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傾城

面對這樣一個將死之人,我可以堅定的認爲,我不認識她。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又如何會愛我。

從我記事開始,我記得每一個在我生命中留下足跡的女人,這些女人中並沒有這個女人。如果說在我剛出生那幾年,我還不能記住人的時候,她愛上了我,我決定不信,也絕對不可能,世上不會存在這種奇葩的愛。

正在我們無語的時候,一個年輕的護士走了進來,她手裡推着小藥車,看來是要給病牀上的她掛藥了。

“你們是她的家人嗎?”護士問我們。

臭婆娘靜靜的站在牀尾,一句話也不肯說,我搖搖頭對護士說:“我們不是她的家人,我們也不認識她。”

“哦,原來是這樣,那請你們出去吧,我要給病人上藥了。”

“我問下,她叫什麼名字?”我想通過她的名字,在記憶中搜索一下。

“她是我們好心的院長在大路上遇到了,見她快不行了,就帶到了醫院裡來。她來這裡已經有十幾天了,從來沒有跟我們說過話,我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據我們觀察,她已經活不過幾天了,如果你們能聯繫到她的家人,一定要通知我們醫院。”

如此以來,想要知道她的名字,得從她的口中得知。混天子說的那麼肯定,事情應該沒有那麼簡單,從她臉上的皮膚可以看出,她老的有點兒不自然,但又像是自然老。

“她現在還能說話嗎?”我問。

“我也不知道,沒有聽過她開口說話。”護士轉而說:“你們既然不認識她,還是走吧,醫院裡有規定,不能讓與病人無關的人來探訪。”

“不,她與他有關。”臭婆娘突然說道。

臭婆娘的這一句話,把我給震驚了,她爲什麼如此肯定的說,難道她知道病牀上的人是誰?

“她是誰?”我極度鄭重的問她。

“是十三嗎?”就在臭婆娘開口要回答我的時候,病牀上的這個人開口說話了,她閉着眼睛,開口就是我的名字。

在沒人提我名字的情況下,她卻喊出了我的名字,而且是那麼嫺熟和親切,好像我是她一個特別親近的人。

我要崩潰了,受到的精神刺激太強烈了。雖然我還不知道她是誰,但我猜到她應該是與我有關的人,如今變成這個樣子,始終讓我無法接受。

她喊完了這一句,將乾枯的手慢慢的伸出被窩,閉着眼睛伸向我,她吃力的將手滯留在空中,好像是在等我牽住她的手。

面對這樣的手,我不敢牽上去,確切的說,我不敢面對這個事實。

“她竟然擡起了手,太讓人驚訝了。”護士驚呼一聲,接着對我喊道:“你是她口中的十三對不對?一定是因爲你的到來,才讓她有力氣擡起手來,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她說話。”

護士的話,聽起來好心酸,感覺病牀上的這個人好可憐。

“快握住她的手,像她這樣的病人,最需要的就是精神治療,你對她說一些鼓勵的話,沒準兒會讓她的病情好轉。”護士激動的說。

我猶豫了多久,她的手就滯留多久,同時她的手也在不停的顫抖。經過思考後,我握住了她的手,還是用雙手握的。

“快說些鼓勵的話。”護士再說。

我望着她蒼老的面容,想了想說:“十三在這,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好起來……”

一句話沒有說完整,她長滿魚尾紋的雙眼突然睜開了,眼睛睜的很大,是我見過最大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美,想必年輕時的她跟她的眼睛一樣美。

她雙眼直直的看着我,本來面無表情的她,乾癟的嘴角上揚起了甜蜜且激動的笑容。緊接着,她流淚了,一滴一滴的淚水,安靜的從她眼裡流出來。

不知爲什麼,我感覺她的眼淚是世上最純潔的,可以融化任何人的心。其中,我的心就被她融化了,看着她美麗的雙眼,晶瑩剔透的淚花,我聽到了滂沱的大雨聲,雨滴嘩啦啦的往下落。

怎麼回事?外面怎麼突然下雨了?

我隔着窗戶,望了眼窗外,發現外面陽光四射,讓人酷熱難耐,根本就沒有下雨。

外面沒有下雨,而我清晰且真實的聽到了雨聲,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了,我的原子世界裡下起了大雨。

我進入原子世界中,想要探個究竟。進入後我發現,裡面真的下雨了,滂沱的大雨,沒有停住的意思,好像要用雨水淹沒整個世界。

悲傷,望着大雨,我感受到了一種非常沉重的悲傷,這種悲傷壓的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臨死之前,我能夠再見你一面,我瞑目了。”她氣息極不穩定的說。

我回到現實中,雙眼望着她,我依然沒有認出來她是誰。我懷疑她是不是認錯人了,世上叫十三的人很多很多,她所說的十三並不是我。

不,不對,她所說的十三就是我,因爲臭婆娘剛纔說了,我跟她有關。混天子的話,我可以不信,但臭婆娘的話,即便我不想相信,但還得相信。

“你是誰?”我望着她問,我知道這一問,會很傷她的心,但我還是要問,我不想就這麼稀裡糊塗的讓她死去。

此話一出,她的眼淚流的更厲害了,同時,原子世界裡的大雨下的更加猛烈了。冥冥之中,覺得她的眼淚就是那些雨,我的世界就是她的世界。

“十三,你怎麼了?你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她吃力的問。

她即將是一個要死的人,我不想再給她正面的打擊,我想了想說:“之前我的腦袋受過傷,忘記了一些記憶。”

“難怪,難怪你會離我而去,原來你失去了記憶,這樣也好,我死了以後……”她欲言又止。她的後半句雖然沒說出來,但我能夠猜到她要說的是什麼。

“幾十年沒有見你了,你還是那麼年輕英俊,我卻成了老太婆。年少時,我們有一個約定,無論我們誰先死,活着的那一個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將對方的屍體沉入大海,和我們的誓言一起海枯石爛。”

她說她幾十年沒有見我了,我才活了二十多年,應該遠不及她所說的幾十年,她應該是我的長輩,而不是我的戀人。

我有了一種十分大膽的想法,我是她和她所說十三的孩子,而不是現在父母的親生子,因爲思念我那失蹤的父親,她給我取了一個同父親一樣的名字。可不幸的是,出生沒多久的我,也離開了她,是被我現在的父母養大的。她耗盡一生找尋我的父親,結果父親沒有找到,我出現在了她的身邊,因爲我和父親長的很像,她把我當成了父親。

我的這個想法很大膽,也很荒唐,可除了這麼想,我想不出更合適的解釋。

“我大限已到,我想靜靜的死在你的懷中,可以嗎?”她呼吸急促的說。

我已經嗅到死亡的氣息,曉得她要死了,我的出現不僅沒有給她帶來轉機,反而讓她早早的離去。或許,她早就該死了,只是心中有未了的心願,一直苦撐到現在。我的出現,幫她了了心願,她可以死了。

不管我的猜測對不對,對於我來說,我都會滿足她臨死前的最後一個請求,讓她安靜的躺在我懷中死去。

我點點頭,騰出雙手,溫柔的將她從病牀上抱了起來。抱起她時,發現她的身體很輕,就如一張薄紙那麼輕。

我坐在病牀上,讓她很舒服的躺在我的懷裡。懷裡的她就要死了,而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能從她口中得知她的名字,將會是我一生的遺憾。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聲音壓的很低,低的連我都沒有聽到,但她聽到了,點點頭答應了我。

她並沒有張口告訴我,此時的她,已經不能再張口說話了。她伸出右手的食指,在我的左胸上拼盡全力的一筆一劃的寫着。寫的過程中,她的雙眼在一點點的閉合。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寫出了兩個字,之後她的手指定在了我的心上,再也不能動彈。也就是在這同一時刻,她閉上了眼睛。她走了,走時臉上掛着沒有遺憾的微笑。

寂靜,望着死去的她,我們全部沉寂在無言中。在我看來,她的愛是最真摯最純潔的愛,這輩子我要是能擁有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我將一生無悔。

她在我身上寫下了兩個值得我記住一生的字,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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