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這種東西,很多人都有,理想太過於遙遠或者不切實際,或者說是帶着些貪婪味道的覬覦都可以稱之爲野心。
喬念奴一直覺得自己無所謂理想,也沒有什麼追求,她的人生是規劃好了的,她一直以來也非常安份地遵循着這樣的規劃。
沒有人與生俱來就是如此,只是藺江仙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讓人無力反抗的框架,喬念奴就在她這個框架中活着。
現在這個框架沒有了,喬念奴甚至有些迷茫。
她自小就和藺江仙生活在一起,事實上從感情的角度出發,藺江仙才是她真正的母親一般,和喬若雨的感情總是帶着些隔閡和陌生感。
藺江仙的安排,讓喬念奴有些怨氣,卻也不至於把過去二十年的感情都給抹殺掉,無論藺江仙如何冷漠或者理智近乎殘酷,她在喬念奴心中都有非常重要的位置。
所以儘管這個框架沒有了,喬念奴卻依然沒有走出這個框架的意思,依然按照藺江仙的安排做事,只是她現在發現,她不得不走出這個框架了。
在藺江仙的安排中,只要她這麼安排了,那麼喬念奴和李路由就必須在一起,其他任何障礙都毫無意義……藺江仙是這樣認爲的,但是喬念奴不這麼認爲,雖然她也願意。
喬念奴,這時候忽然發現自己也有一些野心了,如果能夠和李路由簡簡單單地就生活在一起,而不必承受什麼倫理道德的壓力,那該多好。
“你不想和我說點什麼嗎?”崔鶯鶯看着沉默的喬念奴,一直都是喬念奴有問題,崔鶯鶯做出些敘述,她希望喬念奴能夠主動一點。
“我和你說什麼?”喬念奴怔了怔,她並不是一個喜歡傾訴內心的女人,更何況是向一個並不怎麼熟悉,身份又太神秘複雜的陌生人,雖然她覺得自己的心裡已經積攢了許多事情。
“我們是姐妹,當然要說姐妹之間的話。”崔鶯鶯溫和地拍了拍喬念奴的手背,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個動作,毫無疑問地把自己放在了姐姐的位置上。
喬念奴壓根就沒有想過大家都是李路由的女人,應該和和睦睦相處,姐妹相稱之類的問題,在她看來,她和李路由的事情只是她和李路由的事,根本無需在意安知水,又或者是眼前的崔鶯鶯,和她們沒有關係,但是感覺到崔鶯鶯這個動作的姿態意味,喬念奴還是有些不爽快,畢竟她怎麼的都是李路由的姐姐,崔鶯鶯既然是李路由的女人,那麼她喬念奴才應該是大姐。
“好吧,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爲什麼會喜歡上李路由?你從天而降,李路由救了你,你就以身相許……這個似乎有些太荒誕了,那是牛郎織女董永七仙女和田螺姑娘青蛙王子白雪公主的套路。”喬念奴一直對這個懷有疑問。
崔鶯鶯卻啞然失笑,似乎覺得喜歡李路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後對於喬念奴的疑惑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
“除非李路由都憎惡他自己,否則我沒有任何理由不喜歡他。”崔鶯鶯說道。
“你是李路由人格中女性化的一面?”喬念奴說着,然後爲自己這個荒誕的念頭發笑。
“當然不是。”崔鶯鶯也笑着搖了搖頭,“當打趣一個人的時候,流露出你這樣的微笑,往往意味着真正的喜歡,你能說說,你爲什麼喜歡李路由嗎?”
喬念奴默默地喝了一口果汁,露出些迷茫,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和李路由的真正接觸……其實是從一次意外開始的,當時我剛剛來到中海不久,他和他的同學穿得和恐怖分子似的在街上亂竄,被我當場抓住。我認出他來了……那是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直接接觸。”喬念奴想着當時李路由打量他的眼神,乖乖地舉起手站在那裡的樣子,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事實上我早就知道他了……在我還沒有親眼見過他之前,我就知道有這麼一個人,我應該去照顧他,因爲他的母親沒有照顧他,卻把本應該用在照顧他的時間和心思花在了我身上,我覺得我應該替他的母親彌補,我將來要對他好,要幫助他,照顧他,就像對弟弟一樣……我也確實是把他當弟弟來看,總覺得有這麼一個弟弟在不知道的地方等着我將來去照顧他的生活。”喬念奴收斂了笑意,“這時候的感情說不上喜歡吧,只是一種責任感,覺得爲他做一些事情,在他需要的時候能夠幫助他,這就足夠了。”
“後來呢?”崔鶯鶯認真地聽着,她並不是無所不知的,她知道的更多的是未來的一些東西,而不是過去的,她對李路由的感情和任何人都不一樣,她很確定這一點,所以她才能夠平靜而充滿興趣地關心其他女人和李路由的感情。
“後來……後來我突然知道,這個弟弟是我的未婚夫。”喬念奴臉頰微紅,不由得想起了當時心裡發澀和憤怒的感覺,然而這種感覺卻又慢慢變質,“我當時很生氣……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生氣,現在想想大概是覺得弟弟怎麼就突然變成了未婚夫呢?後來老媽和我說,如果我一開始就告訴你,你有個未婚夫,現在你會不會生氣?”
“你想了想,覺得大概不會生氣,只是會像接受弟弟一樣接受未婚夫的存在,所以就不生氣了?”崔鶯鶯猜測道,神情到好像真的只是和好友說着一些私密有趣的事情一樣,露出了了然於胸的微笑。
“是這樣。”喬念奴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早已經習慣了她的安排……所以當她這麼說的時候,我就覺得確實是這樣,於是就接受了。不過要實際接受也不是那麼自然的事情……我開始格外關注他。”
“然後就喜歡上了?”崔鶯鶯毫不意外地說道,自己的夫君當然是自己的驕傲,她並不奇怪一個女人會在格外關注自己的夫君以後,不由地住地喜歡上他。
“當一個人的生活重心開始完全圍繞另外一個人的時候,只怕要喜歡上這個人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要他不是那種自己討厭的人,就像很多秘書都迷戀着自己的老闆一樣,因爲工作的關係,對於老闆的生活工作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成了她關注的重點,只要老闆不是那種完全不符合自己喜好標準的男人,曖昧就會自然滋生。”喬念奴眯了眯眼睛,眺望着窗外:“他在課堂裡專心聽着課,我在窗外看着,他在舞臺上表演,我在臺下看着,他在體育場裡奔跑,我在人羣中看着,他在牀上睡着,我在屋頂坐着發呆,他在努力地生活,我在默默地關注他……漸漸地我發現我越來越習慣這樣,越來越喜歡這樣,哪怕很多時候沒有時間親自去做這些事情,看着那些照片,總會埋怨拍照的角度不好,又或者是惱火拍這麼多他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的照片幹什麼,又或者看着自己和他在一起時的照片,很驚訝地發現那個時候的自己似乎有些陌生,卻讓看着照片的自己羨慕……自己羨慕起自己來了……”
喬念奴自嘲地搖了搖頭,崔鶯鶯卻點了點頭,“不是羨慕,只是在回味當時的感覺,想要再次體會那時候的感覺。”
“你說的對……直到有一天,我終於發現自己會在看着他時不由自主地微笑,看到他和安知水在一起時生氣,和他在一起時忍不住覺得自己有資格這麼做那麼做的時候,我事實上已經悄悄地接受了是他未婚妻的身份。說不上具體是哪個時候,也沒有刻意去下過什麼決心,感情就是這樣吧,未必要什麼大風大雨的經歷或者共同度過的坎坷或者幸福的日子,感覺對方是自己喜歡的那種人,慢慢地也就喜歡上了。”喬念奴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只不過不像他和安南秀,我和他之間並非什麼命中註定的吧,至少我越來越覺得,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了。”
說完,喬念奴柔媚的眸子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光澤似的,一瞬間就黯淡了下來。
“你和李半妝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崔鶯鶯淡淡一笑,依然溫和,卻帶着些對於對方的迷茫生出的輕慢。
“當然。”喬念奴知道,李半妝根本就是肆無忌憚,爲了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修煉了個什麼功法,就將人倫拋之腦後了。
“你一直和我強調,夫君不可能接受你們發生這種關係……你卻沒有想過,這和李半妝的選擇有什麼關係。”
喬念奴皺了皺眉頭,不明所以地看着崔鶯鶯。
“很簡單,人總是容易受到自己最親近的人的影響,儘管很多時候孩子和父母的觀念截然不同……但是在許多事情上,或者說很多孩子還是會繼承着父母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越是在他們成年以後,這種影響越是容易體現出來。”崔鶯鶯頓了頓,緩緩說道:“在李半妝的世界裡,哥哥是她唯一的標準,哥哥是對她影響最大的人。她做事情的方法和風格在很多方面都是學着哥哥,也會考慮到哥哥是否能夠接受作爲自己作出選擇的重要標準……她的選擇,也就意味着,那事實上也是在某種意義上李路由可以接受的。李半妝認爲,自己可以和哥哥在一起,其實是基於哥哥認爲,在某種情況下,他會接受她爲前提的。”
“你是說……你是說……實際上李路由可以接受這種事情?”喬念奴驚訝地望着崔鶯鶯,以她對喬念奴的瞭解,李路由完全不可能接受。
“你想一下,如果一個人給另外一個人傳達的信息是,你絕對沒有可能得到我的允許,這是不以任何意志和事件轉移的,那麼這個人還會堅持嗎?這不是什麼絕望的掙扎,也不是說鐵杵磨成針,堅持就會勝利,而是長久以來,從她的哥哥那裡得來的信息反饋作出的最終選擇。”崔鶯鶯雙手按在桌子邊沿站了起來,“其實你最擔心的不是喬念奴不能和他在一起了,你的底線是,謝小安要和他在一起,你只是怕李路由知道真相,最後李路由會放棄謝小安吧。”
喬念奴的心猛地一跳,迎着崔鶯鶯的眼神,她的目光竟然好似能夠撕裂喬念奴的胸膛,將喬念奴的心暴露的一覽無遺似的。
“放心吧,夫君一定會接受謝小安的,哪怕你是她的親姐姐。”崔鶯鶯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