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江湖鐵則,休說鱸魚堪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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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給鍘了?”

“鍘了,咔嚓一刀,把陳世美攔腰斬斷成兩截,您也知道,腰斬並不會直接死亡,而是會死於失血過多……”

狄飛驚眉飛色舞的說着包拯在京兆尹的豐功偉績,對於包拯怒鍘陳世美的行爲,狄飛驚表達了十二分的尊敬。

雖然狄飛驚是江湖豪客,看似與朝廷毫不相干,但越是江湖客,相對而言便越發熱血,反倒更加佩服清官。

李瑾瑜道:“鍘就鍘了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算這次不死,以我姑姑的性子,也不可能饒他性命。”

狄飛驚道:“說的也是,若是太平公主想要殺他,或者是皇帝想要找藉口殺死他,那纔是真的連番折磨。”

李瑾瑜心中瞭然。

《鍘美案》這個劇本,被無數人修改了不知幾百次,陳世美的結局雖然都是被鍘,但過程還是有所不同的。

其中有個最慘的版本,是先被皇帝削了官爵、奪了功名,讓他畢生追求盡數付諸流水,然後再被老包鍘了。

這般殺人攻心的做法,甚至比攔腰斬斷還悽慘,腰斬疼一會兒就死了,先罷官再斬首,那可是輪番的折磨。

又驚又喜,又悲又怒,最終還是難逃一死,怎一個“慘”字了得。

狄飛驚道:“王爺,包府尹這麼不給皇室面子,會不會被秋後算賬?”

李瑾瑜笑道:“你錯了,如果包拯放了陳世美,纔是不給皇室臉面。

首先,陳世美該死,留着他只能讓皇室蒙羞,所以他必須要死。

其次,我姑姑想讓他死,因此她去京兆府胡攪蠻纏,看似是用公主的身份威懾包拯,實際上是暗示包拯動手。

第三,皇帝想要殺死他,不僅是爲了臉面,還爲了確立京兆府的威嚴。

包拯是首任京兆府尹,如果他畏懼權貴,徇私枉法,京兆府還有存在的必要麼?豈不是大大地打皇帝的臉?

如今包拯鍘了陳世美,京兆府憑此確立了威信,對於京城的權貴,是極大的威懾,京城百姓,則是歡欣鼓舞。

等到事情傳開,不僅包拯能夠得到不畏權貴鐵面無私的美名,皇帝給包拯一些嘉獎,也能有寬宏大度的名聲。

陳世美死了,秦香蓮成功伸冤,京兆府確立威信,皇帝得到美名,就連太平公主耳邊,也多了許多的清淨。

百姓開心,包拯開心,太平公主開心,皇帝開心,大家都開心,既然大家這麼開心,怎麼會秋後算賬呢?”

狄飛驚歎道:“王爺,你們這些當大官的,總有這麼多彎彎繞,殺個陰險歹毒的小人,都要九曲十八彎。”

李瑾瑜無所謂的說道:“所以我喜歡直來直去,不說這些了,和我說說江湖中的事情,有沒有什麼大事?”

狄飛驚道:“有!”

“誰?柳生一劍麼?”

“不是柳生一劍,而是歐敬豪重出江湖,他的武功大有長進,輕而易舉擊敗萬黑旗,收服了九色旗的勢力。”

“他用的什麼武功?”

“一種很厲害的腿法,他在腿法方面的天賦非常高,武功進步的速度更是驚世駭俗,好似吃了什麼大補藥。”

李瑾瑜沉吟幾聲,吩咐道:“他愛做什麼做什麼,讓秦百川、裘千仞和他爭去吧,金錢幫現在怎麼樣了?”

狄飛驚道:“樹大招風,上官金虹最近過得不是很好,金錢幫是最大的黑道幫派,因此白道少俠出山歷練,多會選擇金錢幫作爲歷練的目標。”

李瑾瑜道:“上官金虹絕對不會對這些人妥協,殺戮會非常慘烈。”

狄飛驚道:“確實很慘烈,因爲開啓戰端的人是怒蛟幫的戚長征。”

“戚長征?怒蛟幫不是決定在洞庭湖休養生息麼?戚長征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門歷練?莫非他想要當幫主?”

“王爺何出此言?”

“浪翻雲的劍,凌戰天的謀,是怒蛟幫屹立於江湖六大幫的根基,但他們兩個的性格,全都不適合當幫主。”

首領未必是最厲害的。

《史記·高祖本紀》: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

張良、蕭何、韓信這麼厲害,他們只能是臣子,劉邦纔是皇帝!

武林門派的幫主,對於武力值的要求很高,但更重要的是決策能力。

怒蛟幫最有幫主氣質的,就是少年熱血的戚長征,凌戰天只能爲謀,所以現在怒蛟幫龜縮防禦,浪翻雲是翻江倒海的真龍,區區怒蛟,實在是太小。

另有一點,便是怒蛟幫最爲精銳的幫衆,半數是孟青青麾下的精兵。

從各個方面而言,戚長征都有成爲幫主的資格,只不過武功不夠高,功績不夠大,江湖聲望也是遠遠不如。

因此,戚長征需要歷練,用江湖風雨去打磨刀法,等到他的刀法從生澀變爲成熟,就有能力擔任怒蛟幫幫主。

當然,如果在歷練中死去,那也是戚長征活該,怪不得別人。

江湖從來都是腥風血雨,從踏入江湖第一步開始,便意味着時時刻刻面對風刀霜劍,所以很多江湖人想要

——當官!

宇宙的盡頭是公務員。

呼保義宋江含淚點了個贊!

在武道興盛的世界,江湖人當官並沒有那麼困難,比如可以加入六扇門成爲神捕,也可以成爲清官的保鏢。

比如王朝馬漢張龍趙虎,算不得什麼江湖高手,跟了包拯之後,名氣火箭般躥升,以後還要被人傳唱歌頌。

很可能是:洛陽有個包青天,鐵面無私辨忠奸,江湖豪傑來相助,王朝和馬漢在身邊~~

這裡要普及個知識,王馬張趙四位捕頭,張龍是比較特殊的,王朝馬漢趙虎是淨角,張龍則是老生扮相。

據說是因爲張龍文化水平最高!

李瑾瑜辦公的時候,自然是會全神貫注的辦公,如今只是在閒聊,自然就會發散思維,耳朵裡聽着怒蛟幫最近的動向,腦子卻已經到了京兆府。

不過即便是左耳進右耳出,只要是重要的消息,李瑾瑜也能把握住。

狄飛驚知道李瑾瑜這種非常特殊的本事,因此沒有提醒,斷斷續續說着江湖事務,把查到的消息一一彙報。

“你剛纔說什麼?”

“楚留香撞鬼了。”

“撞鬼?酒鬼還是色鬼?”

“借屍還魂鬼。”

李瑾瑜笑道:“飛驚,我再教伱一個江湖鐵則,只要是借屍還魂,一定是裝神弄鬼,是多方人馬在演戲。”

狄飛驚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李瑾瑜教了他很多“鐵則”。

比如只要是流傳許久,號稱得了便可得天下的寶藏,一定是騙人的,就算寶藏真的存在,也會死傷慘重。

比如遇到兇殺大案,發現此人的腦袋被砍掉,或者被毀容,十之八九是假死脫身,這具屍體必然是僞造的。

比如蒙着臉面作案,那麼作案人一定是相關的人,很可能會涉及到幾十年的恩怨,要從上一輩的恩怨找尋。

如果死者的兒子、女兒身邊有幾個追求者,那麼兇手必然在其中,越是恩愛的那個,越有可能是真兇。

比如武林大豪的廢物兒子,十之八九不是親兒子,親兒子另有其人。

這些“鐵則”聽起來不着四六,簡直是在胡說八道,但細細想來,每一條都很有道理,都有具體的事例。

狄飛驚當然知道這些“鐵則”的機率非常大,但他性格比較謹慎,必須經過詳細驗證,才能說出自己的結論。

狄飛驚從不輕易開口,因此一旦開口就必然要有理有據,這是他爲人處世的規則,也是他行走江湖的資本。

聽過李瑾瑜的歪理的,當然不只是狄飛驚,但如果他們遇到這些事,肯定也會詳細探查,瞭解真實的情況。

楚留香就是這樣的人。

自從與關七一戰,楚留香的輕功更進一步,到了神而明之、天馬行空、隨心所欲、凌空虛度的地步。

所以他覺得非常無聊。

哪怕是接到李瑾瑜的信件,去藥王門查找有關醫家先祖端木蓉的記載,楚留香也沒找到什麼刺激,因爲那些鬼畫符般的竹簡,他一個字也不認識。

倒不是藥王門斷了傳承,而是他們只是把醫術代代相傳,那些記錄先秦史料的竹簡,能夠流傳下來就是運氣。

這主要是因爲藥王門沒有老鼠。

所有倉庫都有驅蟲的藥物,防止儲存的藥材被蛇蟲鼠蟻毀掉。

藥王門倒也沒有任何傲慢,而是讓人帶着竹簡去金陵,一方面是把竹簡翻譯出來,一方面聽說金陵來了一位擅長養生的神醫,派人去交流醫術。

派去的神醫名爲賈壯憲,專心鑽研養生之術,是養生方面的專家。

到了之後,立刻勸李瑾瑜注意日常飲食健康,尤其需要禁慾,氣的李瑾瑜想把他塞在炮筒裡面發射出去。

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做,整天清心寡慾,我特麼活那麼長做什麼?

李瑾瑜喜好口腹之慾,楚留香也喜好口腹之慾,他的船上就有一位五羊城來的神廚宋甜兒,也認識數位神廚。

江湖神廚分爲三種,一種是什麼菜都會做,一種是專精某種菜系,一種是專精某一道菜,或者是某種食材。

此時已經是秋天,正是鱸魚最爲美味的時節,楚留香剛好認識一位做鱸魚的大行家,想要去嚐嚐“鱸魚膾”。

這位大行家名叫左輕侯,是松江擲杯山莊的莊主,爲人慷慨豪氣,不求封侯,但求常樂,所以自號“輕侯”。

松江四鰓鱸是最極品的鱸魚,左輕侯的鱸魚膾更是天下一絕,每年秋天的時候,都有老饕來擲杯山莊做客。

由於李瑾瑜的各種囑託,楚留香前幾年沒吃到鱸魚膾,今年終於有了安閒的時間,自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可他沒有吃到鱸魚膾。

不僅沒有吃到,而且還遇到了此生遭遇過的最荒唐、最離奇的事。

楚留香到達擲杯山莊的時候,發現大門是關閉的,往年這個時候應該是車馬雲集,如今卻是冷冷清清。

楚留香敲了半天門,纔有個老頭子出來開門,他見到楚留香,立刻就露出歡迎的笑容,但卻笑得很勉強。

定睛看去,院子里居然堆滿了枯黃的樹葉,一陣陣秋風捲起了落葉,帶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淒涼蕭索之意。

很明顯,有人出事了。

出事的是左明珠。

左明珠是左輕侯的獨生女,也是他平生最爲得意的事,他常說自家女兒勝過二百個兒子,所以當女兒躺在病榻上的時候,左輕侯急的形銷骨瘦。

楚留香道:“松江距離金陵並不算很遠,你沒請楚王出手相助麼?楚王妃是世上醫術最高明的神醫之一。”

左輕侯苦笑道:“神醫?這裡有治好燕大俠的神醫萬春流,有藥王門的神醫素天樞,有毒手藥王無嗔的親傳弟子程靈素,還有葉星士、扁素問……”

楚留香不說話了。

蘇櫻是神醫,不是神仙。

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

這麼多神醫都治不好的病症,蘇櫻來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更何況,來了也是無用。

就在三個時辰前,左明珠已經嚥下最後一口氣,如今已經擺放好靈臺。

人生無常,如之奈何?

楚留香有什麼辦法呢?

楚留香還真就有辦法!

就在楚留香到達的當天晚上,左明珠竟然活了過來,不過她自稱是施家莊的施大姑娘,而不是什麼左明珠。

施家莊和擲杯山莊是仇家。

不是左輕侯留下的仇恨,而是上一代遺留的仇恨,準確的說,是擲杯山莊和薛家莊的仇恨,只不過施家莊和薛家莊結爲姻親,自此也就有了仇怨。

世仇是很難解開的。

就算左輕侯、薛衣人想解開,他們家裡那些長輩,也不願意解開。

解開世仇的方法,就是讓其中一方徹底死絕,用死亡來消除仇恨。

事實上,左輕侯和薛衣人前後對決三十餘年,卻活的好好地,也是他平生驕傲之事,只不過他現今的狀態,薛衣人怕是連拔劍的興趣都沒有。

薛衣人殺人無數,由於他殺人之時喜歡身着白衣,白衣又被鮮血染紅,因此他有個諧音外號——血衣人!

如果是公平公正對決,無論是殺人還是被殺,薛衣人都不會在意。

薛衣人不殺死人!

左輕侯現在還活着,但與死人沒什麼區別?殺不殺又有什麼意義呢?

殺了感覺不到快意,反而會覺得辱沒了劍法,江湖中的高手劍客,全都孤高冷傲,誰會殺一心求死之人?

擲杯山莊、施家莊、薛家莊,數十年的仇恨,借屍還魂的奇葩事。

楚留香只覺得頭都大了。

頭大的同時,還感覺到興奮。

他很久沒有感覺到刺激,他覺得這件事的真相一定會非常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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