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吉一肚子怒火,卻也清楚,這婚事怕是沒希望了,只能將這套文房四寶,加上一百兩黃金送去侄女,讓她死心吧。
老夏沒有仔細翻閱,並沒有發現裡面的簡報。夏姑娘接到之後,先是一喜,還以爲有眉目了,可展開之後,看見了另一份女子的筆跡,她的和人家放在一起,不能說不分軒輊,也可以是天差地別了。
霎時間,把夏姑娘羞得臉色通紅,原來人家有更好的,自己何苦自討無趣。
索性斷了念想,其實夏原吉的侄女,自然是不愁嫁的。沒有半月,就和左都御史吳中的幼子結下了親事。
也算是門當戶對,夫唱婦隨。
倒是黃觀這邊,他拿着丫頭帶回來的文房四寶,忍不住苦笑道:“爲父無寶回贈,只怕要把貼身的棉襖送出了。”
黃姑娘霎時間臉色發紅,不由得低下頭。
黃觀追問道:“丫頭,你看那定國公可還好?”
黃姑娘頓了半晌,沒有說話。
黃觀無奈嘆道:“你要是覺得不行,也只好退了,他們門高,不是咱們能攀得起的。”
剎那間,黃姑娘擡起頭,和老爹四目相對,又急忙低下頭。
“女兒哪裡懂得好壞,便是人云亦云罷了,想來那麼多人都說,必是好的。只求父親做主就是。”
幾句話說得黃觀哈哈大笑,“我看話本上說,如果是姑娘看中了小夥子,就說父母做主,以身相許,看不中就是結草銜環,來生報答。你這是怕爲父弄錯了,還提醒我,定國公是個好人啊!這麼說來,爲父怎麼敢當棒打鴛鴦的王母娘娘啊?哈哈哈!”
黃姑娘忍不住臉紅了,卻還是坐在了黃觀對面,簡單將徐景昌和夏原吉的爭論說一遍,隨後道:“父親,我怎麼覺得這事危險重重,不是那麼好辦的。”
黃觀點了點頭,問道:“丫頭,伱怎麼看出來的?”
黃姑娘道:“我也說不好,只是過去兩年,父親不在,女兒和母親也算是見過下面官吏的兇悍殘忍,這幫人單獨拿出來,或許不算什麼,但是成千上萬,遍佈各地,要想讓他們俯首帖耳,並不容易,我怕他們會對定國公不利。”
黃觀點頭,“你說的不錯,我也想過了,這事情屬實不好辦……但是要能解決軍戶弊政,也算是利國利民,我盤算一下,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定國公。”
黃姑娘眼前一亮,“父親才學過人,必然有辦法的。”
黃觀笑道:“好丫頭,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行,爲父就辛苦一點吧!”
黃觀答應下來,隨後直接去了幾處衙門。
以他禮部尚書的身份,要查閱資料,難度不大。
沒有幾天,黃觀就將一份厚厚的卷宗遞給了徐景昌。
“這是建文年間,從應天各處衛所徵調人馬的彙總,我初步估算了一下,現在各地衛所,還能剩下的人馬,也就三五萬人,實際數額只怕更少。”
徐景昌眼前一亮,有這個數據,那就好辦了。
“我已經奏請陛下,先從應天開始。陛下命令我伯父幹這事,我怕這裡面會有徐家的舊部,讓他爲難啊!”
黃觀點了點頭,嘆道:“爲難也沒有辦法。這是一道關,無論如何,也要闖過去。我正巧也算是建文舊臣,讓我去跟魏國公說說吧。”
徐景昌忙道:“既然這樣,可就多謝黃尚書了。”
黃觀笑道:“好說,你不是常講遠親不如近鄰,咱們湊在了一起,這就是緣分,排憂解難,理所當然。”
徐景昌急忙道謝,黃觀果然去見了徐輝祖,只不過黃觀沒跟他聊衛所的事情……而是沉吟道:“魏國公,實不相瞞,我看上了令賢侄,打算跟他結親,你看這事?”
徐輝祖哈哈大笑,“我說黃尚書,你是問我,還是想問皇后?”
黃觀點頭道:“都有。”
徐輝祖笑道:“既然這麼說了,我就告訴你黃六首,咱們兩家能結下親事,最合適不過了。”
黃觀道:“此事需不需要從長計議?比如說我這個身份,會不會引來麻煩?”
徐輝祖笑道:“就你這個身份,纔沒有麻煩呢!其實我可以透露給你,是我那個侄子有些遲鈍,太子殿下早就說了,你們坐在一起,就跟一家人一樣。皇后那邊,也是一萬個願意。她就盼着趕快給徐家開枝散葉,繼承香火哩。”
黃觀聽到這話,一顆心徹底放下,着實是大喜過望,“那個魏國公,你看時間上,要怎麼安排?”
徐輝祖道:“年底吧,三九二十七個月,年底就過去了孝期,時間也充裕,這個婚事,務必要辦得熱熱鬧鬧,不光是咱們兩家,陛下那裡,還有幾位皇子,也都看着呢!”
聊聊幾句話,已經讓黃觀更加清楚認識到了徐景昌的份量,這小子在皇家那邊,簡直橫着走啊!
你說徐皇后喜歡他,也就罷了,問題是三位皇子也都跟他關係極好,這就厲害了,畢竟三位皇子之間,也是你爭我奪,徐景昌到底是有什麼本事啊?
“魏國公,提起來幾位皇子,那天我倒是親眼看見,定國公把漢王殿下拿捏死死的,讓他幫着徹查順昌伯王佐等人的賬目走向。”
徐輝祖眼珠轉了轉,笑道:“怪不得查得這麼快,原來是從錢莊下手的。黃尚書,實不相瞞,太子殿下的儲君之位,算是我那侄子幫忙搶過來的。至於漢王,他的所有產業,都是我那侄子幫忙的。就算是趙王,他的邸報也離不開我那侄子……我就這麼跟你說吧,我們兄弟,要是能有他一半的功力,徐家也就不會這樣了。”
黃觀深深吸口氣,他剛入朝時間不長,那天他見徐景昌拿捏漢王,心中尚在疑惑,擔心會不會捲入奪嫡之爭。
萬一再來個靖難之役,那可就不好玩了。
現在聽徐輝祖這麼說,最後的一點疑慮,也煙消雲散,不復存在。
“魏國公沒既然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接下來你還要清理南直隸的衛所,不知道你有把握沒有?”
徐輝祖長嘆一聲,並不意外,隨後道:“我也不敢說有把握,只能盡力去做……不過我倒是有個想法,想要請黃尚書幫我參詳。”
“請說。”
“就是在洪武朝,有不少勳貴被太祖誅殺,有些人是滿門皆死,有的則是將家眷發配鳳陽圈禁起來……你看現在能不能赦免這些人,讓他們回朝,也可以進入武學?”
黃觀深吸口氣,這又是一股勢力……別的不說吧,常遇春早死,兒子常茂繼承爵位,常茂犯錯,被革除爵位,常家人就被送去了鳳陽圈禁起來。
還有信國公湯和,他的家人也在鳳陽,此外一些早年丟官罷職的勳貴功臣,老朱多數網開一面,都送去鳳陽圈禁。
甚至連朱文正的後人也在鳳陽。
這夥人的處境比建文舊臣還尷尬,他們在洪武朝就已經失勢,而且案子是朱元璋欽定的,甚至寫入了大誥。
這是朱棣無論如何也推翻不了的。
而且隨着時間推移,昔日的功績逐漸被人淡忘,老關係也不在了……再過幾十年,只怕就真的泯然衆人矣了。
徐輝祖原本也沒奢望什麼,但是既然要裁撤衛所,連千戶官百戶官都有機會……能不能把這些人也弄回朝堂,給他們一次機會?
徐輝祖不打算拉起一股勢力,弄出多大動靜,他只是身爲開國勳貴之首,不忍心其他家族,徹底淪落。
“黃尚書,此事要是辦好了,這些人也能爲了裁撤衛所出點力氣……畢竟都說多年的老部下了,別人去說不好辦,可是讓他們去,沒準馬到成功。”
黃觀連連點頭,“妙,果然是妙計!只不過此事你我牽頭,都怕是不妥當。”
徐輝祖點頭,“是啊,本來可以和我那侄子說的,但我又怕給他添亂……新婚在即,讓孩子高興一點,鬆口氣最好。”
黃觀想了想,笑道:“要不這樣吧,我去找成國公,讓他幫忙。”
“朱能?他能願意嗎?”
黃觀笑道:“這個不難,別忘了我現在管着禮部呢,接下來武學要怎麼弄,我還能說上話。”
徐輝祖怔了怔,突然笑道:“黃六首,你也學會徇私舞弊了?”
黃觀笑道:“這也是從定國公身上學來的,他拿捏漢王的時候,就說過只要你賣東西,總會落到出錢的人手裡。所以安南的一些部族,就有了咱們大明的鐵器。我回頭思索了許多,突然發現,這個世道未必是黑白分明的,我們當初,還是太書生了。”
徐輝祖連連點頭,“這回我放心了,你老兄能低下頭,憑着你的本事,當朝之上,還真沒幾個對手。那小子能有你這麼個岳父照應着,也是他的福氣。”
黃觀沒說什麼,他去找了成國公朱能……如果說在這個大明朝,還有什麼比較容易的事情,那就是讓朱能點頭稱是了。
黃觀走了一趟,就把事情辦妥了,隨後他上奏朱棣,請求五軍都督府那邊,確定能參與武學的條件。
朱能隨即在擬定的方略上面,加了勳貴後人這一條……朱棣也沒挑麻煩,就這麼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