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圓月,雖然已隨着時辰,移到天邊,又因爲現在是白天,天窗射下的光線較強,而顯得黯淡。
但是並沒有消失。
那略有些慘淡的月光,滲入天窗照下的白光中,讓這落羽城中,彷彿覆上了一層粉紅的氤氳。
落羽城中,人心惶惶,幾批玄兵御陣而飛,既高且堅的城牆處,許多人在那忙忙碌碌。
面對着魔道的威脅,即便是早有嫌隙的各家各閥,亦不得不暫時放下恩怨,全力以對。
孫妍牽着青青,坐在馬車上,看向窗外。在她們的對面,東柔蒼翔與屠陽華榮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裡,在馬車的後方高處,同樣有一大批玄兵玄將,御着秘傳之陣飛行。
孫妍道:“兩位大人,似乎並不擔心魔皇婗的魔兵?”
屠陽華榮冷哼一聲,道:“魔皇婗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將她的大軍直接派來,最多隻能以特殊手段,讓城外的某隻叛軍爲她所用。然而這落羽城中,除了我們幾家秘藏的陣法,誰也飛不起來,那些叛軍若有飛行之術,早已殺了進來,哪裡還用等她們來做?沒有飛行之陣,他們就只能攻打城牆,我們落羽城的城牆,卻也不是這麼容易攻下的。”
孫妍淡淡的道:“是麼?”
屠陽華榮道:“妍姑娘不相信?”
孫妍道:“我只覺得兩位,實在是小看了魔道的手段。靡月侵天,魔兵轉換,這不過都是魔道慣用的伎倆,魔道若是隻有這點手段,早已被天庭滅盡,魔皇婗若是隻有這點本事,在魔道殘酷的競爭中,亦不可能成爲‘三皇’之一。”
東柔蒼翔皺眉:“前邊姑娘離開後。我等又討論了一陣,黎月公子和西門先生都認爲,就算是爲了闇冥破天罪氣和息壤,魔皇婗親身前來的可能性亦是極小。以魔皇婗在新魔界中的勢力,就算闇冥破天罪氣和息壤,對她來說也只能算是錦上之花,她沒必要爲了這種事親身犯險。更何況,新魔界內似乎亦有亂象,她既已派出雙妃,自己若再前來。一皇二妃都留開新魔界,她的大本營無人坐鎮,可能性太小。”
孫妍點了點頭:“這話雖然不錯,但是‘雙妃’一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靡燈妃子既然在這裡,綠練妃子必定也在。你們現在看到的,還只是靡燈妃子的手段,綠練妃子之可怕,可是一絲一毫不下於靡燈妃子。更重要的是。魔道通常都有誘惑人心的手段,你們的手下、你們的家人,很可能有許多人都已經入了魔,而你們卻一無所知。直等他們拔出刀子,刃口見血之時,你們纔會知道他竟然是‘魔’。”
東柔蒼翔、屠陽華榮臉色陰沉,雖然以前並沒有與魔道作戰的經驗。但是“魔”的手段防不勝防,他們卻也是一清二楚。而他們此刻面對的,還不是一般的魔頭。
孫妍目光流轉。繼續往窗外看去。
即便這樣,這兩個人仍然要繼續等下去?
他們到底在等什麼?莫非他們暗藏了,即便是城外的魔兵魔將靠着侵天靡月,實力不斷翻番,他們也能夠一舉翻盤的、最終的致勝手段?
……
同一時間,系府。
“他們到底在等什麼?”系家家主系勳,緊緊地皺着眉頭。
黎月奪紀手中握着摺扇,摺扇一收一放,嘩嘩作響:“在殿上時,我已經特意提醒他們,魔道的手段絕不可以以常理來判斷,靡燈妃子明確的擺出‘靡月侵天’,對城中之人恫嚇與威脅,那這‘靡月侵天’和她們藏在城外的魔兵魔將,很可能只是她們故意擺在檯面上,吸引我們注意力的表象。西門先生乃是‘何罪’的首領,對天庭和魔道研究更多,他已是直接告訴東柔蒼翔與屠陽華榮,魔皇婗座下雙妃一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我們現在看到的,還只是靡燈妃子的手段,這‘雙妃’彼此合作,往往都是靡燈妃子在明,綠練妃子在暗,綠練紀子的手段遠比靡燈妃子更爲陰毒。時間拖得越久,對她們越有利。”
系家雙老中的系浩冷冷的道:“但是,我們急,鮮家亦急,東柔蒼翔與屠陽華榮這兩廝,卻是一點都不急?難道他們真的寄希望於我們各家各閥彼此合作,共抗魔道?他們不像是這麼蠢的人。”
黎月奪紀道:“在下倒是覺得,他們對魔皇婗座下的這雙妃,並非真的不擔心,但是由於某個原因,他們必須要拖下去。而他們手中必定還藏有,你們所不知道的隱秘,只要拖到最後,一定能夠翻盤的隱秘。”
除東柔、屠陽之外,其它各家都不知道的隱秘?
系家家主系勳,系家雙老系浩、系旺盡皆眯起了眼。
只是,他們左想右想,依舊是無法弄清東柔家和屠陽家的殺手鐗到底是什麼。
系勳長咳一聲,皺眉道:“黎月公子,不知貴地,能有多少人前來相助?”
系家雙老亦一同看向黎月奪紀,魔皇婗座下雙妃藏在城外,隨時都有可能發動,鮮家背靠着殺手組織“何罪”,東柔與屠陽兩家暗藏着,就算是面對魔道雙妃也有信心翻盤的手段,此時此刻,三危之地有苗族黎家的支持,對他們來說就變得異常的重要。
但是目前爲止,黎家出現在這裡的,仍只有黎月奪紀一人,黎月奪紀雖然傳承有黎家的滅神破天之力,但破天罪氣一分爲四,滅神破天罪氣只是其中之一,黎家也並非只有黎月奪紀一人擁有,力量分散之後,黎月奪紀的實力,恐怕最多也只有“混黃”這一級別,若是按照如今仙界的劃分,差不多就是飛天真人,雖然不可謂不厲害,但面對魔皇婗座下的雙妃、何罪的首領、羽危之地最強的東柔蒼翔和屠陽華榮,並沒有絕對的勝算。
更何況,這還是拋開了魔道雙妃暗處潛處的魔兵魔將、西門子真底下的殺手、東柔和屠陽兩家暗藏的神秘底牌來計算。
黎月奪紀道:“諸老只管放心,除了在下之外。家父還另派了一人,前來助陣。”
系家家主、雙老同時錯愕:“只有一人?”雖然在這種情況下,黎家之兵將難以大舉進入此間,但只是一個人,那也實在太少了。
黎月奪紀道:“雖然來的只是一人,卻也已經夠了。只因我們的目標,並不是一統羽危國,無論魔皇婗座下雙妃怎樣攻入落羽城,無論東柔、屠陽兩家暗藏着怎樣的手段,最終。聖殿都是必然要打開的。闇冥破天罪氣和息壤的搶奪,是決勝的關鍵,所以不管整個局面如何,只要能夠做到在最關鍵的‘局部’無敵,便能夠取得最終的勝利。諸位的家人,現在便可以送走,接下來,我與家父派來相助之人,必定會全力幫三位搶奪息壤。三位前輩只管放心,無論最後成功與否,系家都是我三危之地的座上貴賓。”
局部無敵?就算決勝的關鍵在於聖殿,但其他幾方也勢必會盯着聖殿。面對着雙妃、“何罪”首領、各家高手。誰敢保證“無敵”?
系勳動容:“不知公子帶來的幫手是……”
黎月奪紀輕輕的拍了拍手,光影閃動,此處明明是系家重地,一個少女身影。卻像是從虛空中踏出一般,玄氣如海,殺氣沖霄。倒提三尖兩刃之槍,秀髮飛散,戰裙飛舞,額上張開第三金目,神光發散,萬物凍結……
前方,是一座山頭。
山前,氤氳籠罩,正前方有一巨大的方形拱門,漆着殷紅的紅漆,拱門之前,一右一右,乃是孫妍以往從來不曾見過的神像。
孫妍知道,從那方形拱門裡進去,就是“聖殿”。
不過此刻,東柔蒼翔與屠陽華榮並不是要將她們帶到聖殿。
繞過拱門,往山的右邊轉去。
有一座威嚴的建築,一眼看去,有若神廟,只是不知內中祭祀的是什麼。
東柔蒼翔領着她們下了馬車,來到神廟之前:“妍姑娘請!”
孫妍立在廟門之前,眼睛微眯。
此時此刻,她們隨着東柔蒼翔和屠陽華榮入內,將會有兩種結果。
一種是,青青的母親真的未死。若是她真的還活着,東柔家與屠陽家勢必要讓她們見上一見,好打消她們的疑慮。
只要青青的母親竺沐氏,仍然活着,且真的落在他們兩家手中,孫妍與青青就絕不敢輕易靠向其它幾家,以防東柔蒼翔惱怒之下撕票,若是那樣的話,她們等於是親手害死了青青的母親。
另一種可能是,青青的母親早就已經死了。
若是那樣的話,那東柔蒼翔和屠陽華榮把她們騙到這裡的目的,就是爲了要在這裡動手。因爲他們無法證明青青的母親還活着,若是在這種處境下,他們還這般遮掩,那隻要是稍爲有點疑心的人,都能猜到,他們手中其實根本沒有人質。那樣的話,孫妍的憤怒、青青的怨恨,全都會讓她們就此投向他們的敵人。爲了保證能夠將青青抓在手中,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動手,殺掉孫妍,奪取青青。
如果青青的母親其實已經死去,那她們踏入此廟,看到的將不是青青的母親,而是一個針對她們的、必殺的陷阱。而他們既然選在了這種地方,那自是因爲,他們相信,在這神廟裡能夠破掉青青的空間跳躍之術,又或是阻斷她們的魔法視野。青青的空間跳躍,必須要配合超遠程、跨障礙的魔法視野,才能夠在這種狹窄的地方,起到最大的效用,真正保證她們的安全。
兩種可能性,兩種全然不同的結果。
這到底是他們的誠意,還是他們的陷阱?
面對着這兩個老狐狸,孫妍發現自己並無法真的看透。
但她仍然牽着青青,慢慢的往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