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孃家
喬滿一人高馬大,長相沉穩,最近又被方文靜攛掇着留了一撮鬍子,於是看起來就真像是奔四的人。
身後的洛平安看着自己父親的神色,便知道多半是誤會了,喊了一聲後,走上來解釋道:“這是我喬大哥。”說着又往後看。
“嗯!我叫喬滿一!”喬滿一無比熱情的道。
洛家興聽他們說話知道面前這位不是正主了,心裡不由暗鬆了一口氣,於是一邊朝喬滿一點點頭,一邊讓他進屋坐,一邊又順着洛平安的動作把視線轉了過去。
緊接着跟上來的是方文靜,這是個姑娘,顯然就不是了。洛家興聽女兒介紹了一番,讓她進屋,接着眼神掃過,繼續往後看。
這一下,終於看到了段之青。
門前栽着樹,鬱鬱蔥蔥,段之青便沿着這茂密的綠色不急不緩的走上臺階,他的神情也沒多大變化,依然是那種因爲沉默而顯着的嚴肅。
洛家興見着,不知怎的,就感覺到了莫名的壓力。
“這是——”洛平安想要向之前那樣介紹,可是看着段之青,又說不出名字了。
段之青卻已接過口,他微微低頭,道:“伯父你好,我是段之青。”語氣不鹹不淡。
“啊,你好你好,快進去坐吧。”洛家興直覺這個“女婿”不太好親近,也不太敢說話,便只讓他們先進去。
不過走在最後,他看着段之青的背影,心裡有些嘀咕。平安這位男朋友,雖然比剛纔那位年輕了點,可看上去,應該年紀也不小了吧,怎麼都該有三十了吧,那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平安可才二十出頭呢。
洛家興心裡有些忐忑,便決定待會好好問問。不過再一想,又有點不敢問了。
現在看來,平安的這個男朋友帶了禮物親自上門,他們之間應該就不是龔雪娟說的那種關係了,而既然平安肯帶着人回來,想必也是下了決定了,那自己再幹涉是不是不太好?
女兒對他的冷淡與牴觸他看在眼裡,他如今只想好好修補父女倆的關係,根本不想再因爲自己而使得這份已經破碎的父女情雪上加霜。
可是女兒畢竟還年輕,有些事情不可能看得太清,萬一是一時糊塗了呢?他這個做父親的不聞不問,如果到時候有什麼事怎麼辦?
從門口到客廳也就幾步路,可每一步路,洛家興都走得異常艱難。而當最終走至客廳時,他都沒能做出決定。
段之青三人已經在沙發上入座,洛平安在廚房內泡茶,洛家興見着,忙趕了過去。
“我來我來,你去坐着。”洛家興說着,就要接過她手中的茶壺。
洛平安卻避開了,“我來吧。”聲音有些冷淡。
洛家興看着跟前的女兒,心裡有些難過。雖然近在咫尺,可感覺上卻像是隔了好遠。
洛平安將茶倒入杯子,又問道:“她呢?”本來她以爲家裡會有一些人,至少龔雪娟會在,可進門一看,家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哦,”見女兒跟自己說話,洛家興心一顫,馬上應答,“我昨天釣了幾條魚,今天一早她就送回孃家了。”頓了一頓,又道:“今天應該不回來了。”
洛平安原本並不在意,龔雪娟把家裡的東西送回孃家是常有的事,可是聽到後面一句,倒茶的手就頓住了。她擡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卻見他也正在看着她,臉上帶着憨實卻又討好的笑意。一瞬間,她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龔雪娟在這個時候回孃家,只怕是他刻意爲之。
只是她沒有太多反應,應了一聲就轉過了頭。
洛家興翕動了下嘴脣想再說些什麼,可終究沒能再開口。
沏好茶,父女倆走了出去。
喬滿一見狀,站起就道:“伯父你那麼客氣幹啥!”說着,接過洛家興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後,又拉着他坐下,“伯父你做,都是一家人。”
“唉唉。”洛家興沒能適應喬滿一的熱情,當然也沒能適應他的大力氣,當即就被拉在了沙發裡,卻完全說不出話來,只連連應着。
喬滿一渾然不覺,他的身後是段之青等人,他的面前是洛家興,這是徹底把自己擺在了男方父母的立場上,一見洛家興坐下,就開口道:“伯父啊,你生了個好女兒啊……”
要攀親戚,自然是先夸人家女兒,喬滿一深諳此道,便開始滔滔不覺的誇讚起洛平安來。
洛家興聽着,有些慚愧,喬滿一言語裡透露出來的親近與瞭解是他這個做父親的都比不過的,說到底,是他對女兒疏忽的太多了。而他本就顧忌着到底應不應該說話,這麼一來,就徹底沉默了,只微笑着“嗯”“啊”作着乾巴巴的應答,然後,再認認真真的聽着他說話,希望能從中聽出更多的東西。
喬滿一慣能閒扯,通常一個話題說着說着就能扯到十萬八千里遠去,而他見平安的爸爸也是個沉悶的性子,便更加覺得自己有必要擔當起熱場子這個任務了,所以他是一刻不得閒,只吧啦吧啦不停扯着,當然,扯的都是毫無營養的話題。
於是洛家興聽了半天,只能從中聽出,平安的這個男朋友認識了不到三個月,比平安確實大了很多,做點小生意,然後,對平安很好。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洛家興很想聽段之青本人說幾句話,可從頭到尾,他都只是坐着,那杯茶,也是剛開始喝了一口就再沒動過。他從喬滿一的話裡感覺洛平安找這樣一個男朋友很不靠譜,可是看着段之青,他卻又實在不覺得這是個壞人,他甚至都能感覺到這人很可靠,平安跟着他不會吃虧的。可到底只是直覺,所以他這心還是七上八下不得安生。
這時,喬滿一終於把話題從國際形勢扯了回來,他喝了一大口茶,拍了一下洛家興的肩膀,道:“伯父啊,我們已經開始準備他們的婚事了,你這邊也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要求啊?”
這話一說,洛家興也顧不上肩膀疼了,只睜大眼睛看着喬滿一,又是疑惑又是驚訝。
不單是他,洛平安都有些驚疑,因爲他這話說得太突兀了,當然最大的原因是她根本不知道段之青已經開始準備婚事了,不是說了等她畢業麼?
轉頭看向段之青,卻見段之青眼神中也閃過一瞬的疑惑。這一下她明白了,這是喬滿一說興奮了,替他們瞎做主了。
洛家興也轉過頭來,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又看了看段之青,隨即喃喃問道:“你們要結婚了?”
洛平安想要說明情況,可段之青卻先開了口。
“嗯。”他回道。
洛平安一聽,也就把話嚥了下去。也是,早晚要說的,現在既然提了也好。
洛家興見女兒也不說話,知道這事是真的了,驚訝之餘,心裡更多了悵然,這事只怕是他們早就決定的,可他卻是現在才知道,而且,還是被一個外人告知。
低下頭,心裡很不是滋味。
喬滿一還在邊上很豪邁的說道:“有什麼要求儘管提,什麼彩禮啊聘金啊能做到的我們肯定都做到,伯父你放心好了!”
洛家興沉默了半天,卻搖了搖頭,“不要,都不要,只要你們幸福就好了。”說着擡起頭看向段之青跟洛平安,眼中飽含了滿滿的期望。
他的心中有諸多疑惑諸多不安,可是在這一刻,他決定相信自己的女兒,也相信自己的直覺。
段之青聞言,向洛家興投來一瞥,眼神有些深邃。在他眼裡,洛家興就是一個懦弱而盡顯卑微的老頭,可是這一刻,他感覺到了他身爲一個父親對子女的關愛。
洛平安的心同樣被觸動,她看着自己的父親,突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他的頭髮已經滿是灰白了。
喬滿一聽洛家興說什麼都不要,很是意外,不過很快又喜笑顏開的開始吧啦吧啦扯起其他來。
時間在他不停的唾沫四濺裡流逝,洛平安看了下時間,都快五點了,在待下去,就該留下吃晚飯了。
段之青雖然一直低着頭,可餘光一直觀察着她的動靜,見她擡頭看向牆上的鐘,便知道了她的心思,於是動了動身子站起身,朝喬滿一的方向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
洛家興聞言,身子一震,像是時刻在防備着這一句,他站起便道:“別走別走,在這吃了晚飯再走!”
“不用了,你身體不好,不要折騰。”洛平安也站起道。
洛家興趕緊阻攔,“不折騰不折騰,飯菜我一早就準備好了。買了幾個涼菜,燜了一隻雞,還有些熱菜我也都弄好了,待會一炒就好。”說着生怕他們走,一把又將剛剛站起的喬滿一按下,“不要走不要走,難得回家一次,就在這吃完飯再走啊!”
他的表情,露着焦急。
段之青一看,就不說話了,只看向洛平安。
洛平安有些遲疑。
喬滿一卻又開口了,“得了,那就在這吃完飯再走,不要辜負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嘛!”
“對對。”洛家興見有人幫腔,忙應和道。
既然喬滿一都說了,再走也不現實,所以洛平安想了一下,點頭了,“那我去炒菜。”
“不用不用,你坐着歇歇,我來。”洛家興不敢讓女兒做一丁點活。
洛平安卻沒理他,只是徑自往廚房走去。
鍋內,確實飄着香味,壁櫥內,也確實放了不少菜,洛平安一一看過,心上五味雜陳,因爲她知道,就這些東西,都足夠自己的父親準備很久。
深吸一口氣,摒除所有思緒,洛平安開始炒菜。
而剛起了鍋把菜放進去,卻聽外邊突然傳來一個如公鴨嗓的聲音。
“爸爸,媽媽讓我回來再拿兩條魚!”
客廳內,洛家興拉着喬滿一正入座,聽到聲音猛一回頭,卻見兒子推門而進,看到他們的時候,臉上帶着驚訝。
廚房內的洛平安也聽出了自己弟弟洛成功的聲音,心便有些往下沉。
洛成功愣完,直直走進屋,眨巴着眼睛問着自己的父親,“這些都誰啊?”從來沒見過。
洛家興生怕自己的兒子出言無狀,忙道:“魚在廚房,你跟我來。”
說着,帶着洛成功就往廚房走。
進了廚房,洛成功又看到了廚房內正在做菜的洛平安,又是一陣驚訝,隨即卻是嘴巴一咧,笑道:“姐姐你怎麼回來啦!”
“嗯。”洛平安並不想搭理。
洛家興已快速的將幾條魚撈起裝在了袋子裡,往洛成功懷裡一塞後,又道:“快走吧!”
洛成功卻沒立即走,只是又瞅了一眼外面餐桌上的幾人,半晌後,眼珠子一轉,低聲道:“姐姐,你又帶着新的姐夫回家了麼?”
洛平安臉色立即變了。
洛家興一巴掌拍向了兒子的腦袋,“快給我滾!”
“你幹嘛打我!”洛成功捂着腦袋道,見自己的父親板着臉,心中畏懼不敢再說,只哼哼了兩聲就往外退去。
門被重重的關上,驚擾了餐桌上的人。
洛家興見自己的兒子這麼個德行,氣得不行,卻也不能發火,只趕緊走出去道:“這是我兒子,不太懂事……”
“沒事沒事,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還要不懂事呢。”喬滿一打着圓場,隨即又站起拉過洛家興,“來來來,我們繼續喝……你放心,就意思意思,絕對不給你倒多……”
洛平安見外面又恢復了平靜,心裡卻依然沉沉的。
她有種預感,今天的事不會就這麼罷了。
她想走,可是看着外面已經開始吃起來的喬滿一,卻又不好意思開口了。
這時段之青轉過頭,正好與她的視線對上。
只是淡淡的一瞥,可是洛平安卻從中看出了“沒事”這一個訊息。
洛平安穩了穩心神,便又開始炒起菜來。
而當最後一道菜炒完端上桌,她坐下剛拿起筷子,門就又被推開。
龔雪娟走在最前面,臉上滿是笑容的道:“家裡來了客人也不告訴我。”說着頭朝身後又道,“小弟你不是說好久沒見着外甥女麼,這不正好回來了。上次你說沒能見着她男朋友,這回可就見着了”
洛平安看着她身後的人,臉沉了下來。
她的身後,洛家的大舅,二舅,小舅,以及姨媽姨夫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