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的氣氛一片冰涼。
韓曉的目光在吳奇和熊小鴿兩人的臉上逡巡着,而熊小鴿的助理欲言又止。
吳奇的要求並不難,排除北美地區政策因素的干擾……
難嗎?
如果吳奇是一個土生土長的白人,熊小鴿估計會即可答應下來。
但是他是一個來自紅色國度的“小粉紅”。
只有熊小鴿才明白,美利堅的空氣不是甜的,而是鈔票味的。
反覆思量,熊小鴿不知自己是在思量勸說吳奇改變想法,亦或者是勸自己放下這個“心結”。
片刻之後,熊小鴿拿起那杯還溫熱的茶,輕輕的抿了一口。
他圓圓的臉上,臉色有點僵。
他明白:這個條約自己籤不了啊,這種條約估計只有白宮裡的傢伙纔敢籤吧?
熊小鴿的眼中不露一絲的情緒,心中的塊壘盡消,他低着頭做最後一次嘗試。
“吳董……這件事我無法保證,誰也無法預測華府那邊的政策,也許我們公司可以派人遊說,但是你不是個美利堅人,就……”
“就有很大可能,會被針對,調查,罰款,封禁?”
熊小鴿有些沉默,作爲一個加入美國籍的人來說,在外人看來他是圓滿的。
八九十年代出國的留學生,大多數拼了命的想要留在國外。
妻子離散,拋夫棄業。
只爲呼吸一口美利堅“香甜的”空氣。
最爲一個憑着自己本事留下來,並且入籍的華人來說,熊小鴿是很自豪的。
要知道他的本科是湖藍大學,與紐約和硅谷那一羣清北的大學生低了許多個檔次。
但是熊小鴿卻靠着自己的努力,混的風生水起。
熊小鴿不像是那些人,一直沉浸在自己編織的謊言中,他們努力告訴自己:華夏是窮困的,所以自己才逃離那裡,沒什麼不對!
但是不過是撫慰自己那顆背叛的心靈而已。
而熊小鴿也沒有“天之驕子”們的驕傲,他正視華夏的發展,感受着它不斷的前進,和滿滿的蛻變。
聽着吳奇的問話,他的思緒有些飄蕩。
在華夏,他是萬人敬仰的投資人,他一呼百應,深受尊敬。
而在美利堅,他則是一個開着豪車出門,會被NYPD拿槍指着,讓他抱頭跪地,隨時接受警察檢查的華裔……
歧視無處不在。
而吳奇是怎麼想的呢?
政策因素一直在困擾吳奇。
互聯網說是沒有邊界的,但是互聯網公司也是存在國界的。
吳奇最擔心的就是其他國家政策性的干擾,所以他才遲遲的不開啓全球化之路。
有時候一條流氓的政策,完全可以讓吳奇的全球化投資打水漂。
比如,隱私問題,安全問題,技術專利問題,壟斷問題……
只要對方想搞你,總能找出辦法。
吳奇知道自己的國家,其實也幹過不少這樣的流氓行爲,所以他怎麼去相信其他國家的節操?
吳奇知道國內的互聯網,一直存在一條邊界,它保護了國內的互聯網產業,但是也圈養了國內互聯網企業。
間接導致了一大羣企業,大而不強。
國內鬥爭猛如虎,國外戰績兩百五。
那不是國內的人不行,而是我們一直在玩“單機”,完全不懂外面聯網的世界啊。
這導致了國內的互聯網巨頭開拓性降低,在縱向擴張受阻以後,它們開始橫向發展。
藉着自身龐大體量優勢,它們或是收購,或是自己出手,覆蓋了一條條熱門的創業方向。
把國內的創業環境變成了修羅場,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巨頭會盯上你?吃掉你?
越吃越肥,成就了BAT。
而創業市場,也變成了一片荒漠。
熊小鴿想的是歧視性政策,而吳奇想的是國內的創業環境。
吳奇也覺得幸虧2003年,這三大巨頭雖然有了雛形,但是還沒有後來的那麼恐怖。
它們還都在爲鞏固自己的核心業務而努力。
吳奇不由得感覺有些幸運,要是到了06年以後,吳奇的創業難度會倍增……
想要爆發,估計要等着移動互聯網時代的發展吧?
說到發展,其實吳奇也一直都沒停下腳步。
吳奇已經在一些對華友好的國家,開始招募外籍員工。
首先必須要了解開拓國家的文化,然後儘量的讓軟件“外國本土化”。
先慢慢的在這些國家推廣。
如果眼前的熊小鴿,可以答應自己的要求,那麼吳奇對他的投資求之不得。
因爲這意味着,吳奇直接跨過了第一階段,直接進入了世界上最美味的美利堅市場。
但是熊小鴿遲疑了片刻,擡頭看了看吳奇,說:“吳董……一直聞名不如見面,我今天很高興認識到你。”
“說實話,這樣的兌現條款我籤不了,雖然我們公司很有錢,但是我們卻還是無法影響到白宮的政策。”
他還是爲了IDG的聲譽辯解了一下。
“……說實話,你是我見過最牛的創始人,有的人還掙扎在小河裡,但是你卻已經看着大海了……”
“如果你以後有上市計劃,我們公司一定會參與的……”
熊小鴿說完以後,彷彿卸下一個重擔,對吳奇笑了笑。
吳奇知道,這是談判失敗了。
自己的要求對方無法滿足,所以準備退場了。
吳奇呵呵苦笑道:“其實,我倒是希望你們可以滿足我的條件,然後我接受你們的資金。如果我可以把臉譜網推向國際,那麼華夏也會出現世界級的企業……”
熊小鴿點了點頭,彷彿是認同,也彷彿是讚賞,他伸出手來。
吳奇握住他的手,熊小鴿的眼鏡後盯着吳奇看了許久,然後幽幽的嘆息道:“真的是太可惜了,吳總,你保重,有空一起喝茶……”
吳奇看着對方離開的背影。
從一開始準備見面,吳奇心理就知道這一次的談判,肯定會失敗。
原本吳奇的想法是最好不見。
但是熊小鴿一直等了三天,不論是華夏的待客之道,還是對面表現出的決心,都讓吳奇明白,這是躲不過去的。
而心底裡,吳奇還是想要見面的,但是他只是想要見見這位國內第一華人VC。
開始的時候,熊小鴿當局者迷,他始終堅信可以入股臉譜網。
但是吳奇卻一點兒都不樂觀。
熊小鴿表現的執着,表現的果斷,以及表現的堅韌都讓吳奇對他刮目相看。
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不是一路人啊……
熊小鴿坐在車裡閉目,一旁的助理有些猶豫,試探的問道。
“熊總,還跟進嗎?”
熊小鴿拿下眼鏡,用柔軟的鹿皮鏡布擦了擦眼鏡,說:“讓你們尋找的相似項目,怎麼樣了?”
秘書想了想說:“還沒有好消息。”
熊小鴿嘆了一口氣,捏了捏眉心說:“果然是原創啊,國內有這麼厲害的創始人,還真的不想與他爲敵啊……”
助理:“那爲什不繼續談下去?”
“我們手裡的資源,遠遠滿足不了對方的胃口啊……”熊小鴿嘆了一口氣道。
“那我們要擴大範圍在外國尋找嗎?”助理有些遲疑。
“先調查吧……”
熊小鴿的內心是矛盾的。
在明悟投資已經沒有機會後,熊小鴿以爲自己放下了一切。
但是當他再看的時候,這是一家華夏的原創企業,擁有巨大的潛力,可能成爲世界性的企業。
那麼自己怎麼辦呢?
失去了共享對方收益的時候,自己這一方應該做的是,尋找一個相似的創業項目,支持它做大。
然後逼着臉譜網收購這個項目,自己作爲投資方,依舊可以曲線入股臉譜網。
有時候很多投資人投資的時候,不一定是爲了讓你的企業變強,只是爲了讓你變大,然後讓這個項目被併購,好讓風投參與分享到更大的蛋糕。
不過這種方法風險很大。
熊小鴿看着車窗外不知何時飄落的雪花,心中一動。
是不是要繼續?還是放任它,讓國內多一家世界性的企業?
他突然開口的道:“這次行程全部保密,記得嗎?”
助理有些疑惑,本應該在媒體上放出消息,然後炒熱臉譜網的概念,吸引無數的小創業團隊,然後養蠱一般的爲公司篩選出最合適的項目。
“就這樣保密吧,不要讓同行知道,還是繼續選幾個同類項目吧……”熊小鴿解釋道:“哎,就算是透露消息,也不能動搖已經幾千萬用戶的臉譜了,除非有大公司入場……”
“您是說?”
“……”
辦公室,吳奇撥弄着安泉的小熊帽子上的耳朵,看着窗外的園區,一層厚厚的積雪不知不覺的落下。
天邊不斷的飄落雪花,吳奇看了看挨在自己身邊的安泉,手指劃過她象牙般嫩白的臉蛋,爲她擦去一塊薯片碎屑。
“不是吃飽了嗎?”
“唔……”安泉連忙放下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擦了擦嘴,臉上露出一絲被人發現偷吃的羞怒,惡狠狠的瞪着吳奇。
吳奇忍住伸手捏她氣呼呼的小臉的衝動岔開話題道:“智能推書系統怎麼樣?”
安泉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開始給吳奇解釋整個系統的功能,還有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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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不是很難的項目,卻已經很有難度了,吳奇估計又要燒一筆錢了……
黑壓壓的天邊,彷彿看不見天光,明明是下午,但是天色仿如黑夜。
這場雪好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