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東方漸漸升起,幾乎和愛蘭希爾工業新興城市一起迎來晨光的,是南部王國最東部的港口夏克本。
這個港口城市擁有高大的城牆,也擁有數不清的駐軍,是南部王國的一個著名的要塞。
只是,因爲戰爭,這裡略顯蕭條。被愛蘭希爾艦隊劫掠了兩次之後,這裡修建了更加巨大的炮臺,部署了更多的士兵。
惡魔忙着佔領那些容易入侵的地方,並沒有集中兵力來攻打這裡,所以這裡的人越聚越多,街道上擁擠着避難進來的衣不遮體的難民們。
城牆上,盔明甲亮的部隊站在垛口後面,南部王國的旗幟迎風飄揚。
比起周圍那些已經被惡魔侵蝕的土地,這裡可以說是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
只是,作爲城衛軍的指揮官,作爲南部王國所剩無幾的貴族,夏克本城的羅艾薩克伯爵,清楚的知道現在的情況不可能維持很長時間。
等惡魔把能吃的,容易吃到的人都吃光之後,終究還是會盯上這個曾經繁華,現在擁擠的城市。
所以他派出了船隻北上,希望可以聯絡到愛蘭希爾,希望可以向自己曾經的敵人求援,讓愛蘭希爾的艦隊來解救這些難民。
與此同時,他也向其他地方派出了自己的求援信使,只是一路上到處都是惡魔,這些走陸路的信使,有多少可以到達目的地,就不得而知了。
用帶着皺紋的手,摩挲着冰冷堅硬的城牆石條,老伯爵羅艾薩克臉色凝重。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在這裡堅持幾天,因爲人口太多,他現在的儲備糧食也已經下降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數量。
按照計算,即便每天只吃一頓飯,城裡的糧食也只夠所有人吃上20天不到——可是城衛軍不能一天只吃一頓飯,因爲他們還要戰鬥,要保證自己的體力。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投靠惡魔這條路,我早就提醒過陛下,走不通……可……”老伯爵微微搖頭,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憂心忡忡的看着遠方。
因爲上了年紀,他已經看不清遠處的景色,但是他依舊可以看到,那些騰起的縷縷狼煙,還有更遠的地方蓋頂的烏雲與閃電。
“有情況!”他身邊的一個軍官按着長劍的劍柄,指着城牆下面對自己的長官喊道:“探馬回來了!”
專門回收探馬的小城門被打開,爲了抵禦越來越多的難民和可能隨時出現的惡魔部隊,城市的大門已經被徹底堵住。
厚重的小城門被人從裡面合力推開,一匹戰馬衝進了城內,騎在上面的人翻身下馬,氣喘吁吁的就爬上了身邊陡峭的樓梯,登上了城頭。
“大人!大人!距離我們不遠的蘇納……被惡魔襲擊了!我還沒到那裡,就看到了火光,還有濃煙。”那斥候探馬單膝跪地,對微微有些駝背的老伯爵羅艾薩克彙報道。
“就你一個人回來了?”羅艾薩克伯爵緊張的開口詢問道:“其他人呢?”
“我們被一隻惡魔犬衝散了,剩下的人在哪裡,我也不知道。”那探子彷彿回憶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聲音都微微哆嗦:“惡魔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羅艾薩克擺了擺手,示意這個探馬斥候可以下去了。
然後他看向了城外,那些聚攏起來,不被接納,也不願意離開的難民們,心裡不知道該怎麼選擇纔好。
讓這些難民涌入城內,他的糧食可能連十天都堅持不了。可如果不讓他們進城,尾隨而來的惡魔部隊,就要把這些手無寸鐵的人,屠殺乾淨了。
“將軍!我們要的是青壯,是能夠戰鬥的士兵……城外的那些老人還有女人,只能……”手下的軍官看到了羅艾薩克的猶豫,出言相勸道:“這個時候仁慈,會讓城裡的人跟着一起殉葬。”
“我只是在想,我們就算拋棄了這些人,也沒有辦法支撐十天時間。”羅艾薩克苦笑道:“沒有人知道我們還在堅持,沒有人來救我們,沒有人關心我們的死活……”
他的話讓人沮喪,現在他們南部王國依舊在名義上還是惡魔的幫兇。哪怕知道他們還活着,願意來冒險救他們的人也是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實際上他們現在被人恨之入骨,許多人都痛恨與惡魔爲伍的叛徒,碰巧南部王國就是這些背叛了人類的罪徒之一。
“我們誰也不靠,就靠我們自己!”站在羅艾薩克伯爵身邊的軍官咬着牙,從牙縫裡擠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這只是他嘴硬罷了,其實連他自己都清楚的很,先不說惡魔那兇悍的讓人難以抗拒的戰鬥力,僅僅是城市內的存糧,就不足以支持他們長期的堅守下去。
幾十萬人需要吃飯!這可是幾十萬張嘴巴!一旦城市內出現饑荒,秩序就會崩塌混亂,到時候別說堅守戰鬥下去了,維持基本的生活都會很難。
遠處的林子裡,一片飛鳥突然驚起,一些走獸也開始慌不擇路的衝出林邊的灌木叢。
城外的難民從簡易的柵欄還有帳篷裡鑽出來,站起身皺着眉頭看着陰森恐怖的林子,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
幾秒鐘後,一些小樹開始搖晃,所有人都知道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過來。
瘦弱的男人們抓起了身邊的鋤頭或者農具,有些人還拎着一些自制的扎槍一類武器。
只是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這些農夫乞丐們,根本不會結陣迎敵之類的戰術,戒備只是自發的,根本也沒有組織沒有什麼紀律可言。
畢竟,打過仗的,身體強壯的,多少有點兒本事的,都已經被放入城內,編入城衛軍了。
剩下的這些,留在城外的,除了少數不願意離開家人放棄入城的青壯之外,多數都是老弱病殘,也談不上什麼戰鬥力。
“什,什麼東西來了?”一個端着鋤頭的男孩緊張的問自己身邊的父親,他的父親盯着那些晃動的樹木,吞了一口唾沫目不轉睛的回答道:“惡魔……孩子,那些是惡魔!”
隨着他的回答,第一條惡魔犬衝出了林子,撲向了近在咫尺的人類。那猙獰的血盆大口,還有那讓人作嘔的眼睛,一下子讓密密麻麻的人類難民崩潰了。
那惡魔犬向前猛的躍起,無視了目標手裡端着的農具,撲倒了一個早就被嚇得魂飛魄散的老人,開始不停的撕咬起來。
鮮血猛然間四濺開來,那老人只是呼救了一聲就再沒有了聲響。附近一下子安靜了幾秒鐘,只留下骨頭被牙齒切碎的咔咔聲,讓人汗毛倒豎心驚膽戰。
“啊!”一個女人的尖叫瞬間喚醒了所有被驚呆了的人,前排的男人女人開始後退,後面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跟着向後退去。把城下的難民覆蓋的地方比作一個球的話,惡魔犬出現的地方,很快就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陷。
“天啊!惡魔!惡魔來啦!”一時間混亂在人羣中擴散蔓延,互相推搡摔倒傾軋踩踏的人,比惡魔殺死的人都要多上許多。
這個時候第二條惡魔犬撲出了灌木叢,一下子咬住了一個來不及逃跑的難民的肩膀,把對方按在地上不停的扭動自己的脖子。
一整塊血肉,連着骨頭都被它撕咬了下來,那個被咬了的難民躺在地上,殘破不全的身體還在不停的扭動。
“快跑!兒子!向城牆那邊跑!”一把抓過了自己兒子的手,農夫不顧一切的向後跑去。他推開了擋在他面前的一個瘦弱的老人,對身後發生的所有事情看都不回頭看上一眼。
那個早就被吃人的畫面嚇破了膽的孩子被自己的父親抓着胳膊,踉踉蹌蹌的跟着向人羣中跑去,他被橫着跑的人退得左搖右晃,也顧不上去關心身後發生的事情。
站在城頭上的羅艾薩克伯爵,還有那些駐守在垛口後面的城衛軍們此時此刻看的是清清楚楚。
他們眼睜睜的看着惡魔犬衝出林子,又眼睜睜的看着人羣沸騰崩潰。越來越多的惡魔犬衝進了難民佔據的空地,越來越多的人被惡魔犬撕咬肢解。
現在,羅艾薩克知道爲什麼南部王國邊境上的二十萬精銳部隊一天之間就被擊潰了。
此時此刻他也知道爲什麼王國的騎兵,皇室的禁軍,怎麼連掙扎都沒能掙扎一下,就被全部殲滅了。
那些惡魔根本不是人,它們的戰鬥力也絕不是人能夠抗衡的。想到了這裡,他有隱約間覺得哪裡似乎不對——如果這些惡魔不是人類能夠抗衡的,那把惡魔趕到了南部王國的愛蘭希爾,又算什麼?
就在他想起了愛蘭希爾的時候,城外的惡魔犬已經越來越多了。它們狼入羊羣,驅趕撕咬着早就亂成一團的難民,成百上千的屠殺着這些只知道哭喊的人。
到處都是尖叫,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到處都是屍體。終於,一個站在城頭上的城衛軍士兵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嘔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