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父親 燃文
洛家興掛了電話,黯然神傷。
上一次,洛平安回家將卡掛失把錢取走,龔雪娟知道後,回來就跟他鬧翻了,說洛平安是白眼狼,說他沒良心,說日子沒法過了,說要離婚。可那一次,不管龔雪娟怎麼歇斯底里,怎麼胡攪蠻纏,他都並沒有妥協,只是將門一開,無比寂寥的說道,離就離吧。
那一天,女兒帶着失望、憤怒、悲傷對他說的那些話讓他幡然醒悟。
這十幾年,疾病磨滅了他所有的尊嚴與骨氣,讓他患得患失,讓他一再妥協,本以爲這樣就可以換得所有的和睦,可到底癡心妄想。面上的太平只是因爲女兒的退讓而換來的,可是她的一次次退讓也是帶着一次次的失望與疏離,最終,徹底冷了心,然後長久不回家,然後,淡了對他所有的關愛。
曾經,是誰有了一丁點好吃的都要想着給爸爸留一份?是誰在他生日的時候總要想着花樣送他生日禮物?又是誰在他病重住院的時候整日整夜的守在他的病牀前服侍他?
而且,正是因爲自己對龔雪娟的沉默與縱容,助長了她的囂張氣焰,讓她爲所欲爲,橫行無忌,最終使得原本親近他的人統統遠離,原先交好的朋友、同事甚至親戚,如今誰還會上門來看望他?誰還記得他?
原先他總是不願想及,可是在那一刻,他再無法迴避。他終於可以正視到,這麼些年,他只是讓自己變得越來越懦弱無能,變得讓所有的人都不屑!相較於表面上的平靜,實際上,他根本得不償失!
在那個時候,他對這個家庭已經徹底失望,對自己也徹底失望。
他再不想爲了自己的苟且偷生而死命維持着一些早已不堪的東西了,龔雪娟要鬧就讓她鬧,要離就讓她離,他不想再繼續蠢下去了,就算到最後妻離子散又怎麼樣,就算到最後他一個人死在家裡又怎麼樣,現在這樣子又能好到哪裡去?
可是,雖然鬧得再厲害,那婚終究是未能離成。
他年老病重再無人肯跟他,可龔雪娟也已經四十有五,賭博成性,脾性惡劣,又帶着個兒子,離了他她還能跟誰?所以到最後,雖然大鬧一場,雖然他堅決要離,可是前有龔雪娟胡攪蠻纏死活不離,後有龔家人上門勸說,所以也只是落得個龔雪娟暫時回了孃家的結果。
可是他已經死了心,所以並沒有如勸說的那樣回龔家接人,只是一個人待在家中,該吃飯吃飯,該吃藥吃藥,渾然不管龔家人的軟硬皆施,哪怕龔家那個流氓舅子打上門都沒用。而到最後,出乎他意料,在他已經準備龔家死心同意離婚的時候,龔雪娟竟然一個人從孃家跑回來了,一回來就是洗衣做飯無比殷勤着,在他要趕她走的時候,甚至還涕淚交零的說自己錯了以後再不會了,而到最終,他都沒能讓她走。
在那個時候,當他冷眼看着龔雪娟收斂脾性乖乖待在家裡盡一個妻子的職責時,他又無比惱恨着,如果一開始他就這麼強硬,現在,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是,已經沒有如果了。
然而,一個人的脾性不可能在短短一個月間就徹底的改變的,龔雪娟回家後開始幾天的確很老實,可是一個禮拜過去,就又暴露出來。而他已經不準備再縱容她,所以每每她要做點什麼,他總會厲言制止,龔雪娟不是個服軟的性子,所以爭吵在所難免。
而他知道女兒換了個新男朋友,也就是在昨天的爭吵中。
龔雪娟之前從宋寶君口中得知,洛平安是因爲傍上了大款纔跟他分手,當時爲了籠絡宋寶君她極力爲洛平安辯解,可在昨天,這卻又成爲她攻擊她的理由。
洛家興說:以後你再敢欺負平安你就給我滾!
她便說:你這麼維護她有什麼用,她可一點不會領情,人家現在吃香的喝辣的,有想過你這個爸爸麼?呵,你眼中的好女兒,也就是個勾三搭四的東西,認識了更有錢的,就把原來的給甩了,我可聽說,她現在可是被人包養了去!
龔雪娟是個慣能信口雌黃的人,哪怕爲了一時之快,她都能不顧別人死活,更何況洛平安與她又有那麼大的怨仇,所以逮着一點,她就死勁潑着髒水。洛家興原本不信,可是敵不過她的振振有詞,於是到最後,雖然嘴上說不信,可心中到底存了疑。
他的直覺告訴他自己的女兒不是那種人,可是仔細想想,他已經很多年沒能和女兒好好坐下來聊一聊了,那她還是記憶中的她麼?而現在,外界的誘惑又那麼多。
他很想問問她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上次洛平安說的那些話,讓他不敢再輕易打擾她,然而他終究是個父親,知道了這樣的事情,又怎能不聞不問,所以在徹夜的失眠後,他終究還是撥通了女兒的電話。
而女兒的那句反問,讓他意識到,龔雪娟說的並不盡是假的。於是,他就更不能坐視不理了。
一切還不知道真假,所以他不能說些什麼,只能讓她先把人帶回家,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也知道上次給洛平安帶來了多大的陰影,所以這一次的要求,小心翼翼裡,更透着小心翼翼。
而結果,是直截了當的拒絕。
在意料之中,可是依然讓人難受。
洛家興知道,這麼多年對女兒的所作所爲,終於得到了報應。
他的女兒,已經徹底不想與他這個做爸爸的,再有什麼瓜葛。
……
將電話放下,洛家興坐在老舊的藤椅裡,臉上一片黯然。頭上已經有了不少白髮,身形也在這一個月內瘦了不少,他看着門口,心上一片蕭瑟。
其實到最後,他只是想說,你帶不帶人回來都無所謂,只要你能回來就好了。
因爲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有多少日子了。
這時,電話響起。
洛家興瞥了一眼手機,卻並不想接,這個時候,誰還會打電話給他呢?無非就是一些系統電話,或者推銷的電話。可是當電話響過四下的時候,他到底還是站起身去接了。
而當看到來電顯示時,心一怔,接着便是迅速的按下了接聽鍵。
“爸爸,”電話那頭,傳來女兒的聲音,“這週六我會帶着他一起回去……”
“那,那那我要不要準備些什麼?他喜歡吃什麼菜麼?”洛家興的聲音因爲激動而顫抖。
“你不用準備什麼,我們坐一會就走。”然而回答他的,依然是女兒冷淡卻又幹脆的聲音。
“哦哦,好的。”可是他依然心滿意足。
……
洛平安掛了電話,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有些酸,她感覺到了父親的不同,透着卑微,透着低聲下氣,這讓她很不喜歡。她知道自己上次說的那番話起了作用,現在他也許是想做着些補償,可是又有什麼用?
這麼多年他對她的無所作爲,她可以理解,但終究不可以原諒。
段之青看出了她的情緒低落,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道:“他畢竟是你的父親。”雖然,不如沒有。
“我沒事。”洛平安擠出笑容。
段之青看她笑得勉強,也不再多說,只道:“回去吧。”
“嗯。”洛平安見他走了,忙跟上。
其實她並不想讓段之青去面對自己的家人,家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個泥潭,她根本不想段之青沾上一星半點,可是段之青提出了,她就只能接受。
她無法忤逆他,對於他的任何要求,她只能照做。
……
回去的路上,段之青跟洛平安沉默着,喬滿一跟方文靜卻是興致勃勃。而到了景弘莊園,喬滿一想帶方文靜走,可方文靜卻不同意。
“我還要和平安下棋。”她如是說。
於是一下,又是下到晚上。等吃完晚飯,洛平安卻不能再奉陪了,她還有作業要寫。方文靜意興闌珊,可也只能作罷。
不過或許是因爲這裡比較熱鬧,或者是還想逮着空跟洛平安下棋,當天晚上,她依然不願走,只是繼續留在別墅內跟洛平安睡一張牀。
對此,段之青很是鬱悶,可也無可奈何。
等到週一,洛平安要去學校上學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見洛平安早早起了牀,方文靜也跟着一起起來,然後這麼說道。跟着喬滿一吃喝玩樂她也膩了,昨天晚上洛平安說她學校附近有很多好吃的小吃,於是她就想轉移陣地了。
喬滿一聽說後,很是無語,“我說方文靜,你是黏上我們家平安了麼!她是去上學啊!你跟着去算什麼啊!你一大把年紀,難道不怕被轟出來麼!”
方文靜懶得理他,只對段之青道:“那天你們不是說陳文喜可能會遷怒平安然後找她麻煩麼,那我在她身邊,正好可以保護她。”
這一理由太正當了,段之青一時竟難以反駁。那天在書房,喬滿一確實提出過這個問題,而當時他心裡想的是,到時候多派幾個人在洛平安周圍就好了。雖然只是揣測,但也要以防萬一。不過他的手下在四周保護總不如貼身保護,方文靜雖然不是喬滿一的對手,可是對付尋常幾個人,那是綽綽有餘的。
見段之青沉默,方文靜便拍板了,“那就這麼決定吧。”說着,拉着洛平安的手,道,“我們走吧。”
想着又要一天見不着人,段之青自然是要送她們去學校的,喬滿一是個忍不了孤單的人,所以見他們走了,他自然也是屁顛屁顛跟上了,然後不出意外的,擔當起了司機這個職責。
洛平安週一上課要的書本還在新居,於是只能先回去拿。
而當喬滿一發現竟然還有這麼一個所在後,直接就炸開了,“我靠阿青你什麼意思!居然埋着我在這裡築起了愛巢!你是怕我打擾你們麼!奶奶的!見過過河拆橋的!沒見過這麼過河拆橋的!”
他這話自然是玩笑話,可惜正好說中,於是段之青只能保持沉默。喬滿一跟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兄弟,怎麼不知道他的心思,於是徹底抓狂了,然後拉着方文靜就把她往沙發上按,並讓她以後乾脆就跟洛平安住在這,不用回別墅了!
不是嫌他當電燈泡麼,那他就乾脆做更大的燈泡給他看看!
不但要讓方文靜在這住下,連他自己,也都不走了!
奶奶的!豈有此理!
而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當天晚上,果真留在新居不走了。然後倆男人睡一個房間,倆女人睡一個房間,各自太平。
……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是週末。
這一天,洛平安將帶着段之青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