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雲眉頭輕蹙,目光很隨意地落在四方。
九公主身邊的護衛們都是一臉懵。
盲半仙耳朵一向靈敏,雖然看不到卻明顯感覺到強烈的危機感。
對近來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位穆仙子,他自然也聽說過,還在現場聽到過穆仙子與所謂的天上仙友的好戲,只是因爲看不見,他也不知具體是什麼情況,可能騙得過那麼多人,連王孫公子都深信不疑,這位穆仙子的道行一定相當高,比他還要高得多。
一瞬間,盲半仙很清楚他根本就猜錯了,有可能這一次要攪合進他不清楚底細的局面裡。
十餘年來在道上混飯吃,盲半仙大部分時候都在主導局面,但也偶爾會遇見突發狀況,對這樣的情況,他雖驚不慌,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憑他這一張嘴,什麼坎兒過不了?
春玲還在哭喊。
盲半仙徐徐一笑,嘆道:“我雖算出杜娘子有一劫,卻沒想到,居然這麼快便應驗了。”
“杜娘子莫叫我師父,實在擔當不起,且我們這一行也不好做,所謂五弊三缺犯其一,可不是鬧着玩的。”
穆青雲這纔回頭,看了一眼盲半仙,又看了看杜春玲,沉默半晌,哭笑不得:“這位娘子,他就是你師父?”
杜春玲怒目而視。
穆青雲無奈:“那你還信口說他是青陽的師父?我再三確定過多少次你都不改口?”
說着,穆青雲小小地翻了個白眼,“也是我蠢。”
搖了搖頭,穆青雲手指從袖子裡伸出,在虛空指指點點了幾下,衆人就見一道光亮照在杜春玲和盲半仙的身上。
兩人頭頂上頓時露出一團灰濛濛的霧氣。
杜春玲是灰裡透着一股濃郁的黑。
盲半仙倒是還好,只一團灰白色中間浮現出一道黑線。
周圍所有看到的人,都不禁驚呼。
杜春玲的臉色刷一下雪白一片。
盲半仙基本上看不到什麼,完全不懂到底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乾脆低眉垂首,不言不語。
穆青雲無奈:“還真都是沒仙緣的普通人,下輩子能投人胎的可能,一個半成也無,一個三四成吧。”
這話,穆青雲雖是忽悠,卻也不全是。
她知道這個盲半仙,是京城有點名氣的江湖騙子,前陣子打探女主王曉茹的消息時才知道,這人還給王曉茹算過命,他收費因人而異,忽悠人也是因人而異,總是順着人的心思說話,大惡倒是沒有,小錯自是犯了不少。
這世上幾乎不存在從不犯錯的人,聖人也有犯錯的時候,穆青雲倒也不至於多厭惡人家神棍。
說話間,就聽見一陣腳步聲,不遠處街頭,張瑞帆騎馬帶着十幾個家丁呼嘯而至。
張瑞帆一下馬,看到愛妾癱在地上臉色慘白,頓時六神無主,三步並作兩步衝入門,眼見愛妾頭上覆了一團黑,他嚇了一跳,忙把斗篷脫下,一通揮舞,怒道:“什麼東西,是誰裝神弄鬼?”
圍觀的老百姓們:“……”九公主嘖嘖稱奇:“張瑞帆還真是,表裡如一啊。”
他疼自家小妾,那是真疼愛,就連看到如此可怕的一幕,也沒消了他對自家女人的情感。
杜春玲一下子好似喝了一大碗十全大補湯,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一把摟住張瑞帆,嚎哭道:“瑞郎,他們欺負我,他們都欺負我,什麼仙子,根本就不知是哪裡來的妖孽,故意戲弄我——”
九公主沉下臉,冷聲道:“你可真敢想,好大的一張臉。”
杜春玲哭得不能自已:“我師父也膽小怕事,明明自己身份也尊貴,卻要順着旁人委曲求全,是,她男人是天上的戰神,誰都不敢惹,她自然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想怎麼戲弄旁人,就怎麼戲弄。”
盲半仙:“……”
他腦子迅速開始轉動,還沒把當下的亂局理清楚,一團迷霧似的眼前,就彷彿有些許亮光出現,耳邊傳來陣陣驚呼。
盲半仙蹙眉,他知道,這又是所謂的天幕來了。
至今他都沒想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戲法。
這些年混跡江湖,他學到不少手段,也瞭解不少耍戲法的門派,他還知道十幾年前京城有法師號稱能起死回生,身體斷成兩截,還能接起來,當然,都是戲法而已。
可到底兩隻眼都不管事,人家正兒八經的傳承,不會傳給一個瞎子,不傳就不傳,他也並不執着,但所有戲法都是人玩的,都有竅門,都有假的,這件事,他很清楚。
九公主並醫館內外的大夫和病人,還有路過的行人,卻沒有盲半仙的冷靜理智,雖然很多人都不是第一次見,卻仍是驚呼聲起,心中的震撼絲毫不減。
天幕拉開,漆黑的,燃燒了黑色火焰的土地上,擺着一口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大鍋。
青陽帝君披着一身金色鎧甲,神色肅然,靜靜地看着穆青雲。
他旁邊神將打扮的年輕人,手忙腳亂地抓着一隻一看就神氣的大鳥,使勁往鍋裡塞。
只那大鳥翅膀十分有力,神將一時塞不進去,場面頓時僵持。
“帝君,帝君幫忙!”
青陽帝君的眉心跳了跳,清俊的面孔上不禁露出幾分一言難盡,他迅速對穆青雲道:“別說小泥鰍人還在南海當石頭,你抓不到,就算抓到了,隨你揉圓捏扁,愛怎麼收拾怎麼收拾,我纔不退婚。”
穆青雲蹙眉,張了張嘴。
青陽帝君迅速打斷她:“昔年天均老祖在世,我便和你定了婚契,除非我死,否則此婚約天地爲證,永世不改,你,你要是——算了,等我忙完咱們就成親。”
穆青雲無奈:“我是想說,金翅鳥也是鳥,你也不拔毛,也不清理內臟,想怎麼吃?”
青陽帝君怔了怔,默默伸手抓住身邊神將手中的鳥,蹲在一邊開始拔毛。
一時間翎羽亂飛,一陣陣尖戾的鳴叫聲刺耳。
天幕難得特別短暫,霎時間就消散,只剩下一片漆黑。
穆青雲無奈,看着被張瑞帆抱在懷裡的杜春玲:“你沒事,疼兩個月而已,對了,以後別整天瞎和東海的小太子拉關係,遇見我你不至於沒命,東海那條老龍卻是個小心眼,得罪了她,你這輩子過不去了,下輩子也是做魚蝦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