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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澤!”
視線裡,秦澤衝向河水,縱身一躍,也跟着消失在湍急的河流中。
王子衿的喊聲和他落水的噗通聲幾乎同步,她怎麼都沒有想到,秦澤竟然這麼衝動。救人不是他該乾的事,水勢這麼大,根本不是泳池可比。
她往前走了幾步,腳踏入河水中,又叫了幾遍,喊到嗓子也嘶啞了。
“哎呦,那小子跳下去了。”
“救人哪能這麼救,完犢子啦。”
邊上的人議論紛紛,朝着河面指指點點,臉色也很惶急。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這是王子衿內心最煎熬的時刻。
五分鐘後,翻涌的河面毫無動靜。
“阿澤!”
“阿澤!”
巨大的恐懼在心裡炸開,人生中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害怕和無助,王子衿朝身後的人求救,但人們面面相覷,心說這沒法救啊,也沒有工具和裝備,可不要再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就勸她說已經有人去叫救援隊了。
來不及的,救援隊過來,人都不知道衝哪裡去了。
天空陰沉,飄着小雨,一股寒徹心扉的涼意從心底升起。
王子衿突然朝河水衝去,水漫過膝蓋,漫過腰,但這時她被人拉住。
“別去別去,你救不了人的。”拉住她的中年大叔,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着。
我不會游泳,但我一定要救他。
這是王子衿心裡唯一的念頭,人就是這樣,在看到自己最珍惜的東西永遠失去的那一刻,就算知道會搭上自己,也會毫不猶豫的撲過去。
她被大叔和一個年輕男人強行拖了回來,在岸邊跌倒,王子衿回望河面,想起很久以前在一本書裡看過一句話,那是近代某位女學者的自傳裡,紀念她初戀的話:民國38年,大風大雨,洪水淹沒大半個益陽,在這場水災中,痛失我愛。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褪去了色彩。
“哎,那裡有人。”有人高喊一聲。
王子衿整個人都是一震,猛的扭頭,舉目望去。
十幾米外,一個人頭冒出河面,浮浮沉沉片刻,吭哧吭哧的向岸邊游去,爬上岸後,朝這邊走來。
稀疏的人羣裡發出歡喜的叫聲,唯一的遺憾就是他孤身一人。
王子衿愣在原地,木然的看着他走來,這傻逼在自己面前站定,捋了捋劉海,唉聲嘆氣說:“沒救到人。”
他看着慘極了,渾身溼漉漉,黃濁的水沿着身體滴落,頭髮、臉上沾滿泥沙,左耳受了點上,冒出一股血。手臂上多處傷痕。
沒救到人,秦澤有點沮喪。
河底暗流洶涌,夾雜着泥塊和碎石,根本沒法睜眼,人捲入暗流,一下子就不見了,怎麼都找不到。
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我剛纔帥不帥。”秦澤苦中作樂。
“啪。”
王子衿揚起一個巴掌迴應他,憋了好久的淚水滾滾。
“我錯了。”秦澤張開手,想擁抱她,考慮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又訕訕罷手。
王子衿主動撲到他懷裡,哭,嚎啕大哭。
“有你什麼事啊,誰讓你逞英雄了,救了人,頂多感謝你,失手了,搭上一條命,你能不能成熟點。”
“神經病吧你,誰要你救了,誰要你救了。”
“你要出了事,我怎麼活,我自己想活,寶寶也會幹掉我的。”
她一邊哭一邊罵。
秦澤一個勁的說我錯了我錯了,也沒法解釋自己是心裡衡量過的,就他的體能,漩渦裡也能遊三圈,憋氣十分鐘都不成問題。
這麼說了,估計又要挨巴掌。
“我還是氣,你再給我打一嘴巴。”王子衿哭着說。
“打,打死我吧。”秦澤哄着他。
“啪。”
一個響亮的大嘴巴子抽過來。
秦澤:“”
你還真打啊。
“啪。”
子衿姐反手又一個巴掌。
這還沒完,她接下來又是兩巴掌,好像要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出來。
王子衿喘了兩口氣,堵在心裡的那口氣總算沒了。
等了十來分鐘,救援隊過來了,拖着皮艇,穿着救生服。
“被水沖走兩個是吧,有浮上來嗎。”領頭的問。
“一個,就一個。”邊上的人解釋:“這個剛跳下去救人的,他上來了,另一個沒上來。”
應該已經涼了。
“沒摸到人,可能卷着沖走了。”秦澤說。
領頭的點點頭,照例說了些感謝和批評的話,叮囑他再碰上這種事千萬別衝動,然後帶着人,划着皮艇順流而下,嘗試把人撈上來。
王子衿用紙巾替秦澤擦去臉上的泥沙,想着原路返回,帶他到下榻的酒店洗澡換衣服,這時,接到一個電話,車隊那邊打來的。
“王總,車子在路上被人堵了,要搶物資,怎麼辦。”
打電話的是天方娛樂後勤部長,這次被秦澤拉來當壯丁,一路上始終跟隨車隊,卡車司機則是僱傭的。
王子衿問了位置,掛斷電話,蹙眉道:“車在路上被人攔了,哄搶物資。”
秦澤皺眉:“找市政府處理。”
王子衿:“打電話喊了,一直沒等到人過來處理。”
考慮到各處都忙的焦頭爛額,人員不足,也就能理解了。
秦澤和王子衿沿着來時的路返回,走了十幾分鍾,就看到幾十個災區市民把三輛卡車給攔了,堵在車頭不讓走。
後勤部長大聲呵斥着,市民情緒同樣激昂。
“怎麼回事?”秦澤和王子衿擠進去。
後勤部長鬆了口氣,總算堅持到老闆來了,就把情況說了一下。
整個市區、城郊、大規模停電,很多人手機沒電了,根本不知道哪裡可以領物資,都是靠家裡的餘糧撐着。
而有的人因爲水災而恐慌,想囤積更多的糧食,所以打起運輸車的主意。
秦澤爬上卡車,站在車頭,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大家聽我說。”
衆人循聲望來。
秦澤道:“你們都認識我吧,我是秦澤。”
效果還算不錯,嘈雜的人羣安靜不少。
秦澤繼續道:“麪包會有的,礦泉水也會有的,但不是在這裡,你們到集散點去領物資”
還是有人不給他面子的,比如一個大媽回嗆:“在這裡給我們一樣的,不給不走人。”
語氣很賴皮。
哄聲四起。
秦澤努力把聲音壓下去,大聲說:“聽我說,你們堵在這裡,也不可能有物資,我可以保證,一瓶水都不會給,一個麪包都不會給。而你們要做好妨礙救災被拘留的準備,不要以爲法不責衆,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們這樣堵着路,只會加重政府的負擔。”
他見衆人一臉不屑的表情,沉聲道:“我們不是政府部門,捐助物資,是善心,不是義務,你們的所作所爲,回頭曝光在網上,其他人會怎麼想,其他捐贈物資的人會怎麼想。遠的不說,就說你們把路堵了這件事,會妨礙到交通。就在面前幾公里,有一條河,不久前,有個人失足落水,人說沒就沒了。你們看我現在的樣子,我跳水救人了,很可惜,沒救回來。如果,還有這種意外發生,可路被你們堵了,怎麼辦?你們告訴我怎麼辦。”
人羣裡沒人回答。
王子衿站在車邊,仰頭,看着這個男人抑揚頓挫的說話。
秦澤繼續道:“要物資可以,跟在運輸車後面,會帶你們過河,帶你們到集散點領食物,可在這裡,絕對不行。割水市碰上百年一遇的水災,外界都在關注,但真正能幫助你們的人不多,你們要懂得自救,而不是添亂。早一點渡過難關,難道不應該是你們希望看到的嗎。大家應該配合政府,而不是添亂。”
“現在,所有人退後,讓車子過去。”
零零散散的幾個人退後,帶起了羣體效應,大部分人默默的後退了。
仍然有幾個大爺大媽擋在車頭,秦澤縱身躍下,拎小雞似的把他們丟開,粗暴又幹脆。
“走走走,趕緊開車。”後勤部長趁機命令司機開車。
大部分人選擇放行的情況下,幾個大媽不甘心,碰瓷似的攔卡車,但不足以造成威脅,被秦澤一個個丟開。
卡車緩慢的渡過平板橋,過橋前,秦澤問了邊上的居民,得到肯定答覆後才讓車子過去。
他倆沒跟車到下一個集散點,而是原路返回,在下午三點,終於抵達了下榻酒店。
這兒距離市區很遠,沒有被水災波及。他倆是開車過來的,打算休息一晚,明早返滬。
王子衿在回酒店的途中,還在生悶氣,不怎麼愛和他說話,擺着一張臭臉。
秦澤難以想象她的恐懼和悲傷,人的情緒是不相通的。
王子衿覺得他認錯的態度不夠誠懇。
她還算體諒了,換成普通情侶,一準兒升級成吵架分手。
晚上八點,吃完飯後,秦澤叼着一根菸,坐在窗邊聽雨。
浴室裡,王子衿在洗澡,秦澤腆着臉要求鴛鴦浴,被她一腳踹出來。
水聲停止,然後是吹風機的噪音。
幾分鐘後,王子衿披着浴袍,默默走到窗邊。
“喂。”
“幹呀啊。肯和我說話了?”
“我不說話,你不會哄哄嗎,你哄女朋友都沒有哄姐姐一半的勁頭。”
“其實吧,”秦澤回頭,看她:“我白天看了一段視頻,轟,房子塌了,人沒了,當時心裡揪了一下,很難受。我不是全都衝動,我有思考過的,覺得自己不會有事,可我還是沒能救他。”
王子衿嘆口氣,抱住他的頭,按在胸口,說:“人生三大錯覺,塔下強殺;我能反殺;你能救人。”
秦澤:“好有道理,以後不會了。”
沐浴液的幽香撲入鼻腔,秦澤在她敞開的領口舔了一下。
王子衿嬌軀一顫,細弱蚊吟:“阿澤,我們睡覺吧。”
“嗯。”
“睡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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