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正有不少神話關注着於薪火學院外、激流港外爆發的戰鬥。
他們鎖定了某一個錨點,以神念投來目光。
“薪火學院僅有的兩位半神副院長,都前往激流港支援,且帶走了大量神話,豈不是說此時的薪火學院……”
他們暗道糟糕。
薪火學院如今是一大強援,更擁有高效無害地祛除災禍手段,他們不希望薪火學院遭了殃。
水漫國的半神也暗道不妙。
看路程,薪火學院兩位副院長即將抵達戰場,給激流港注入有生力量,但該不會,他們掉頭就走吧?
將心比心,換位思考,若自己老家遭遇圍攻,他肯定是顧不得其它,先行回城守家再說。
然而沒有。
學院兩位副院長一路抵達激流港戰場,如一柄尖刀切入滾滾黑潮。
水漫國神話半神熱淚盈眶。
薪火學院,他們是真的能處!
但他們本部怎麼辦?僅憑澄淨天幕和輝煌之劍等防禦建築,似乎守不住太久。
兩者其實相當強。輝煌之劍還是三合一陣勢,一道煌煌金色劍芒斬出,半神存在也得避其鋒芒。但若作用在詭邪潮身上,輝煌之劍能取得的效果便差多了。它是單體攻擊,一劍下去能泯滅數以千計、萬計的詭邪,只是對於無窮盡的詭邪黑潮而言,這點擊殺數杯水車薪。
這個時候,容納了數十萬散人覺醒者的不朽軍團悍然出擊。
只一擊,就擊殺了同等數量的詭邪。當軍團開始衝鋒時,細密如黑色浪潮的詭邪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疏。
待赤紅色軍團轉上一圈,回到澄淨天幕庇護的區域內時,外部詭邪潮已經變得稀稀拉拉。
悄悄投注了目光的神話們,無比驚駭。
“這特麼是神話?!”
一擊滅殺百萬詭邪,一擊擊飛法相半神,你管這叫神話?
“我曾敗於這位黑刀閣下之手。”
赤砂之獅道,他何德何能有資格跟這位單挑。
他以後要在自己的履歷上,增添敗於黑刀的戰績。
這是榮耀。
有半神盯着黑刀出手,擊退邪神方半神的一擊,神色鄭重,“此狀態下,這位薪火黑刀的力量,不在本王之下。”
“流鋒院長、黑刀總教官、安教授……薪火學院真是人才濟濟啊!”
他們羨慕嫉妒。
那位模樣平平無奇最多有點帥的年輕院長是何等幸運,竟然能擁有如此多出色的部將!
恰檸檬.jpg。
被羨慕的方院長本人,此刻非常痛惜。
他望着外面,如被推土機推掉的詭邪潮,“若這裡處在自家綠洲範圍內,這得收穫多少命運點和道具裝備啊!”
……
澄淨天幕內,逐漸從熱血激昂中回過神來的一名名路人覺醒者,正大口喘息着,有的人甚至被掏空了能量,軟趴趴倒在地上。
眼瞳中帶着後怕之色。
他們竟然從詭邪潮,從神話、半神的包圍中,殺了一個七進七出?
“我們真牛啤!”
“只能活下來,今天這戰績我能吹十年,不,能吹一輩子!”
“可不是嘛,老子打過半神!”
當他們意識到的時候,腿已經發軟了,再也無法復刻剛纔的壯志豪情,可這並不妨礙他們吹啤。
這樣的戰績,若不能裝逼,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一些比較強大,仍熱血沸騰的覺醒者看向刀削一樣的黑色背影,很希望這位大人能帶着他們,再衝陣一次。
人生如此,死而無憾。
不過,黑刀並未再衝。
他以不朽英魂中的史詩將領、精英戰將統轄外部人員,強行組建起數十萬規模的軍團,強則強矣,可穩定性很差。
若叫外面半神抓住機會,憑着他們遠超龐大軍團的靈活性,能輕易將軍團打散。
剛剛,黑刀只是打了邪神陣營的半神、神話一個措手不及,讓他們摸不清不朽軍團的路數罷了。
同樣的招式,無法再起效。
但已經足夠了。
外面的詭邪潮已經稀疏了許多,而這些詭邪,是黑河陣營半神自周圍地域裹挾而來。
浪潮一稀疏,給澄淨天幕帶來的負荷便小了許多。
黑刀、苟平安、柳姬等人依託着天幕,也不去對抗那一尊尊神話半神,就逮着普通詭邪開刷,一個個化身詭邪清理大師。
留在學院內的學員們,更是傾巢而出。
裡面不乏薪火老人,戰力高絕但神秘積累不足,逮住了這個機會他們打得極兇,將守城戰打出了殲滅戰的氣勢。
“但這不過是依託防禦天幕在防守罷了,哪怕我們一時半會攻不破這個天幕,也能狠狠消耗它的能量,它撐不住多久。”
一位曾經是人類強者,對於城防儀軌相當熟悉的黑河半神開口。
他發出陣陣尖嘯,無形音浪蕩開,黑色河水不斷翻涌。
一小時,白色天幕不斷泛着漣漪。
兩小時,白色天幕不斷泛着漣漪。
三小時,白色天幕還在泛着漣漪。
黑河陣營的半神陷入沉思。
七大國遠遠投來目光的神話,又發出了類似的驚歎,“薪火學院,太富有了!”
可不是嘛,培養非嫡系神話,公開各類傳承,在七大國眼中薪火學院一直就是土豪。這一學院強不強有待論證,但富不富,是毋庸置疑的!
‘富裕’的薪火學院,面板上詭晶餘額僅有寥寥幾千萬。
幾天前更窮。
他們薪火窮得只剩下神話勞力了!哪有多餘詭晶跟黑河陣營的傢伙玩消耗。
真到那一步,方院長大抵得進行戰略性轉移。
不過現在嘛,只要澄淨天幕的能量上限不會被突破,就能維持很長一段時間。
消耗?哪有消耗。
秘境的核心,一個宛如蘊藏了黑洞的方塊體緩緩旋轉,逸散出無盡的能量。
……
另一地,激流港外也轟鳴聲不斷。
哪怕守城儀軌將這陣陣巨響削弱了百千倍,傳至城裡仍是如擂鼓轟鳴,彷彿巨人正不斷錘擊着大地。
地面震顫着,外城區的建築逐漸爬出了裂縫,街道上亂糟糟一片。
不過,護城儀軌仍在運行。
強攻了數個小時,黑河陣營這一派系沒能突破薪火學院,也同樣沒能突破激流港。
“這些人類勢力,怎麼一個個跟烏龜殼似的!”
一尊由幽魂晉升而來的半神罵罵咧咧。
他們這些隸屬於淤盡大人的部衆幾乎傾巢而出,在力量上也的確遠遠凌駕於人類勢力之上。
神話、半神數量比高達三比一。
然而,他們就是沒能攻破這一個小小的人類綠洲。
人類的強者有點兒棘手是其一,人類城市跟烏龜殼一樣堅硬是其二。
邪神陣營的神話哪知道,人類最喜歡基建。
人類能夠經營的地方有限,只綠洲一隅,神話又無比稀少,人類便只能另想辦法填補上安全感的巨大空缺。
這一方法,就是建造防禦工事!
水漫國傳承了數萬年之久,期間起起落落,如今水漫國的頂端力量就不如兩萬年前輝煌時期。
可一年一年,一代一代不斷修築的防禦工事,只會隨着時間流逝越來越強。
這是人類安身立命的根本。
或許,水漫國的技術不如坎德拉試煉之地,可他們投入了更多,耗費了巨量的資源和時間。
激流港的防護能力、對敵能力,還在404號試煉之地遺蹟之上。
更有數尊半神、二三十餘神話配合,別說只短短几個小時了,就是再強攻數日,黑河陣營這批邪神僕從,他們也攻不下。
素來低調,螻蟻一樣的人類,竟有這種力量?!
黑色河水咕嚕咕嚕不斷冒泡,於蒸騰的黑色泡泡中,淤泥不斷匯聚、堆疊,眨眼間一尊難以描述的存在便出現在黑色河道上。
其身影越來越龐大,很快便遠遠凌駕於半神法相之上。
巨城激流港在其襯托下,也如同模型玩具一樣渺小。
黑灰色的淤泥身影上,出現了一雙眼睛,漠然俯瞰着眼前一切,播灑下無盡的死寂和衰亡。
頓時,萬籟俱寂!
洶涌、沒有任何理智的詭邪,都停止了吼叫。
激流港內綠洲大地,一寸一寸變得枯敗,哪怕隔着護城儀軌,綠洲的生命力量依然被剝奪了。
一同被剝奪生命力量的,還有在場的一位位神話。
有的神話皮膚上長出了黑斑,有的神話逐漸衰老,髮絲由黑轉白。
他們倉惶飛退,無法遏止心中的恐懼蔓延。
他們引以爲傲的偉力,敵不過這尊高位存在一個眼神的威懾!
“是邪神的眷者!”
“要死!要死!要死!”
“我早說了,不要去觸怒邪神陣營,這下好了吧,我們全都要死!”
“這都是薪火學院的鍋!”
有神話道。
這話聽了,絕大多數神話、半神皺眉,他們都很理智,明白他們即便不對付邪神陣營,這些邪神僕從、邪神眷者也會找上他們。
除非,老老實實作爲邪神的資糧,把一個又一個綠洲貢獻上去。
可這麼做,他們還是人類嗎?
他們或許貪圖享樂,他們或許捨不得權力,他們或許牢牢把持着晉升階梯,可至少,他們還是人類的一員。
邪神陣營想把他們當作資料,也得磕掉幾顆牙齒。
何況,不就是第九境嘛!
他們又不是沒見過第九境!
轟隆——
第九境淤盡大君伸出了一根爛泥一樣的手指,緩緩點出。這一指速度不快,卻好似遲緩了周圍時間。
徑直將一位半神、數位神話點飛。
倒飛而出的幾位神話,身軀逐漸變得枯瘦,面頰凹陷下去,像整個身體完全被掏空了一樣。
即便是那位撐起了半神之相的閣下,法相也龜裂開數道裂紋,內有黑水滲入,不斷蔓延。
而這,僅僅是淤盡大君隨意的一指。
剛剛升起些許鬥志的神話們,眼神又黯淡下去。
打不過,怎麼想都打不過啊!
“劍,起!”
流鋒腳踏飛劍,雙指併攏,左右變幻掐出幾個印記。
霎時,一柄又一柄金色光劍浮現,衝上天穹。
數百、數千、上萬柄金劍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通天徹地的金色巨劍,猛然斬落。
這一劍,斬破了遲緩了時間!斬開了無法言說的禁錮!
更是在淤盡大君的身軀上,斬出一道數千米長的豁口。
豁口之後,天空、大地、灰霧盡數被斬,形成了不見盡頭的巨大空洞,似乎要直抵大域的彼岸。
“是流鋒院長!”
“嘶,這就是半神天花板的戰力嗎?!”
“我等,不能墮了七大國的名號。”
抓住遲緩時間被斬破的契機,赤砂老國主悍然出手,無盡砂礫自四方涌來,包裹、侵蝕着淤盡大君的身軀。
雲圖國的半神雲中老人,身軀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玄奧符號。
這些是儀軌符號。
而云中老人,將儀軌銘刻在自己身上,他另闢蹊徑走出了特殊之路,他就是移動的大型儀軌之陣。
這些符號自他身上飛出,剎那間便如一張網,鎖定周圍空間。
水漫國的頂列存在名爲純水半神,他法相肚子猛地鼓起,嘴巴張大,須臾之間便噴吐出大江大海一樣的吐水量,似乎將漫天黑河都給染白了。
流砂!雲符!淨水!
三位半神儘管來自不同勢力,卻憑着經驗抓住機會,打出無比默契地配合。
他們給淤盡大君下了三重削弱。
這個時候,攻伐能力頂流的流鋒院長才剛剛揮完劍勢,肯定來不及再蓄力揮出那樣一劍。
但,
攻伐能力同樣頂流的炎雷國半神‘破滅真人’早已伸出雙掌。
他一掌浮現出極致的火焰,一掌跳躍着極盡的雷霆。
他將濃縮到極致的二者緩緩合一,在雲中老人三位剛剛套完DEBUFF時,破滅真人便將手中的破滅蓮花徑直拋出。
剎那,
沒有震耳欲聾的轟鳴,沒有吹滅一切的滾滾雲浪,有的,只是在紅藍色巨大蓮花下,緩緩塌陷的巨大空間。
空間內,是淤盡大君可怖的身影。
“成了嗎?”
一雙雙眼睛注目,屏住了呼吸。
一隻爛泥一樣的手掌,從巨大火蓮中伸出。剎那,火焰熄滅、雷霆消弭,彷彿那只是附着在巨人身上的塵埃。
淤盡大君完好無損的身影,呈現在衆人眼前。
被流鋒斬出來的豁口,也癒合了。
他就立在破碎的空間中,卻絲毫不受空間的切割和干擾,彷彿他的存在維度,還在空間之上。
他只是淡淡地,俯瞰着眼前幾道人影。
“有點力量,但不多。”
淤盡大君又一次伸出了手指,遙遙指天。
天色更昏暗了,灰霧潮涌,形成了遮蔽天穹的淤泥,淤泥又瞬息凝固,化作一顆巨大的,比整個激流港還大無數倍的星辰。
一顆災星!
災星轟隆隆落下。
它凝固了空間,又把空間一寸一寸壓垮。
巨大的陰影投射在一位位神話、半神的臉上,遮住了一切。
山岩國的半神‘巨嶽半神’雙手一拍,轟隆隆升起一根巨大天柱,頂向緩緩落下的可怕災星。但還未僵持兩個瞬息,這宛如天柱的山峰便像是被壓垮了的脊柱,轟然斷裂。
災星繼續下落。
古木國的半神‘飛花老嫗’忍痛拋出一枚珍貴種子,須臾之間有通天巨木生長而出,其上一片樹葉便能撐起一個小鎮。
飛花老嫗操控着巨木,緩緩纏上下落的災星。
咔嚓——
巨木迅速腐朽、碎裂,如落花一樣凋零。
飛花老嫗也面色一白。
他們擋不住。
他們甚至稍作延緩都做不到。
這就是第九境的力量嗎?!
“該死的,聖庭的閣老在哪!”
“閣老只怕也不願意對上一尊邪神的眷者。”
“完鳥,完鳥。”
這是,一聲巨吼響起。
一名模樣憨厚的青年,踏空行至災星的前方。
無數金色紋路自他周圍蔓延、交織、構築。
這是,法相化!
可是,區區半神法相如何能面對,這毀天滅地的一擊?
不少神話只想逃,可災星壓塌了空間,他們就彷彿被凝固在琥珀中的蟲豸,逃都逃不掉。
憨厚青年身體外,巨大的法相已經勾勒而出。
龍首,龜身,他的四足彷彿四根天之柱,牢牢鎮在了地上。他的身軀比尋常半神法相要巨大數倍,通體流轉着金黃光澤,似永恆、似不朽。
「不朽巖龍」!
望着這尊身影,無數人便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巖龍的犄角上揚,天地正配合着他不斷咆哮。
他頂起了正在下陷的天穹。
他的四足開始陷落大地,於周圍形成了環狀山峰,他的眼瞳平靜,平靜中帶着執着,帶着決然。
“吼——”
空間咔嚓咔嚓開裂。
下墜的災星終於被遏止,朝着遠處緩緩偏落,輕墜在了海洋上,掀起數千數萬米高的巨浪。
巨浪中間,是擱淺在海洋中的巨大災星,被海水浸沒了小半。
時空彷彿靜止了。
由無盡淤泥勾勒出的身影,浮現出惟妙惟肖的意外之色,一雙眼睛落在構築出巖龍法相的胄寶身上。
“你,人類,不差。”
“但……”
“這樣你該如何。”
淤盡大君開口。
剎那,天穹之上又一顆災星顯現,朝大地墜落。
шшш ¸ttκá n ¸co
不朽巖龍·胄寶拼盡一切力量方纔阻止的災星,於淤盡大君而言,不過是一種可以連發的普通招式。
他的巖龍法相已經龜裂。
他望着緩緩落下的天穹,彷彿回到了當年,那最爲慘烈的一戰。
當時他也是揹負着城池,直面第九境大君。
且敗了。
敗得毫無懸念。
而今,自己以六神性根基晉升半神,更爲雄厚,但半神法相併未構建圓滿,力量不比當年強多少。
他眼瞳平靜,平靜中帶着不甘,不甘中透出極力一搏的信念。
忽地,胄寶眼瞳泛起了漣漪,兀自呢喃。
這位在坎德拉帝國赫赫有名,闖出不朽巖龍之威的半神強者,罕見的露出了委屈之色,像是終於等來家長的孩子。
跟當年,是不一樣的!
金色的光驅散了一切灰霾。
一道模糊的,並未撐起半神法相的渺小身影,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激流港前。
他緩緩託舉起右手。
剎那,
風停、雲止、音靜、河斷。
災星靜靜停落在託舉起的手掌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