,翻出去,靈巧如貓兒一般在房頂疾走,然後在這一串屋頂的盡頭跳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