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忍着,嘴角纔沒有上翹。
隨即,他明白過來,道:“你當時一個不拉的張羅銀子,就是爲了此事?”
否則只是湊銀子的話,壓根不用加上下頭幾個小的。
九阿哥點頭道:“都是汗阿瑪的兒子,對汗阿瑪的孝心都是一樣的,也就小十五他們幾個還小,否則兒子連他們也不會落下,不過沒事兒,還有下一回”
康熙本想要等着兒子們的孝心,可看着九阿哥,又不放心了,道:“明天將行在擴建圖遞上來。”
修行宮可不單單是蓋房子,像九皇子府東路那樣想到什麼添涸什麼的,也不像話。
他可受不了亂糟糟的。
九阿哥應道:“嗯,兒子明天就送來。”
康熙擺手道:“打發人過來就行,別一天老往這邊跑了。”
說來也巧,安王府的官司正好跟九阿哥那五十萬兩銀子的傳言撞一塊了,外頭怎麼說的都有。
康熙覺得沒有必要火上澆油。
那樣對九阿哥來說,不是好事,那是“捧殺”。
九阿哥也不惱,道:“那兒子打發十二阿哥過來,十二阿哥也該在人前露露面了,也不能像格格似的,老也不露面。”
康熙這纔想起十二阿哥已經退出上書房,年後開始在內務府學差事,道:“十二阿哥做事可精心?”
九阿哥想了想,道:“比兒子仔細,現在跟在張大人跟前學習梳理公文呢,往老師那邊跑腿的差事,兒子也派給了他”
康熙看着他,輕哼道:“你是作業沒做完?不敢見人了?”
九阿哥露出心虛來,卻是嘴硬道:“兒子是那不認真的人麼?放年假這一個來月,每天看書來着,是老師苛責了,嫌棄兒子寫的讀書筆記不好,哪裡算不好呢?這禮是給人用的,又不是人給禮用的,以人爲本不算錯,法理之外還有人情,況且禮之外呢……”
康熙嫌棄道:“盡是歪理,以後這些亂七八糟的話,不許在人前露出來,讓人挑剔不是,裝也要裝的老實聽話些。”
九阿哥小聲道:“兒子不用裝,本來就是最聽話的。”
康熙看着他道:“那人蔘案之事,你不要再過問了,朕自有安排!”
九阿哥聽了,遲疑道:“可您之前不是爲難?要不然的話,兒子先跟五哥跟娘娘說一聲?”
康熙擺手道:“不用,朕會妥善解決。”
九阿哥猶豫了一下,道:“汗阿瑪,現在盛京那邊羈押的‘首犯’不是旁人,是兒子當年那個哈哈珠子桂元,要是他確有其罪,那等着朝廷法辦就是;要是他只是從犯,奉命行事,那也求您準兒子給他贖買其罪……”
因爲人蔘珍貴,況且採人蔘的“白山黑水”還是龍潛之地,所以早在太宗朝,就制定了相應的制度,需要朝廷准許,有功之臣纔可以派人進山採人蔘。
到了世祖皇帝時,因爲人蔘數量的減少,停止功勳人家採人蔘,只許宗室按照規定的數量採人蔘。
去年開始,宗室也停了採參,只有皇家專享採參之權。
大清律》上明文規定,收購人蔘滿五百兩以上,採參規模過百人,爲首者絞監候;五百兩以下,規模不足百人,杖一百,流三千里,爲從者減一等。
康熙看着九阿哥道:“要是朕不準贖買,判他流放呢?”
九阿哥腦子裡想着《大清律》的條例,關於採參的案子還專門規定了流放地,超過五十兩銀子,涉及四十人以上,就要流放兩廣雲貴之地。
他尋思了一下,就道:“那兒子就去刑部看看,能不能將人流到雲南景東府……”
“景東府?爲什麼選那裡?”
康熙道。
這聽着不像是長流犯人的地方。
九阿哥訕笑兩聲:“聽說景東出好茶,兒子之前託人在那裡買了一塊茶山,曹順年前就被兒子打發過去了,到那裡看看有好的茶山再買幾個山頭……”
康熙打量他兩眼,道:“九月裡那筆銀子,除了小湯山的地,還有富餘?”
九阿哥伸手比了比道:“就一丟丟的富餘,兒子尋思,也別閒着,還是錢生錢去吧!”
康熙聽了皺眉,道:“朝廷的茶引都是早有定數,不許插手其中,與民爭利!”
九阿哥忙道:“汗阿瑪您放心吧,兒子不會碰邊銷茶的,就算到時候產量高,也是往杭州海關跟廣州海關送。”
康熙神色稍緩,點頭道:“你心裡有數就行。”
九阿哥得意道:“您就放心吧,兒子成竹在胸,就算不出關,還可以在京城開茶莊,您叫人打聽打聽就曉得了,兒子家的餑餑鋪子、銀樓、酒樓,沒有一個不火的……”,
康熙嗤笑道:“那是你的本事麼?你沒娶福晉的時候,不就看着董鄂氏的銀樓眼紅了?”
九阿哥不以爲恥,然而帶了炫耀道:“這也是兒子跟福晉的緣分,當時兒子瞧上她的掌櫃,跟她討要,她不肯給人,現在如何呢,託汗阿瑪的恩典,現下連福晉帶掌櫃都歸兒子了!”
康熙很是好奇這厚臉皮隨誰了,提醒道:“御史衙門是你提議立的,回頭你被御史逮了短處別找朕哭!”
九阿哥笑道:“那不能,兒子清清白白的,怕是御史到時候找不到兒子的毛病,愁政績愁得要哭了!”
屋子裡幽暗下來。
早有燈火太監帶人掌燈。
也要到了關宮門的時候。
九阿哥就沒有耽擱,從乾清宮出來,原路返回,依舊是從神武門出宮。
乾清宮,西暖閣。
康熙想到兒子們孝敬的行宮,很是寬懷。
即便現在還沒有開工,可是也帶了幾分期待。
他又想到三官保,喜悅少了幾分。
三官保任盛京內務府佐領二十來年,這採參案怎麼早不揪出來,晚不揪出來,偏偏在太子東巡之後出來?
是太子示意的?
還是佟家人不安分了,將手伸進盛京,要擠走三官保?
三官保爲人雖有不周全之處,卻是他倚重的心腹。
敬事房的總管端了牌子上來。
頭一排的就是宜妃、章嬪、和嬪、王貴人的綠頭牌。
康熙的目光從和嬪的牌子上移開,落到宜妃的牌子上,伸手翻了牌子。
九阿哥生在宮裡,養在宮裡,跟外家長輩接觸的少,對那邊纔不親。
可是對宜妃來說,阿瑪就是阿瑪。
真要是讓九阿哥處置了三官保,母子之間說不得就要生嫌隙。
康熙覺得,自己得替兒子多操操心,否則總是不周全。
九皇子府,正房。
舒舒望向桂圓,之前不知道的時候無所謂,現在曉得還有個“桂元”,到底彆扭。
她看着桂圓道:“方纔你也聽到了,外頭還有個‘桂元’,是九爺的表兄弟,往後說不得也來府上當差,這名字重了,你有什麼喜歡的名字沒有?”
桂圓看了核桃一眼,道:“奴才想求福晉重新賜個名字,跟核桃姐姐她們的名字差不多……”
舒舒聽了,不由失笑。
前年起名字的時候只想着吃的,乾果堅果在一塊,現在看看,桂圓跟核桃、榛子她們的名字確實不大一樣。
舒舒就想了想堅果,道:“那就叫白果吧,銀杏果,長命百歲。”
桂圓立時道:“那奴才往後就叫白果了。”
舒舒確實有些饞白果了。
她摸了摸肚子,可惜白果微毒,孕婦不好食用,要等到生產後了。
鹽焙白果,想想都饞了。
外頭傳來腳步聲,九阿哥回來了。
舒舒臉上帶了笑。
很神奇。
她沒有見着人,可是聽着腳步聲,都能感覺到九阿哥的歡快,跟之前急匆匆的帶桂丹離開的情形不同。
也到了用膳的時候,等到九阿哥進來,舒舒就示意傳膳。
九阿哥果然神色隱隱帶了歡喜。
舒舒道:“桂元沒事了?”
九阿哥搖頭,道:“暫時不好說,不過爺在御卸前報備了,那應該就沒大事了……”
“之前倒是不曾聽爺專門提過他。”
舒舒道:“是先頭有什麼誤會麼?”
九阿哥沒有立時回答,而是擺擺手打發小椿跟核桃她們下去,纔對舒舒說了桂元的情形。
“爺當時嫌棄他怯懦來着,被長輩們拘着,說回盛京就回盛京,也不說捨不得爺,現在想想當時他也哭了幾鼻子,可憐着呢,不是情願的,……”
九阿哥想起當年的情形,道:“爺當時稀里煳塗的,只顧着自己不高興,也沒留心旁的。”
他說了桂元的相貌。
舒舒倒不是很擔心。
當皇子伴讀,是住在宮裡。
在皇子府當差,卻是在外頭。
宮裡宮外區別大着。
“早年爺規劃的好好的,桂元以後就給爺做外管事,爺以後外頭的鋪子、莊子都交給他巡看,幾個哈哈珠子裡,就他最聽爺的話,膽小老實,算賬也明白,爺用着也放心……”
九阿哥說起昔日小夥伴,也帶了想念,道:“可惜汗阿瑪給郭絡羅家擡旗,只擡了老大人這一房,要不然的話,爺也給找一門好親事”
這倒不是九阿哥亂點鴛鴦譜,而是桂丹的親事終於有了準信,不是宗室,而是一。
舒舒聽了,心有餘悸,道:“往後做媒的事,咱們還是別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