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學生們,畢竟還是有自己的判斷能力的。
在發現兩三天都沒有見到白川晴的時候,他們也都是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
其中,自然是包括了白川晴關係日益親密的高橋京子,和身爲好友的宮崎蒼介。
“放心啦,白川君其實只是去我在島上的別墅去玩啦!綾音同學馬上也要一起呢!”
站在兩人面前的,是乘坐私家飛機直接趕來沖繩島的西田浩二。
他笑着對兩人說道。
“你們懂的嘛,這種時候,如果讓太多同學一起來的話,反而不太好。”
西田少主的語氣很是淡定,其中卻是隱藏着一股旁人難以察覺的無奈和勉強。
“綾音,是這樣麼?”
班長大人仍有些不放心地向一旁的綾音問道。
“嗯。”
綾音發出了輕輕的鼻音,神色毫無變化。
“是這樣啊......那綾音,祝你們玩得開心啦!”
高橋京子笑了笑。
至於她一旁的宮崎蒼介,則是一直沉默不語。
等到兩人離開房間後,西田浩二臉上的平靜,便在一瞬間就崩塌掉。
取而代之的神色,甚至有些憔悴、脆弱——按照常理來說,這樣的神色是幾乎不可能發生在他的身上。
他是西田家族的繼承者,一向都是以最優秀最嚴苛的繼承者方式來培養的,平時的他當然能很好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但是現在......
做不到!
根本做不到!
一想到白川晴現在生死未卜,或許正飄蕩在冰冷的海水裡無所憑依地漂流,他的心情就難以平復。
“呼.....”
深吸了一口氣,防止自己太過失態,西田浩二眼眶微微發紅,向站立在身邊的墨鏡西裝男問道。
“那個海里撈上來的覺海法師,現在情況如何?”
“她剛剛纔甦醒過來,生命體徵穩定,沒有太大的問題,而且.....”
“嗯?”
“而且她一醒過來,就在呼喚着白川君的名字,大概....也不知道白川君現在的所在。”
這個墨鏡西裝男,正是那位送白川晴到達大橋之前的司機大叔。
在彙報完這樣的信息後,臉上的神色有些黯然和傷感。
最終像是決定了什麼一樣,驟然在西田浩二的面前跪倒下來。
“西田少主,這件事終歸是屬下的責任,讓白川君出了這麼大意外,屬下萬死莫辭!願以斷指謝罪,而且屬下戴罪之身,已經不能侍奉少主,想要就此辭去這個職位!”
在西田浩二趕到沖繩島的第一時間,司機大叔就把事情的全部經過告訴了少主。
而他也很快意識到白川君或許不會再回來這件事情。
即便少主沒有對他有一絲的責備,但是在他的心裡,這件事絕對是有他很大的責任的——假如他但是再勸說一下、阻攔一下白川君,會不會就不會是這樣的結局了呢?
愧疚的心情,就像是一把火在他的胸中燃燒。
是以在現在纔會有此表現。
至於“斷指謝罪”則是他年輕時在極道組織裡染上的一些風氣。
其實他本來都打算切腹自盡的,但想到自己的老婆孩子,最終還是沒能說出那樣的話。
“這都什麼年代了,哪裡還搞‘斷指’那一套呢?”
西田浩二苦笑了一聲。
輕輕嘆息。
“這事兒,不管怎樣都怪不到你的身上。白川君,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他決定的事,你難道還能阻擋麼?”
西田浩二還不至於因爲這事兒對自己的手下泄憤,他也不是那樣的人。
一邊把司機大叔從地上扶起,一邊說道。
“接下來還有你忙的呢,把那根手指留下來做事不好麼?”
“水納島周圍的海岸,尋找得怎麼樣了?”
西田浩二話鋒一轉,認真地問道。
“水納島的全部海岸線,都已經被搜尋過了,但沒有任何白川君的痕跡。”
墨鏡大漢有些黯然地說道。
在他心裡,在這種情況下,白川晴能倖存下來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
即便司機也知道白川晴並不是普通人,然而在那樣的颱風中陷入風浪,就算是他,估計也是凶多吉少。
三天的黃金搜救時間已經過去,然而他們還是一無所獲。
“找!繼續找!”
西田浩二堅定地下令:“從水納島開始,四周各個島嶼的海岸都要找個遍!不管是死是活,聽清楚了麼?”
少主都下達這樣的命令,西裝男哪裡還有拒絕的道理。
至於這樣的一次搜救所付出的代價,就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目前爲止,沖繩島上幾乎所有的直升機,以及至少百分之五十的漁船,都被西田家族用或租借或直接購買的方式暫時收入手中。
並且還緊急調度了本島上的一些資源,比如幾艘龐大的遊輪,幾家運輸機,更以至於動用了一些不能被描寫的能量。
由於西田浩二的急切程度,導致當真是花錢如流水,每分每秒,都在燃燒着鈔票!——只是他毫不在意而已。
可以說,在西田浩二的命令之下,西田財團這個龐然大物,整個運作起來了!
像是一隻雄獅,從睡夢中甦醒了過來!
這些動作,都讓其餘財團們惴惴不安,不知道它到底要對付誰。
還引來了ZF的關注和擔憂。
幾個素來和西田家族交好的議員,都旁側敲擊地詢問了西田惠美,想要探探口風。
其他財團,都有着類似的舉動。
想要弄明白西田家族的用意和目的。
只是這些人都得到了一個令他們驚掉下巴的信息——
西田家族的目的,竟然只是爲了找到一個人?
一個.....
很可能已經死掉的人?
這消息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以至於更多的人還是認爲,這不過是西田家族的一個障眼法罷了,這位西田少主,肯定在謀劃着某些大動作!
只是那些都是後話。
現在,在司機離開房間後,西田浩二看向了一旁的井上綾音。
“爲什麼讓我對他們撒這個謊?”
神色十分不解。
是的,暫時向宮崎蒼介等同學們說謊,正是井上綾音提出的建議。
又或者說,是井上綾音主動找上西田浩二,請求他對同學說謊。
實際上,說謊的對象,不僅僅是同學們而已。
連白川晴家裡的父母和妹妹,都暫時相信了西田浩二和井上綾音這樣的說辭。
出於他們對綾音的瞭解,她是不會說謊的。
是以哪怕這個說法看上去漏洞百出,他們還是暫時相信了。
白川陽生和白川杏子,還露出了些許曖昧的神色,至於妹妹白川葵,則是恰恰相反,很是敵視了。
“你覺得,晴會這麼輕易地死去麼?”
井上綾音並沒有看西田浩二一眼,只是靠在了窗邊,看向海邊的方向。
“當然不會!”
西田浩二斬釘截鐵地說道。
“但是.....”
他低下了頭,哪怕很想無比堅定地說出“晴君肯定還活着”這樣的話,可是根據理性的判斷,他卻不得不承認,白川晴能倖存下來的可能性,真的很小很小。
“其實,我的想法和你類似。”
井上綾音淡淡地說道,面無表情,但一下子戳穿了西田浩二最後的僞裝。
“晴雖然不會輕易地死去,但.....還是有可能死掉的。”
“那你.....”
西田少主擡起頭,更加迷茫地看着綾音.....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說出這種謊言呢?
這的確可以做到暫時的逃避,但當最後真相展現在白川晴家人面前時,豈不會是加倍的痛苦?
“你有沒有想過,晴死後,會變成什麼?”
“死了,不就什麼都.....”
長着對桃花眼的男生下意識地說道,可是話說到一半,則是不自禁愣住了。
【是啊,要是晴君,要是死掉的話.....】
“會變成......鬼?靈?”
西田浩二喃喃地說道。
即便他知道這個世界存在着怪異,但他可從沒想過,晴君會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在他的眼前。淡不可否認,這的確是很有可能的!
不由得錯愕地看着窗邊,那面無表情、氣質清冷的面癱少女。
心裡忽然升起了一股寒意.....你,連這種事情都想過麼?
“大約就是那種東西。”
綾音白皙的臉頰上,泛起了一陣不正常的潮紅,呼吸頻率也和先前不同。
似乎是想到了某些畫面,那畫面中,只有她和晴兩個人。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不管晴變成了什麼,我都會永遠愛着他啊.....”
“這一點,大概也只有我能做到吧?”
“呵呵......呵呵呵.....”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很僵硬的、不好看的弧度。
但卻讓西田浩二僵硬在了原地,他忽然意識到,原來晴君這個看似普通的青梅竹馬,竟然.....
是這樣可怕的一個人麼?
井上綾音詭異的微笑,只出現了極短的幾秒鐘,卻給西田浩二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他甚至覺得,自己寧願去面對一隻兇猛的獅子,也不願面對現在的井上綾音。
但西田浩二又能很快明白,假如不是白川晴這樣的情況,她也不會受到刺激,以至於流露出這樣的神色了。
這讓西田浩二略帶同情地看了井上綾音一眼,又或者說,有些同病相憐?
“待會兒,直接把我送回東京吧。”
綾音又恢復成了那面癱少女的形象,反倒是這樣,才讓西田浩二略微安心。
“你.....難道不去看看那西尾靜麼?”
“不用了,我在這兒也幫不上忙,尋找晴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綾音輕輕搖頭,同時誠懇地說道。
“我也有自己的準備要做。”
【我.....已經不想再旁觀了,第二次,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井上綾音不願再體驗那種無力和無奈,爲此.....
她要獲得屬於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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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黑暗中,像是連一丁點的光線都沒有。
幽深的、粘稠地,包裹在身旁。
然而對於這種混沌的黑暗,他卻沒有一絲反感,反倒是感到.....
極爲溫暖?
好似母親的懷抱。
腹胎裡、羊水的包裹,大抵便是此種感受。
【這.....是.....哪......裡?】
黏糊糊的黑暗裡,一個遲鈍緩慢的意識,一點點地產生。
每一個片段的出現,都需要耗費很大的力氣,以及漫長的時間。
等到那些片段一個又一個連接在一起,又需要很長的過程。
整個念頭完全誕生,就這個意識而言,似乎過去了許久。
只是它產生的剎那,整個世界,則是緩慢地亮了起來,像是一臺需要通電很久才能變得更亮的電燈。
光線,就是那樣緩慢且冰冷地照亮這片空間的。
但出現在光明之下的世界,則是和意識預料中的不大一樣。
冰冷的氣息,帶着木炭燃燒的灼熱,一齊流過他的身邊。
燃燒着的火光,照亮了四周。
一小團熾熱的火苗,在稀疏的木條當中跳動着,消耗着木柴僅剩的能量。
即便有着火光,但這裡依舊冰冷。
火焰實在太微小,以至於只能驅散很小一個範圍內的寒冷。
而在這範圍內,有着一隻小小的人類。
銀色髮絲披散着,把這隻人類蜷曲在一起的嬌小身軀包裹在一起。
那真的是很小的一隻,說不定.....
一口就能吞下?
【我......】
他再次疑惑地波動了片刻,但是想不明白究竟哪裡不對。
嬌小身軀上,還裹着一層破舊的毛毯。
看上去破破爛爛的,但好歹還算暖和。
再加上旁邊弱小的火苗,支撐着不至於在這寒冷的冬夜凍死。
【......】
他沉默着。
什麼都沒有想,也什麼都不去想,只是那樣呆在一個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位置,沉默且冰冷地看着對方。
看着那火苗的晃動,又像是想看着它到底什麼時候會熄滅?
隨着燃料的缺少,煙囪下的火苗,開始越來越黯淡。
即便沒有風,依舊忍不住微微晃動着,像是隨時都要在搖晃中結束自己的一生。
只是在那之前,一雙白皙的小手伸了出來。
很是爲難且艱難地從一邊把一小坨木柴放了進去。
嬌小的人類仍舊迷糊着,根本沒睡醒。
只是臉上還是因爲伸出手的寒冷,而皺成了一團,很是不適的樣子。
口中喃喃地囈語着。
莫名其妙的,他有些好奇。
意識向下沉了一些,聽到那熟悉而陌生的語言,假如翻譯過來的話,便是——
“麪包.....”
“肉.....”
“......想吃。”
【......】
然而在囈語的最後,他聽到了一個詞語,帶着獨特的音節.....
“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