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暗定睛看着黑櫻月華:“如果說,孫炎,真的就是三百年前的那個人,那姑娘你,又到底是誰?”
黑櫻月華淡淡的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三百年過去了,他已經不再是他。而你,是否還是當年那個臨陣脫逃的你?”
諸葛暗沉默半晌,道:“姑娘讓某去幻蒼島,你自己卻是要去哪裡?”
“我還得去追一條龍,”黑櫻月華攤着手,“李貞英還真是會給我找麻煩啊……對了,還要找一隻猴子,這是新魔界交給我的任務……”
諸葛暗道:“猴子?”
黑櫻月華道:“嗯,猴子!”
諸葛暗道:“聽起來很糟糕的樣子……我討厭猴子!”往遠處走去,走了一段,回過頭:“你這次真的放我走?也許我並不打算去幻蒼島,而是就此一逃了之。姑娘控魄的術法雖然厲害,但只要脫出姑娘五十里外,某有絕對的自信,讓姑娘再也找不到我。”
黑櫻月華漫不經心的道:“隨你!”
諸葛暗喃喃的道:“我討厭這種事!”往遠處飛掠而去,瞬息間消失不見。
等他走後,黑櫻月華擡起頭來,望向一空,目光彷彿投向不可知的遠處:“好吧,接下來就是你了,我看你這一次,又打算往哪裡逃?”
秀月刀依舊掛在腰間,卻抽出另一隻寶劍。
此劍乃是仙界八大名劍之一,在八大名劍中排名第五,喚作驚鯢。
驚鯢者,以之泛海,鯨鯢深入。
驚鯢劍,豎持在胸前,左手伸出二指,輕貼着劍身。
劍身。幻出一道又一道的光芒,劍上,隱隱有龍形閃現,發出鏘鏘作響的龍吟。
在她的身周,黑雲一波又一波的卷蕩,天昏地暗間,一道雷光轟然射下,擊在劍身,這一瞬間,不管是這絕美的女子。還是龍吟般的劍,彷彿都在耀出光彩。
轟然的炸裂中,她連人帶劍,化作龍形,以閃電般的速度,在空中劃出一道黑色的長虹,華麗無匹的投往天際。
遠處,諸葛暗回過頭來,看向那化龍而去的女人:“龍遁?不!這是……”
這女人……到底是誰?
我是誰?我是誰?
女孩光着腳丫。在滿地的泥濘間走着。
她的胸脯纏着橫條,腰間圍着破布。
即便是許多事都已經忘記,暴露身體的時候,依舊會覺得羞恥。
紛亂的髮絲間。陰冷而又迷茫的眼睛,透出淺藍色的光芒,光芒只有半寸左右,但在慘淡的天地間。就像是兩盞小小的燈籠,陰戾,怪異。似人似妖,似神似魔。
燕引雛……那個女人,當時好像念出了這個名字。
爲什麼這個名字這麼熟悉?是我嗎?我叫……燕引雛?
“我到底是誰?”女孩抓着髮絲,仰天發出尖尖的厲嘯。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在她身後響起。
女孩的身子,慢慢的往後仰,長得直可到她足踝的髮絲,隨着她的動作,紛亂的灑落。不一會兒,腦袋與上身向後彎成了一個半圓,亂髮往下搭着,那清麗的臉龐,第一次完整的顯露出來,竟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美麗。
髮絲的盡頭,落在了骯髒的泥水間,一條條水蛭,爬上了她纖細的小腿。她就用這怪異的姿勢,向後看着手持佛鉢,口唸佛號,出現在她身後兩丈之外的老和尚:“和尚……你找我呀?”
老和尚嘆道:“女施主,你這一路,到處殺害無辜,至今,已不知多少人死在你的手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何不歸依佛門,隨我前往靈山,斬卻過往罪孽?”
“和尚,”女孩咯咯的笑着,“你告訴我……我是誰?你告訴我我是誰,我就跟你走。”
老和尚念聲佛號:“女施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別人又怎會知道?人人心中皆有佛性,佛即‘空’,佛即‘我’,佛即每個人心中的空靈和自我。女施主,你的‘自我’在哪裡,你的空靈在哪裡?”
女孩張開手:“我不知道啊,所以你來告訴我啊!”
老和尚道:“既然你自己不知,貧僧自然更加不知,然而我佛……”
刷!一道光芒與他交錯而過。
泥濘激起一線水浪,一顆顆帶泥的水花濺到高處,光溜溜的腦袋沖天而起,熱血從斷頸中噴灑,失去頭顱的身子依舊立在那裡,過了好一會,手中的佛鉢,纔開始掉落,身子撲了下去,濺起新的泥花。
不知何時,女孩已經到了老和尚屍體的身後,濺起的熱血,啪嗒啪嗒的,打落在她的背上,染紅了她那殘破的胸兜,打豔了她骯髒的裸背。
右手在出手的那一剎那,就已經化作了龍爪,藍玉一般的鱗片,尖尖而又彎長的利甲。女孩再次發出一聲厲嘯,整個人,都化作玉雕般的螭龍,往遠處疾飛而去,陰森,冷漠,騰騰的殺氣,以及無法抑制的怨毒。
前方,一個在世界的撞擊與融合中勉強倖存下來的村落,百姓們正在辛苦的收集着過活的食物,美麗而兇殘的妖龍突然降臨,緊接着,就是紛飛的磚瓦和四濺的血水,孩童的哭喊,母親的慘嘶,男人的絕望以及瀕死的怒吼,交錯成殘酷而又悲涼的樂章。
天際,一道龍形劃空而來,落在一處斷垣上,化作一個腰繫彎刀、手持寶劍,身穿黑色束腰裙,有着黑長直秀髮的美麗女子。看着滿地的殘肢亂體,黑長直的美女,臉龐是那般的清冷而又肅穆,人間之地獄,塵世的悲歌,這短短的幾個月裡,她已經見得太多太多,或者說,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都在這樣的混亂中掙扎着。
但是,唯有這一件事,是她非管不可,無法置之不理的。
手中的寶劍一閃即逝,右手,輕輕的握上了秀月刀。
她靜靜的看着,從崩裂的土屋間陰冷而又怨毒地走出的女孩。
“又是你!”女孩怒吼着,瘋狂而又扭曲的尖叫着,“爲什麼追着我不放?爲什麼要追着我?”
“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我的錯!我早晚會給你一個交待,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黑長直的美女,冷然而又輕緩的道,“我還有許多事要做,不管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必須把你抓回去,直到我把所有的事都做完爲止。”
“抓我?”女孩咯咯的笑着,“你試試啊!”
化作龍形沖霄而起,魔氣亂卷直鎮而下!十字星般交耀的刀光,與深藍色的魔氣轟然間撞在一起,天空中,烏雲一圈又一圈的盤旋,就好像有無數的刃光撕裂着蒼天,原本就蒼涼的日與月,彷彿在驚恐間後退,寒風蕭蕭的往四面八方刮過。
黑長直的女子,秀月刀橫架,揮出去的十字星殺招,竟然被螭龍以驚人的氣象逼了回來,那暗到極致、卻又亮到極點的刀氣,一點一點的被壓縮,直至在刀刃上,凝成方寸左右的微弱光芒。
黑長直的女子,生平第一次,現出謹慎而又凝重的面容。
在她的斜上方,螭龍裹着深藍色的魔氣,雙目透出充滿了暴戾和瘋狂的精光,魔氣化作了熊熊的火焰,滲入天地的,卻是冷到令人絕望的寒意。
——魂乎無北,北有寒山,逴龍赩只,水不可涉,深不可測!
——天白顥顥,寒凝凝只,魂乎無往,盈北極只!
“這一路上,好多人跑來殺我,他們全都被我殺掉了,”妖龍在瘋狂涌動的寒冰魔氣間,捲動着龍尾,她的笑聲,徹天透地,“你好像認識我?我以前是不是很厲害?非常非常的厲害?”
“嗯,你很厲害,”黑長直的女子在龍威之下,艱難的擡起頭來,秀必飄卷,有若雲絲一般鋪開,即便是在如此兇險的處境下,她的動作,依舊是那般的優雅,“天常不公,地藏發泄;仙佛有罪,誅日問天……你是數千年來,第一個將燭陰之法,修煉到‘誅日’之境的龍!”
“原來我這麼厲害?”妖龍咯咯咯的怪笑着,忽的狂怒,“那我到底是誰?”
寒冰焰氣進一步爆散,滿地的泥濘,被寒氣以擴散的圓形往周圍凍結,只一會兒,方圓半里,全都堅硬如鐵。空氣中潮溼的水氣被凍成冰粒,溂溂溂的落下,天地反爲之明亮了一些。原本是日月交輝的時間,但這詭異的天地,連這點美景也變得慘淡。
黑長直的女子,在魔氣的壓迫下,嬌軀硬生生後退半尺,就好像是一尊玉像,紋絲不動的被人推開。刀身上微弱的十字星刀光,進一步泯滅,魔氣已是壓得她無法動彈。
妖龍怪笑着,瘋狂而又得意的怪笑着:“原來你不是我的對手,我逃了這麼久,原來你不是我對手。”
“嗯,我不是你的對手!”黑長直的女子緩緩道,“所以,我不能再讓你……留在這裡!”
驀然間,刀身斷去!龍爪毫無阻滯的,剎那間貫入女子的胸腹。
突然間的失速,讓妖龍往她的懷中直扎而下,斷去半截的彎刀,以慘烈無匹的軌跡,斬出最後的光華,龍血,隨着一線刀光,往右側拋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