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微微嘆了口氣,臉上有着些許的無奈:“你錯過了天大的機緣。”
“這就是命。”袁文英沉默片刻,然後纔開口說道,臉上古井不波,“但我不後悔。”
“你也就只差那最後的半步了。”陳平看了一眼站的筆直的袁文英,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複雜,“你和小魚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跟了我最久的人,所以私心上我自然是希望見到你們兩個實力再有長進。但是你啊……”
袁文英一直沒什麼神色變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無奈。
要說不羨慕莫小魚,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他畢竟不是什麼聖人。
本來,他和莫小魚的實力極爲相近,都是屬於半隻腳踏入天人境,而且他們也是天資極爲出色的真正天才,又有陳平的悉心指導和培育,所以非常有望在四十歲前踏入天人境的境界。
要知道,陳平也是在過了五十歲後才踏入天人境的。
如今的他,別看他看起來似乎才三十四、五歲的樣子,但是實際上這位關中王已經快七十歲了。只不過突破到天人境的時候,讓他增長壽元的同時也帶了一點返老還童的特效。
在碎玉小世界裡,哪怕就算是如今那二十多名天資縱橫的真正天才,也沒有人敢說自己絕對有把握在四十歲前突破到天人境。唯獨莫小魚和袁文英兩人,敢開這個口,說一聲自己必然可以在四十歲前突破到天人境。
可是!
自莫小魚在三天前得到蘇安然的一劍指點,有所明悟後,袁文英和陳平就發現,莫小魚許久未曾鬆動的修爲居然又一次鬆動了,甚至還隱隱有所增長。
這個發現,就讓袁文英的內心有些不是滋味了。
若無意外的話,莫小魚很有可能將在一到兩年內,突破到天人境。
三十五歲的天人境強者,這在碎玉小世界可是真正的獨一份,是屬於可以打破記錄的那種!
因爲在碎玉小世界的歷史上,天資最好的一位天人境強者,也是在三十八歲的時候才突破到天人境,然後在他之前和之後,都沒有一個人能夠打破他的這個記錄。
“這就是命。”袁文英苦笑一聲,“我有些羨慕,但不會嫉妒。正如王爺您之前所說,我沒有仙緣。但是……我有拼勁。我敢拼,也願意拼,更想拼。縱然沒有仙緣眷顧,我可能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精力才能夠達到小魚即將達到的境界,可我不會後悔,因爲那是對我努力的見證,是我的功勳!”
陳平目光閃動,眼裡有些訝異。
他能夠感受到袁文英的氣勢有所變化,整個人也變得更加猙獰起來。
但卻並不是面目可憎的那種可怕猙獰,而更像是一柄開鋒利刃終於出鞘的那種徹骨冰寒。
那是一種雖萬人吾往矣的沙場崢嶸。
“好!”陳平欣慰的點了點頭,臉上有着相當大的滿足感和成就感,“雖說有仙人到來,稍微打亂了我的佈局,但計劃我並不打算改變。……而且說不定,你也不是沒有機會的。”
最後一句話,陳平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袁文英沒有開口,他只是點點頭:“但憑王爺吩咐!”
……
飛雲國物產豐饒,佔據了這個世界最中心的一片廣袤土地。
在這個國家裡,哪怕就算是分封出去的幾位異姓王的藩地也都是一等一的豐饒,絕不存在誰的土地貧瘠,誰的領地落後。當年打下飛雲國的那位仲家先祖,是一位真正願意和手足分享的大人物,也因此纔有了後來的數百年昌盛與和平。
只是,人心終究是會變的。
一輛馬車就在這時搖搖晃晃的上了路,出了京,然後開始南下。
從京城離開南下,約莫五到七天的行程就會抵達另一座大城,沿途會經過幾座村落。不過因爲距離京都較近,所以也並不見兵荒馬亂的跡象,或許這些村落不夠發達,村民也多有飢色,但是相比已經徹底亂套的其他地方,京畿道所在的這些村落已經要幸福許多了。
馬車裡的人並非別人。
正是蘇安然與莫小魚,駕車的是以僕役、車伕身份自居錢福生。
對於如今這個身份角色,錢福生那是相當的入戲和滿足,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羞恥的地方。甚至對於莫小魚一開始居然妄圖搶走自己車伕的位置時,感到相當的憤怒,甚至差點要和莫小魚決鬥——若是在以往,錢福生自然不敢如此。可現在就不一樣了,他覺得自己是蘇安然的人,是蘇安然的老僕,你一個孫子輩的想幹什麼?
動不動什麼叫尊老?
至於錢家莊,陳平也已經答應會幫忙照顧,不會讓中西劍閣的人亂來,所以錢福生就真正的徹底放心了。
“少爺,我們馬上就要進城了,但是天也快黑了,您看我們是馬上就前往渡口租船,還是先在城裡休息一天?”馬車外,傳來了錢福生的聲音。
從“前輩”到“少爺”,稱呼上的改變意味着很多事情也都發生了變化。
哪怕明知道這只是一個喬裝——錢福生扮演車伕和類似於管家的角色;莫小魚扮演的則是打手和侍衛的角色——但是錢福生依舊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所以說他入戲快,真的不是一句客套話,而是錢福生的的確確對自己的新身份地位有着非常明顯的清楚認知,這一點其實是勝過莫小魚的。
雖然莫小魚是目前和蘇安然接觸的衆人裡,唯一一個獲利的,而且他也確實對蘇安然非常的恭敬,可他身上就是少了一種味道。蘇安然說不出來具體是什麼,他只是本能的覺得,莫小魚並不像自己的侍衛,倒真的像是自己的孫子一樣——他突然就有了一種正在帶熊孩子的感覺。
“租船。”蘇安然的聲音,從馬車裡傳了出來。
“好嘞!”錢福生立即應道,然後揚鞭一抽,馬車的速度又加快了幾分。
陳平給蘇安然提供了一些線索:關於那副藏寶圖最早出現時的線索。
他雖然因爲忙於政務沒時間去理會這種事,但是對事情的把控和了解還是有必要的,畢竟這種關係到藏寶圖秘密的事情,向來都是江湖上最引人心動的時刻,往往只是一個似是而非的流言都有可能讓整個江湖瞬間變成一個絞肉機,更何況這一次那張核心的藏寶圖還真實的出現過,所以自然更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若非陳平的邀請,中西劍閣這一次說不定也會參與到這張藏寶圖的搶奪中。
因此爲了防止事情的過度發展,以及有可能影響到自己計劃的事,陳平肯定是會暗中有所調查。
陰差陽錯間,這些調查內容也就成爲了蘇安然瞭解事情真相的線索。
從這座被稱爲“河城”的大城渡口出發,沿着運河開始逆流東上,途徑三座城市後,就會進入柳城。
那裡已經算是鎮東王張家的地盤了,也是金錦出現過的最後地方。
根據陳平已經追查到的消息,金錦最開始是在南邊鬼林附近的村子進入朝廷的視野,而之後的調查瞭解裡得知,關於藏寶圖的線索也是在那裡最先傳出。之後他們一行人就一路北上,除了在京城逗留超過十天以上之外,沿途的任何地方都只停留一到兩天的時間。
而離京後,金錦等人就馬不停蹄的立即趕往了柳城,這一次沿途他們沒有任何的停留。一直到在柳城後,他們才徹底消失在了公衆視野——陳平因此猜測,這件事肯定和鎮東王張家有關,因爲只有張家才擁有讓陳平的探子也無法發掘和傳遞出任何消息的可能性。
蘇安然是知道陳平的計劃,所以自然也就清楚陳平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
他這一次進入碎玉小世界的目標,就是爲了金錦等人而來,又不是來遊山玩水,所以當然不會做一些無謂的事情去浪費時間。若不是爲了讓陳平將現有的線索全部重新整理出來,方便自己翻閱的話,他甚至不會在京城停留那幾天——浪費時間是一方面,莫小魚天天跑來爺爺長爺爺短的噓寒問暖,蘇安然實在受不了。
爲此,他遭到了石樂志慘無人道的嘲笑。
甚至一度恨不得給她找個屍……身體。
畢竟現在,他打不到那個本性的確帶着邪惡混亂傾向的邪念本源。
如果可以的話,蘇安然真想用劍捅死對方。
但是很快,他就想到,論劍術,自己恐怕還真的不是邪念本源的對手,最終只能遺憾作罷——趁着邪念本源焊死車門之前,蘇安然就屏蔽了神海的動靜。
他現在和邪念本源也算是培養出了一些默契:在蘇安然思考事情的時候,邪念本源不會打擾他,安靜得就像是不存在一樣。只有在蘇安然沒事的時候,邪念本源纔會跑出來騷擾蘇安然。不過一旦蘇安然把神海屏蔽了的話,邪念本源也不會繼續打擾,除非是有比較特殊和重要的事情要通知蘇安然。
就好比現在。
“有人來了?”
“是。”邪念本源傳來肯定的答覆,“只有一個人,不過氣勢很足,幾乎不在那個老頭子之下。”
蘇安然知道邪念本源說的老頭子是誰。
關中王陳平。
他看起來雖然是三十四、五歲的中年人模樣,但是實際上在邪念本源的感知中,卻是能夠清楚的感應到對方的生命力特徵,所以自然也就知道對方的真實年齡——這種情況在玄界是不可能出現的,但是因爲這個世界的人沒有神識修煉的技巧,也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的神魂,因此這種牽扯到神魂、神識的技巧和秘密,對於蘇安然和邪念本源而言,是不存在秘密的。
“有人在扮豬吃老虎?”蘇安然來了興趣,“距離我們還有多久。”
“十息之內。”
“停車。”蘇安然突然開口說道。
“籲!”錢福生沒有問爲什麼,直接一扯繮繩,就讓馬車停下。
車廂內,莫小魚看了一眼蘇安然:“爺爺,怎麼了?”
“哈哈哈哈哈!”邪念本源毫不留情的開啓嘲笑模式。
蘇安然努力擺着撲克臉,沉聲說道:“來了一位有意思的客人,正好你最近修煉有所感悟,你去和他練練手吧。”
莫小魚先是一愣,旋即喜逐顏開,重重的點了點頭:“好!”
然後也不等蘇安然再說什麼,莫小魚一掀車簾就跳下了馬車。
他雖然沒有感覺到什麼,但是他相信蘇安然所說的話。
所以他早早的就站在馬車邊,雙手環抱,懷中夾劍,然後閉上雙眼,呼吸開始變得悠長起來。
短短的三個呼吸之間,莫小魚就已經進入了狀態,整個人的情緒徹底平復下來,這一刻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一柄正待出鞘的利劍,不僅氣勢渾厚,而且還殺機內斂。
蘇安然頓時就有些明白,莫小魚和袁文英之前爲什麼會被陳平那麼看好了。
本來莫小魚和袁文英兩人,按理說起碼還需要七到八年的沉澱,纔有可能突破到天人境。只不過到那個時候,兩個人起碼也得三十九、四十歲了,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或許天資是不缺,但以玄界的標準來看,年紀終究還是有些大了,最起碼是當不得“天才”二字的,更不用說妖孽。
不過在蘇安然的指點下,莫小魚的心境進展倒是一日千里,眼下就差最後一層紙,便可以正式成爲天人境高手了。
以陳平和莫小魚的估算,大概還需要一兩年的時間。
但是在蘇安然看來,莫小魚欠缺的只是一場戰鬥。
他很想知道,這個世界的武者在突破到天人境時是否會引發什麼異象,所以他纔會讓莫小魚下車去“接客”。
十個呼吸的時間轉瞬即逝。
幾乎是在莫小魚剛進入劍客狀態的時候,所謂的客人就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盡頭了。
來者是一名中年男子。
他看起來相貌平平,但僅僅只是站在那裡,居然就有一種和天地融爲一體的和諧自然感。
蘇安然能夠感受得到,對方的身上也有幾分非常獨特的氣息韻味。
那像是道的痕跡,但卻又並不是道。
是一種蘇安然無法形容的微妙感覺。
只不過他雖然無法形容,但卻能夠清楚且直觀的感受到,對方的氣息極爲凌厲和可怖,甚至有了一種鬼神退避的霸氣。
“養劍氣。”蘇安然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而且居然養了二十年以上!”
來者並非別人,正是中西劍閣閣主。
謝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