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允許有比朱家更牛的家族存在!
這一句話,算是激發了朱高熾的刺客本能。
沒錯,那些讀書人張嘴孔聖人,閉嘴孟聖人,總是拿聖人的微言大義,勸諫天子……說白了,不就是覺得聖人比天子更大嗎!
別說老爹了,就算自己這個預備天子聽着都不順耳。
必須做點什麼了。
朱高熾想了又想,突然道:“表弟,父皇讓我主持科舉。”
“科舉?哪一場?”徐景昌好奇道。
“兩場!”朱大壯呲牙一笑,得意洋洋。
前面朱棣就說過,要加一場恩科,永樂二年還有一場正式的會試。
也就是說,在幾個月之內,就有兩場科舉。
朱棣居然把兩場科舉的權力都給了朱高熾!
徐景昌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親的到底是親的,誰也比不了。
他這麼辛辛苦苦,卻要閉門思過一個月。到了朱大胖子這裡,什麼都沒幹,就撈到了兩場科舉啊!
這哪是考試,分明是培植黨羽啊!
朱棣啊,你也不算老,這麼放權,真的好嗎?
觀察了這麼久,徐景昌也算是看透了,朱棣和朱元璋還是大大不同……朱元璋是事無鉅細,不辭勞苦,什麼都要管,什麼都親力親爲。
而朱棣不同,他是好權而不喜管理。
他把多數政務都甩了出來。
例如財稅給了夏原吉,人事給了蹇義。其餘政務,也是各有分擔。
朱棣穩坐龍椅,監督着各方的動靜,構思着他的宏偉工程。
犬父如此,朱高熾只能含淚收下大權。
等什麼時候,
朱棣領兵出征,正式出任徵北大將軍,這個天下就是朱大胖子說了算了。
徐景昌突然意識到了,似乎應該跟跟大壯好好聊聊,沒準他能做到朱棣做不到的事情。
“你想用科舉做點文章不?”
朱高熾嘿嘿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就你會搞事情啊!
對不起,我也會!
朱高熾直接道:“我琢磨着,能不能把宋非正統的觀點,加入這一次科舉當中?”
徐景昌自然是樂意的,“很好,就這麼幹!朱熹一輩子就爲了論述宋朝是正統,可我們否定了宋朝,就等於推翻了朱子,理學根基動搖,接下來就好辦了。”
解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只是一聲嘆息,他們要建立起一套新的學問,挑戰朱子是必須的。
只是沒有想到,自己少年時讀朱子的書,看朱子對經典的解讀,微言大義,每一個字都要刻入心裡。
現在卻要親手推翻朱子,這算不算大逆不道,欺師滅祖?
徐景昌看出瞭解縉的猶疑,忍不住笑道:“解學士,剛讀書做學問的時候,放個神像在那裡,有了目標,方便勇猛精進,是很不錯的。但是到了一定程度,就要弒神!”
“弒神?”解縉一愣神。
“就是打碎這個神像,超越他,比他走得更遠,建立更偉岸的神像……咱們總不能故步自封,在小圈子裡面打轉轉,伱也不甘心一輩子當個大才子吧?”
當個大才子不好嗎?
當然不好了!
如果年輕時候,能當個才子,也算是不錯了。但是到了一定程度,就要成就一門學問,在士林之中,開枝散葉,擁有無數擁躉,說出話來,一呼百應,應者如雲。
通常這種人被稱爲鴻儒!
解縉心怦怦亂跳,如果有朝一日,能擊碎朱子神像,換上自己的,那也是此生無憾了……
“我明白了,多謝定國公指點。”
解縉想了想就說道:“太子殿下,我打算先在就寫一篇文章,闡釋宋非正統,然後下發給所有進京舉子,讓他們公開討論,各自進言,先把勢頭造起來。”
朱高熾連連點頭,“可以,就以我的名義下發,再給大傢伙送一套筆墨紙硯,算是見面禮了。”
朱大胖子屬實會做人,凡是進京考試的舉子,都能領到一份筆墨紙硯,領到解縉的文章,再加上一些考試的注意事項。
算是考前小提示了。
正好彰顯太子的關懷,至於錢嗎,讓趙王出就是了。反正他也印了那麼多小冊子,從朝廷賺了不少錢,現在讓他幫忙,也是理所當然的。
要是朱高燧敢不聽話,就請他吃拳頭。
朱大壯也是越來越過分了。
倒是姚廣孝,他思忖了再三,還是囑咐道:“你們還是不要太急功近利……這兩次考試,是恩科放在前面吧?”
朱高熾點頭,“確實。”
姚廣孝道:“這樣吧,恩科是天子加恩,殿下操持,自然可以寬鬆一些,倒是正兒八經的會試,不比尋常,如果弄得烏煙瘴氣,丟的可是朝廷的臉。”
朱高熾一怔,連忙點頭,“多謝少師提點,我明白了。”
姚廣孝的謹慎,倒是不出意料。
科舉選官,幾乎是文臣最後的一張王牌了。
只要是科舉還在,還能通過科舉這條路,實現階級躍升,讀書人就能忍下去。
說實話,元朝就是不會玩,一個科舉弄得斷斷續續的,時有時無。假如真的能認認真真辦科舉,紮紮實實收攏士人之心,沒準大元朝也是個沒有昏君,無限美好的聖朝哩!
徐景昌想到了這裡,他越發覺得要在科舉上面弄出點動靜。
“恩科要真正選出一些人才,要能跟人家科舉打對臺戲,這樣才行。畢竟考試只是第一關,進入官場之後,本事不行,還要被罷黜的。”徐景昌喃喃自語。
其餘三個人聽了聽,也是眉頭緊皺,並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
哪怕朝廷的科舉考試,也不是每一科都人才輩出的。
更何況這種恩科,有些人壓根就不屑於參加,而且朱高熾還打算搞事情……可以想見,朝中諸公,會想辦法阻撓添亂的。
明的,暗的……即便是入仕之後,這些人的仕途也不會太順利,言官那邊,還有吏部……甚至不用蹇義出手,光是文選司就能把他們給陰了。
徐景昌盤算了半天,竟然有些失落,區區一次恩科而已。
就想靠着這次恩科,把天給翻了,也未免太樂觀了。
人家千百年積累出來的東西,哪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大傢伙又討論了一會兒,還是沒有頭緒……姚廣孝回寺廟了,朱高熾還要去和朱棣商議,解縉也去寫文章了。
人都走了,就剩下徐景昌一個。
他抱着膝蓋,默默盤算了。
兩次考試挨着……那些實力不錯的舉人,他們自信能通過科舉的,多半不會來參與恩科,畢竟換成你,辛辛苦苦讀書,能考上國家級的公務員,不會願意考縣一級的。
而且這個恩科多少有點離經叛道,不是正途……既然這樣,那就只有以毒攻毒了。
徐景昌盤算了半天,突然想起了自己當初的一句戲言,要不乾脆把那些師爺弄出來算了,讓這幫人過來考試……不光是師爺,還有衙門的小吏,書辦……首先他們精通政務,文筆也不差。
只不過是由於種種狀況,沒有通過科舉罷了。
現在給他們機會,這幫人肯定願意混個正經功名。
恩科雖然差點,但也是他們的唯一選擇。
其次,這幫人也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多多少少,還有點爭鬥的本事,肯定比那些尋常讀書人強多了。
徐景昌立刻讓人把黃孝儒叫過來,跟他一說,黃孝儒滿臉苦笑,“定國公,你這是要從卑職手下搶人啊!”
徐景昌白了他一眼,“瞧你這點出息,萬一你手下人通過了恩科,往後爬到了高位,沒準還能提拔你呢,就算爬不上去,大傢伙互相照應,也好過孤立無援啊!”
黃孝儒頓時瞪大眼睛,忍不住驚歎道:“下官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隨後徐景昌又把吳山叫來了,“你也在應天做官多年,肯定知道各個衙門有不少書吏吧?就是那種沒有功名,但經驗豐富的。”
吳山點頭,“這個實在是太多了,就拿戶部來說,十三個清吏司,每個清吏司只有區區幾人,他們真的能算清楚一省的賬目嗎?還不是要靠着下面的人。實不相瞞,如果大人拿九章算術考他們,我估摸着,有好些人都不會算賬。”
徐景昌微微一笑,“很好,你現在就去動員各部的書吏,什麼衙門的都行,全都來參加恩科……告訴他們,想一輩子伺候人,還是想出人頭地,自己說了算!”
吳山心說這還用選嗎!
在衙門裡做事,被人呼來喚去,其中的憋屈只有自己知道。
現在有了機會,豈能不玩命?
這麼看來,這一場的恩科,可是要熱鬧了。
吳山想了想,又沉吟道:“定國公,卑職突然想起來, 這次恩科,勳貴子弟也能參加的,不知道大人有什麼安排?”
“勳貴子弟?能嗎?”徐景昌還真不知道。
吳山笑道:“大人莫非忘了?太祖皇帝在日,就是讓勳貴子弟進入國子監讀書的,監生參加科舉,不是理所當然嗎!對了,大人沒有去讀書?”
徐景昌眨了眨眼睛,“我啊,好像有過,不過那時候我肚子疼,沒去。”
吳山臉都黑了,我家小子不愛上學,就拿這個藉口。
果然熊孩子都一樣。
徐景昌怔了怔,突然一躍而起,他又有主意了。
徐景昌也不管吳山了,直接往徐府的大宅衝過去,“大伯,快把你的寶貝兒子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