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她到達便利店的時間是六點四十五左右,程曉羽六點半到的時候饒着便利店走了一圈也沒看到昨天那隻小黃毛。他坐在昨天那個隱蔽的角落繼續守株待兔。在六點四十五左右,那隻可愛的小黃毛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蹲在便利店的門口。
程曉羽看着伸着舌頭安安靜靜蹲着的小黃毛,心道:原來做狗仔隊的不止我一個人啊。
果然裴硯晨是個很有規律的女生,六點四十五左右到了便利店,今天她沒有進便利店購物,從跨着的袋子裡拿出一瓶礦泉水、一包寵物餅乾,程曉羽看着裴硯晨滿臉溫柔的在喂小黃毛,眯了下眼睛轉身朝便利店的後面饒道走向圖書館。
特意跟謝映真打了個招呼,他依舊坐在昨天那個偏僻的位置。程曉羽帶上耳機拿出那本《聲音》繼續開始了翻譯,其實做筆譯是件要求很高的事情,不僅要求德語好,也要求漢語好。漢語好不只是單詞量的問題,也不在於是否能把他翻譯成陽春白雪,而是要了解這兩種語言本身的特點,以及這些特點會在翻譯中產生哪些好的不好的影響。比如德語名詞的指代能通過詞性與人稱代詞實現一致性,可是中文卻沒有這樣的特點,於是就要找到解決的辦法。
幸好程曉羽兩種語言的熟練度都算不錯,翻譯出來的東西不僅僅只是通順的表達,更是文字優美語句凝鍊。
當年爲了學德語他一直堅持使用德德字典,而不是德漢字典,用的還是完全本帶例句的,雖然剛開始學的時候這樣很累,經常爲了搞明白一個詞而必須再多查許多詞條才行。甚至做一篇閱讀理解會花掉一早上。但他把他認爲有用的詞和對應的例句都記在本子上以便隨時複習,時間長了才發現這樣不僅對德語學習有好處,對翻譯也非常有的用。
這本《聲音》雖然不算很薄,但其實大多是帶圖的文字。真正要翻譯的內容實際上並不算多,程曉羽白天無聊的時候還翻了不少,按他的進度差不多後天就能將這本雜誌翻譯完,不過這只是初譯。還沒有校驗。
就這一瓶烏龍茶,程曉羽又一次安安靜靜的坐到了十點半,回寢室的時候,走過員工區域,他依舊沒有看見裴硯晨。程曉羽並不心急,耐心是一個好獵手必備的條件。他最擅長潛移默化潤物細無聲的潛入別人的生活。
但出乎意料的是又過了兩天,裴硯晨並沒有主動來問關於李明輝的事情,程曉羽也不在意,想要征服裴硯晨這樣的女生過程必定是漫長而曲折的。呈現於現在基本掌握了裴硯晨六點之後的行蹤,六點之前她在琴房練琴,六點去食堂,然後吃飯大概花費三十多分鐘,大概六點四十五左右會走到便利店門口。
程曉羽暫時沒有別的計劃,他打算等週末李明輝把收集上來的資料交給他在做看看怎麼辦。程曉羽私下又叫吳凡幫忙打聽裴硯晨的琴房是那一間。代價是他幫吳凡把謝映真約出來,兩人的交易是秘密進行的,因爲程曉羽並不想弄的人盡皆知,他甚至都不想常嶽知道。
第四天晚上程曉羽在圖書館翻譯完了《聲音》,他的稿子要交給裴硯晨審查。程曉羽伸了個懶腰,一目十行掃了下稿子,也不打算仔細檢查就準備交給裴硯晨,對他來說這樣程度的翻譯並不算很難。
程曉羽將稿紙疊好放在雜誌上面,起身走到裴硯晨坐的位置,這是幾天來。他們的第二次接觸,但程曉羽也並不打算主動說太多,只是將稿紙和雜誌遞給裴硯晨毫無情緒的說道“裴硯晨學姐這本《聲音》,我翻譯完了。”程曉羽選擇了用稱呼拉遠彼此的距離。
裴硯晨按捺住心下的驚訝。皺着眉頭接過程曉羽遞過來的雜誌與稿紙,說道“我看看。”
程曉羽面色平靜的點點頭,轉身去了雜誌區精挑細選了一本自己感興趣的名叫《交響之愛》的雜誌。
裴硯晨看着程曉羽的稿子此刻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對程曉羽這樣的富家子她並不相信水平有多高,但她纔看完第一篇就感覺到了自己和程曉羽之間的巨大差距,其實學校的雜誌翻譯可以說是一項福利。
因爲並沒有太多人看國外的期刊。需要看得大多數也能看得懂,翻譯出來只是以防萬一。而且對翻譯的要求也不高,語句通順,表達準確就算不錯的了,像程曉羽這樣辭藻華美邏輯嚴密還能譯出文藝氣息的已經達到了信雅達水平的,來這個圖書館做翻譯只能說是浪費,這樣的水平在網上隨便接個活工資都比在這裡高,這讓裴硯晨開始懷疑程曉羽的動機,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找了槍手。她本就是個多疑的人,除了她那智商不高的弟弟,她誰也沒有相信過。
裴硯晨又看了看後面幾篇文章的翻譯,水準都很高,聯想起程曉羽那天對自己說李明輝來找過她,這讓裴硯晨愈發擔心程曉羽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當程曉羽那天告訴他李明輝來找過他之後,裴硯晨就知道事情不會輕易結束,這讓她內心充滿了忐忑,她決定去試探下程曉羽。
程曉羽拿着《交響之愛》回到自己位置的時候,裴硯晨糾結了一下從座位上起來,拿着稿紙和雜誌過來。程曉羽聽見了裴硯晨輕柔的腳步聲,但他並沒有擡頭,眼皮稍稍一擡,看見那光潔纖細的小腿和那雙白色的帆布鞋他就知道是裴硯晨。程曉羽紋絲不動依舊把目光凝在雜誌上,直到裴硯晨走到他面前說道“程同學,我想問下lebenslangerschicksalschatz這個詞應該怎麼翻譯合適?”
程曉羽看着裴硯晨白皙而曼妙的手指着德語雜誌上一個長單詞,皺了下眉頭,他看了眼裴硯晨,表面上是詢問,表情裡卻不是疑問而是考校。這個算是一個很難的問題,德語很多詞屬於複合詞組,很多都是硬造出來的,德語造詞法和由此產生的長單詞都成笑點了。而這種詞的翻譯尤其困難,很多詞連查字典都不一定查的出正確意義。
顯然這個詞是最近出現不久的新詞彙,程曉羽仔細看了下說道“從字面上的意思理解,三個單詞是終身的、命運、寶貝。直譯的話我估計你應該翻譯的是:這輩子的珍寶,或者是值得終身珍惜的人。”程曉羽頓了頓看了下文章道“但聯繫上下文這兩人應該是合作關係,如果是我,我會翻譯成‘天作之合’。”
裴硯晨有些臉紅,她確實是翻譯成了“命中註定要畢生珍視的寶貝”。相比之下程曉羽的翻譯不僅僅更加貼近內容,也更美的直接準確。
程曉羽依舊沒有看裴硯晨,心裡冷笑一聲,像一個老師一般面無表情的繼續邊在稿紙上邊寫邊說“其實德語是很浪漫的語言,比如hochzeit,婚禮,這個詞拆開了來看就是‘人生的巔峰’,但要是我來譯就是‘最美的時光’。還有diehabseligkeit這個詞,個人認爲是德語中非常美好的一個詞。”
裴硯晨詞彙量遠遠不如程曉羽,忍不住好奇的問“那diehabseligkeit什麼意思?”她德語水平實屬一般。很多單詞還需要翻字典。
程曉羽對裴硯晨的問話並沒有多熱情,只是冷淡的解釋道“diehabseligkeit字面上看是指一個人的全部家當,不太值錢的那種。這個詞要翻譯出美感來很難,用中文表達出這種語境需要大量描敘。一個人要搬家,最後收拾出來的全部都是些最愛的,小小的,充滿回憶的,卻不太值錢的,那這些東西就是他的habseligkeit。還有小孩子把他最愛的玩具、卡片、日記全都悄悄的藏在一個地方,那這些玩具們就是他的habseligkeit。充滿眷念的小物。或許這算是不錯的翻譯吧!”
裴硯晨對程曉羽水平在無懷疑,而程曉羽的冷漠表現反而讓裴硯晨有了種安全感,可她想問的話還沒能說出口,只能假裝好奇的問道“那你最喜歡那個單詞啊?”
程曉羽輕輕的在草稿紙上寫下了“deraugenstern。”靜謐的圖書館偏僻的一隅裡只有程曉羽的鋼筆發出的動聽的沙沙聲。他寫下的德語字體是非常氣質的草體。屬於德語書寫體,沒有花體那麼浮誇,但是要寫漂亮非常不容易,程曉羽又在後面用漢字寫了翻譯,字面意思是“眼中的星星”,而在德語中它表達的意思是“瞳孔”。或者“最愛的人”。
裴硯晨看着程曉羽那一行行文字隨着筆尖的描繪漸漸的拼湊成一幅絕美的畫,映入眼簾就讓人渾身舒暢的字,這讓她心情愉悅起來,但當她回憶起那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此時這些文字便成了刮骨的鋼刃,變成了一句句冰冷的嘲諷。
程曉羽敏銳的感覺到了異樣,擡起頭看着裴硯晨有些失神的眼睛,語氣平靜的說道“裴學姐,還有事嗎?”
裴硯晨按下心中緊張,不緊不慢的收起桌子上的雜誌說道“哦,沒事了,我就考考你,你比我想象的要好點。”
程曉羽點了點頭,也沒有多看裴硯晨一眼,彷彿她的美對自己沒有絲毫吸引力一般。
裴硯晨咬了咬牙轉身之際躊躇了一下問道“請問下李明輝那天跟你說了什麼?”
程曉羽依舊看着雜誌,漫不經心的說道“他沒說太多,只是問我,對你的秘密感不感興趣。”
裴硯晨頓時有些心慌意亂,有些緊張的問道“那.......接下來呢?”
程曉羽擡起頭來看看裴硯晨有些蒼白的臉不以爲意的說道“他說你混過黑社會,我怎麼會理這種騙子。”
裴硯晨輕輕“哦。”了一聲,也沒有解釋,直接離開了。
程曉羽看着裴硯晨的背影在日光燈下拉得很長,程曉羽扣上鋼筆,覺得事情在朝他不希望的黑暗墜落。
(很久都登不上作品管理,所以更新遲了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