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羽踏上了奈何橋,便覺得周遭的場景又是一變,他墜入了無涯的星空,他感覺自己的腦海中有無數的幻燈片一樣的記憶中在消失,其中還有他根本不記得。(bgm——《歲月神偷》金玟岐)
那些光彩熠熠的畫面像電影一樣一片片在虛空中褪色,它反照出來的像是沒過多久的昔日景象,他成爲了一個全球知名樂隊主創,和夏紗沫結了婚,生了好幾個孩子;他成爲了商業大亨和許沁檸在馬勒城堡結婚,場面比王鷗的那場盛大的多;他成爲了一個古典音樂演奏家,和裴硯晨結了婚,並且他和她結婚的次數還是最多的......
這一幕一幕如同真實存在的歷史,在他的周圍像幻燈片一樣閃過,然後轉瞬他就把這一切給忘記了,但程曉羽越忘記就越覺得不安,他總覺得自己丟掉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可他已經不知動他爲什麼不安了。
程曉羽漸漸進入了安眠,夢中的他還在頑強的做着最後的掙扎,恍惚間他又回到了那間叫他魂縈夢繞的白色家園,那天下着冷雨,箱子裡的東西已經裝好,除了一些他從美國帶來的舊物,他沒有什麼能帶走的,他轉頭看了看那座龐大房子。
白色的大理石圓柱,白色的臺階,噴泉和棕櫚樹,在灰色的天幕下,在綿綿的陰雨裡格外的醒目,他將目光投向了二樓的走廊,那扇門緊緊的閉着。
他是時候離開了。
他轉頭上車,他叫司機能開多慢就開多慢,他說他還想看看月湖。
程曉羽看着停在湖邊的一艘白色遊艇,棕色的木板搭在湖裡像是一個渡口,旁邊不遠處是許沁檸的小木屋,周圍是一片清新的綠,他經常和蘇虞兮環繞這裡跑圈,他幻想着蘇虞兮追上他,叫他不要走,叫他留下來。
可是沒有人叫他,只有冷風中蕭瑟的樹木,和被雨滴打的沙沙作響的葉子,他回頭看那片別墅,如同在雨裡移動的船隻,離他越來越遠,逐漸消失。
程曉羽覺得很悲傷,可他已經不記得他爲什麼要悲傷了,他只是下意識的提醒自己一定要記得那盞燈火,他經歷了不可思議的道路,他經歷了數百年的不屈不撓,去到那個地方,一定不是爲了忘記。
那盞白色燈火燃燒的地方是他的夢,有他想要終其永恆想要抵達的彼岸。
程曉羽覺得自己必須得信奉那盞燈火,然而他的記憶卻一年一年的在離他更遠,在從他攥緊的手指縫中不停的溜走,他拼盡全力的想要抓住那些細枝末節,卻始終挽留不住。
他腦子裡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似乎要進入了冬眠。
程曉羽告訴自己,不要害怕,上一次他沒有能做的好,但這一次他一定能做的更好,這一次他一定會跑的更快一些,他一定會遊的更快一些,抓住那個他看不清楚在永恆向下墜落的白色身影......
他一定能和她走的更遠。
一定有這樣一天。
於是他奮力的逆着記憶向前,不停的在人生的時間軸上倒退,進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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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程曉羽在蘇荷酒吧喝的已經半醉,身邊的大飛則已經不省人事,明天年屆三十三歲的大飛就要結婚了,當年一起玩搖滾,搞音樂的同志們隨着唱片業的衰落紛紛轉行,唯有大飛和程曉羽還在做着與音樂相關的工作。
大飛在大學城附近開了家琴行,還順帶辦了各種音樂培訓班,而程曉羽則在省城的電視臺做音樂總監。程曉羽明天要做伴郎,但下了班就去都府街的私房菜館和大飛他們匯合參加七八個兄弟爲大飛搞的單身派對,還沒來得及回家拿西裝。
程曉羽掏出手機點亮屏幕喵了眼,見時間不早,決定回家拿西裝,他邁着虛浮的腳步往酒吧門外走,拋開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走出酒吧正門,bigbang的boomshakalaka低沉的頌吟聲就消失在腦後。
程曉羽的二手奧迪a4停在沿江路,離酒吧還有大約一里路。
左右看了看,凌晨兩點多的沿江路車並不多,於是疾步朝對面走去。這是一條標準的雙向八車道。短短的25米,不夠博爾特三秒消耗的距離。此刻卻是我們男主公偏離人生軌跡的導火線。
正當程曉羽越過雙黃線幾步時。不遠處傳來了引擎低沉的轟鳴,整個沿江路都被炸響,程曉羽似乎感受到了四面八方聚集的視線,茫然的擡頭左望,牛頭標誌的橘色跑車已經塞滿了他整個瞳孔。意識的最後,就是這是一輛lp700,。對了,旁邊還有一輛紅色的法拉利599gto。
2015年11月7日凌晨2點47分,程曉羽握在手上ip6,奇蹟般的沒有脫手而出。但卻莫名其妙的永久定格在了這一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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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曉羽再次恢復意識,已經不知道自己在時間的長河裡沉眠了多久。他感覺腦子裡面一片混沌。感覺有兩種記憶在腦海裡並行,像是自己活過2次。程曉羽很用力的想睜開眼睛,卻怎麼掙扎都做不到。
耳邊隱隱約約傳來說話聲,卻什麼也聽不清楚。說話聲消失以後,又響起了鋼琴曲,程曉羽依稀能分辨出這是肖邦的降e大調夜曲。然後程曉羽被這舒緩的琴鍵聲,刺激的腦海裡迴盪起了旋律。
這首曲子顯然他非常熟悉,突然間腦子裡閃現出他年幼時學琴的經歷,一時間無數的畫面奔涌而來。母親嚴厲的目光,自己彈錯音符以後背後被衣架打起得青色傷痕,母親偏頭痛發以後難受的表情和自己流着淚彈肖邦試圖安撫她的琴聲。
然而這些記憶,是音樂總監的自己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程曉羽在各種令人糾結的畫面裡,驀然驚醒,睜開眼睛自己正繫着安全帶,趴在從方向盤裡爆出的安全氣囊上面。
頭上溼漉漉的難受,程曉羽伸手一摸全是殷紅的血。
在一看擋風玻璃上佈滿了蛛網般的裂痕。程曉羽搖搖渾濁的頭腦,國罵脫口而出“我艹,老子不是被撞了嗎?怎麼他媽被撞到車裡面來了。”
還來不及回憶,就看見了在車燈的照射下,前面還躺着一個人,仔細一看是個穿長裙的姑娘。
程曉羽也顧不得仔細思慮到底怎麼回事,只能解開安全帶下車去看看情況。走下車的時候,腿疼的要命,強忍着鑽心的疼,一瘸一拐的朝那姑娘走去。
映入眼簾的是,昏迷不醒的姑娘和身下一攤緩緩擴大血跡,這一下把程曉羽七魂嚇出了六魂,抖抖嗖嗖的從褲子裡掏出手機,一看不是自己的ipone6也不敢細想,直接撥打了120和110報警。
程曉羽報完警又戰戰巍巍的蹲下來,用手指探了探那女孩子的鼻息,幸好,呼吸雖然微弱,卻還沒有消失。
程曉羽這時劇烈的心裡才平復一點。
雖然女孩看起來傷很重,但車子的傷卻不是很嚴重,除了前擋風玻璃,只有右側大燈破裂和前行李箱變了型。
程曉羽也沒敢多看自己曾經夢寐以求的法拉利,只是心驚膽顫的看着躺在地下的女孩不知所措。
這女孩身材有點偏瘦,但腿很長,彎曲成一個美妙的弧線。黝黑順滑的長髮遮住了半個臉龐,可那柔美的輪廓和晶瑩的膚色讓人知道這一定是個美女。她穿着白色蕾絲長裙,身上套着淺灰色的毛線開衫,躺在暗紅血泊裡像一幅美麗的油畫。
程曉羽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覺得,但他眼下就是覺得很美,美的很妖異,美的讓他忘卻了身上的痛感,忘記了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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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曉羽送了女孩到醫院,自己也進了醫院,當他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因爲撞人成爲了網紅,他見到了他的父親蘇長河,他見到了他的繼母周佩佩,他在網上查到了他撞的那個女孩子叫做裴硯晨,是上戲的校花.....
2009年11月11日,他的生日,這一天也是他出院的時刻,程曉羽本打算叫小護士胡莉莉幫忙買一束花送過去的,但後來想了下,還是親自買了束花,寫了張“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卡片送了過去。
只是可惜他沒能進到重症監護室,只能遠遠的隔着玻璃瞧了一眼那個讓他覺得很妖異的女生,其實仔細回憶,她的面相很冷淡,遠遠和妖這個字扯不上關係,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程曉羽卻覺得很妖異。
接着繼母周佩佩來接他,接他回家。
回到別墅,程曉羽完全沒有陌生感,他覺得這也正常,畢竟作爲富二代的他已經在這裡生活了不算短的時間了。
吃完一頓周佩佩爲他精心準備的生日宴,周佩佩去上班,程曉羽回到自己的房間去洗了澡,接着他下了樓,小心翼翼的走進了琴房。
此時此刻程曉羽莫名的覺得自己的心跳有點快,透明的玻璃外面,是種着棕櫚樹的院子,噴泉在悄無聲息的冒着水,琴房裡隔音效果很好,所以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程曉羽關好門,門右側的書架擺滿了琴譜。隨意掃過去,車爾尼、巴赫、布格繆勒、克雷門迪、柴可夫斯基、莫扎特、李斯特、貝多芬、還有肖邦的作品應有盡有。
程曉羽走到擺放在中央的白色的斯坦威旁邊,上面放着着德彪西的月光曲,顯然最近他的妹妹蘇虞兮練過。
他輕輕的打開琴蓋,屁股挨在皮沙發凳三分之一上,挺了挺上身,將腳放在踏板附近,程曉羽深吸一口氣,右手輕輕的掃了掃黑白琴鍵,清冷如鋼珠撒向冰面的叮叮咚咚聲迴盪在耳邊,這熟悉的一個個跳躍的音符讓程曉羽覺得無比的溫暖。
彈完月光曲,程曉羽好比到了一款心愛的遊戲,不停的攀升難度,從肖邦的革命練習曲到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在到李斯特的超技練習曲瑪捷帕,不停的測試自己手指的極限在哪裡。
全神貫注的程曉羽完全沒有注意時間的流逝,他已經完全沉浸在一個屬於他自己的世界。直到磕磕絆絆的彈完夜之和諧,這首曲目並不是李斯特超技練習曲裡難度最高的,卻是最耗體力的曲子,程曉羽有種破碎虛空,踏月飛昇的感覺。
出了一身汗的他覺得兩個自己融匯在了一起,在也沒有當初懷疑自己是否人格分裂的迷茫,更有一種暢快的喜悅,他在音樂找找到了兩個記憶的共鳴。
只是他在彈奏的時候,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在他彈完《夜之和諧》的最後一個音符時悄悄推開了琴房的門。
在練習完一些高難度鋼琴曲之後,程曉羽心道自己應該放鬆一下,彈奏一些簡單的曲子,可他腦子裡面儲存了那麼多鋼琴曲,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選擇那一首。
他雙手懸在黑白琴鍵上,久久沒有落下,這時他的身邊響起了一個聲音,如同夏日青空下懸在窗櫺上的風鈴。
“你應該彈奏《天空之城》.....一首關於夢想與毀滅的曲子。”
程曉羽嚇了一大跳,他轉頭就在冰冷的夕陽餘燼中,看見了一雙動人心魄的眼睛,於是緩緩流動的陽光停歇了。
窗戶外遙遠的天空,還有殘留的紅色晚霞,有綠色的樹影,有高聳的山野,有優美的屋頂......那些景物逐漸的倒退,在這雙眼睛的光芒中黯然失色。
程曉羽喃喃的說道:“你.....你怎麼知道《天空之城》?”他記得這個世界上好像沒有久石讓這個音樂家。
西沉的落日恰好掉進玻璃飄窗的範圍,橘黃色的餘輝突然灑滿了大半個琴房,晃的程曉羽有點目眩神迷。他看見了蘇虞兮修長的影子,又看見白色的蕾絲窗紗輕輕的蕩了起來,彷彿有微風穿過琴房吹起了她白色的長髮
那雙眼睛逐漸的遠離他,讓陽光不在模糊她的輪廓,他看清楚這張絕美的面容之後,覺得世間的一切都如此平凡,只有她能如此惹人注目,他的內心好像潛伏着巨大的感情激流。
但他不覺得這完全是因爲這張臉足夠美的緣故。
——還有,在他的記憶中,她的頭髮應該是藏青色的纔對,怎麼突然變成了白色?
程曉羽還在疑惑,就看見穿着白毛衣的蘇虞兮俯下身,離他越來越近,然後就突然吻上了他的脣。
“哥哥,我喜歡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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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兒喧囂,陽光一定會到來,黑暗一定會消失,而你的聲音一定會劃破長空,在璀璨的時光河流中傾瀉而下。
人生因爲有限而美麗,因爲活着,我們永遠畫不上永恆的句點。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