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好了。”她把注射器交到了我的手中。
我有些茫然,到底她要我幫她做什麼?
手裡的挖斧也掉到了地上。
“這是什麼?”
“鎮靜劑而已。”
“鎮靜劑?做什麼用?”
“懷念而已。忽然好懷念以前。我一個人做不了,所以請你幫忙。”
“幫你注射?”
“還有其他。”
她返身走了回去,貼着洞壁看着我,笑了笑,然後把左手伸進了一個鐵環裡面。那個鐵環很大,所以她用鐵環上面的橡筋把左手綁上,使它不會掉下來;再然後右手伸進了另一個鐵環,說道:“幫個忙,把我的手綁上吧。”
她是個變態嗎?
她這是什麼意思?要在我的面前綁上她自己,然後我可以爲所欲爲?
實在搞不清楚這個變態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過對於綁上她我還是很樂意的。這樣的話,我大概可以審問她吧?爲什麼這些人會死?她這麼做到底爲什麼?
所以我幫她綁了起來。
她笑着說:“看來現在我應該去死了。因爲現在你隨時都能殺了我。”
“然後呢?”
“然後?然後你就徹底地跟你的過去告別了。那個瘋女人死了,我也死了,夏小心根本就不存在,還有什麼過去能提示你呢?”
“瘋女人?”
“她都已經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來吧,讓我好好懷念一下。”
“什麼?”
“注射。”
我有點懷疑手中的針劑並不是什麼鎮靜劑而是毒品。眼前這個女人看起來比那個瘋女人更加瘋狂和讓我害怕。
瘋女人瘋狂起來只是跳樓自殺而已;但是眼前的這個瘋女人呢?她好像可以殺任何人。她看起來是來毀滅我的。
現在就躺在洞裡面的那些屍體就可以說明這一切。我並不悲傷。也許現在真的是跟這種頭腦混亂的生活告別的時候了。
“想什麼呢?”她輕聲地問。
“我在想我到底是什麼人。”
“又何必想呢?你是什麼人有什麼關係嗎?重點是,你以後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爲什麼?你們爲什麼一個個都懷着某種目的,而且都是指向我?”
她笑着說:“說句好笑的話,是世界需要你,夠了嗎?”
“會需要一個廢物嗎?”
“所以要你拋棄廢物的身份,所以,你不能再是以前的你,這樣夠了嗎?”
所以要我變成另一個我?變成一個我自己都害怕的人?
所以就什麼都亂說,特意把我的過去完全給抹掉了?這些人全都是瘋子。
而司徒無功就是瘋子的老大,濛濛呢?他是怎麼想的?他的想法明顯跟他們的不一樣吧?
“來吧。”她說道。
我手裡拿着注射器,一時不知道怎麼注射,是不是應該要注意一下手法還是什麼的?不過我不再想下去,輕咬着牙,把注射器狠狠地對着她的上臂插下去。
她皺了一下眉頭,應該是有些痛。不過她什麼也沒有說。
兩手握住了注射器,右手拇指推過去。這個過程我很緊張,額頭都開始冒汗了。
而我緊緊盯着她的眼睛。
“原來是這種感覺。”她忽然說。
“什麼感覺?”
“感覺平靜了,但是心臟在這一刻卻莫名的跳動加快,以前我一直很好奇他爲什麼一直要這麼做。”
“誰這麼做?我這麼做過?”
“不是你,你還沒有這麼細膩的心思呢,另一個人,幾乎每個月他都要這麼做一次,我第一次見到時三天沒有睡好過覺。忽然好想他。”
“爲什麼他要這麼做?”
我拔出了注射器,她的眉頭依然在皺頭,不過很快就舒緩了下來,“每個人心裡面都住着一個惡魔;而他,卻很奇怪,因爲他的心裡住着一個人。這就是他這麼做的原因吧。”
“嗯?”
“因爲他是惡魔。”
惡魔?就像司徒無功那樣的惡魔嗎?可以用兩把***就把這個世界的人斬成人棍?
還是什麼別的惡魔?
比如濛濛電腦裡面的那個詞“惡魔”一樣,雖然有這個名稱,但是裡面完全沒有內容。
“他本應該有一個很好的生活的,他本來應該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有着自己的父親,有着自己的母親,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生活,因爲他本身就是一個好人。”
“事實上並不是這樣?”
“當然不是這樣。因爲他的生活完全被一個人毀掉了……都被你毀掉了,你說奇怪吧?我問過他恨不恨你,你知道他怎麼說嗎?”
“怎麼說?”
“他說不認識。因爲不認識,所以談不上恨不恨的,因爲不認識,所以也談不上什麼關係,對不對?但我知道,他只是不願意去面對這個問題而已。因爲當我拿着以前你的照片給他看的時候,他看得很認真。”
不必她說我已經猜到她在說誰了。只是我也不認識他。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我現在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表情平靜下去,但是她忽然大叫了起來:“都是因爲你!”
都是因爲我?
爲什麼要把別人的不幸歸咎於另外一個人的原因呢?我不是很瞭解。也許這是事實,也許根本就是強加的。
我認真地看着她的表情。
看起來這根本就不是鎮靜劑,因爲現在她的臉上竟然突出了血管,整張臉都變得通紅起來,就像完全喝醉了一樣。
她的眼睛變得血紅,狠狠地瞪着我,雙手好像也變得粗壯了起來。她重重地喘着氣,氣息在空氣中好像變成了白汽。很冰冷的氣息。
她完全不是人類。
現在的她就像是一個惡魔。
變得粗壯的雙手卡在了鐵環裡面,不過她在狠狠地掙扎着,像是要把這鐵環扯下來一樣。
她的雙腿開始亂踢。我不得不後退了幾步,碰到了一根蠟燭,它倒地,在地上爆出了一個火花,慢慢地滾向了一邊。
夏小心是誰我不知道,同樣的,眼前的這個女人到底是誰我也不清楚。
如果說她是一個惡魔,是不是就是我心裡面住着的那一個呢?
我忽然感覺到好冷,也許這正是因爲她噴出的氣息所致的。
守護狗在前幾天發生異變,變成了幾乎無敵的黑蛇;而現在,這個原本看起來毫無戰鬥力的女老闆竟然也發生了異變,像是要變成一個怪物。
我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怪物。她會不會忽然往我撲過來一口咬死我?
後退了幾步之後我依然緊緊地盯着她。
她的頭忽然垂了下去,像是藥真的發揮出了作用,她平靜了。
她像是昏迷了過去,又像是完全死去了。
看來這果然是鎮靜劑啊,她現在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了吧?都是這些亂來的人,把我的生活徹底打亂了,我都不知道以後到底應該怎麼辦纔好。
忽然又想去找夏小心,她已經衝進了那個奇怪的房子裡面,她會不會在那裡再死一次?然後就再也不會出現了。
洞裡的蠟燭在爆着一個又一個的小火花,看起來像是微型的焰火一樣,倒也有別樣的風情。我站在燭光之中,靜靜地看着一動不動的眼前的這個女人。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纔會醒過來,也不知道她醒過來之後又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她的呼出的白汽像是冰天雪地裡面的蒸汽一樣,在燭光中顯得那麼不真實,我在這冰冷的氣息中,想象着她變成了一個怪物,然後撲過來,把我一口吞下。
她並沒有變成怪物。
忽然她好像動了一下。
鐵環因爲她的動作發出了響聲,這響聲在這個封閉的洞中顯得格外的刺耳,不斷折磨着我的耳朵。再然後我感覺到整個大地都在震動着,從地底深處好像有一股奇異的力量要從下面直衝上來,把這個世界給翻轉過來。
我腳步都有些不穩了,蠟燭在這個時候接連倒下,然後一個一個滅掉。
我根本就來不及防備。
想逃出這個洞去,只不過震動還在加劇着,我的腳步不穩,更加讓我感到恐懼的是上面不斷掉下的石塊,有兩塊差點就打到了我的頭。我只能跑過去靠在洞壁上面,耳中充滿着石塊掉落的聲音,我都分不清我到底是在哪裡。
燭光終於全部消失。
眼前完全是漆黑的,震動在這個時候也消失了。
我還在洞裡面嗎?
“你在哪裡?”我忽然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是那個瘋女人在叫我?
但是聽着聲音好像又不對勁。
這聲音怎麼聽都有點像是夏小心的聲音。
“你在哪裡?”洞裡面好像還有回聲。
“這裡。”我試着說了一聲。
“你在哪裡?”這像夏小心的聲音再次傳來。是的,除了她之外,還有誰的聲音這麼嗲呢?
她怎麼會在這裡?那個瘋女人呢?難道是我從我自己的夢裡面掉進了那個瘋女人的幻境裡面?
聲音越來越近,我的眼前竟然也出現了微光。這微光形成了一個隱約的人形。
是的,沒有錯,看起來果然是夏小心。
她一步一步往我這邊走來,只不過在她走動的時候她還在不斷四處張望着,好像並沒有看到我。
“你在哪裡?”
她一遍一遍地叫。
她好像顯得很茫然,也很無助。她雖然一步一步在走動着,但是她移動的形態卻不太對勁。
因爲她的前進速度並不是以她邁動的腳步爲基礎的,而是她一直在移動着,不管她的腳有沒有邁出。
所以她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形態,看起來應該是一種鬼的形態。看起來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她並不是正常人,而只是潛意識裡面認爲她還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我有些怔住。
在這個黑暗的空間裡面,幻影一樣的夏小心似乎就要來到我的身邊了,她不斷地張望着,在找着某一個人,而我就在她的面前,她好像並沒有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