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小步緩行在西爾斯的街頭,費蘭特將簾子掀開一角,仔細的觀察着這座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
十幾年過去了,除了環境越來越糟糕,彷彿也沒什麼變化,地面還是那樣髒兮兮的,城內的工廠依舊冒着濃濃的白煙。
休息日閒在家中的男人跑向碼頭,預購着今年過冬需要的炭煤,放假在家孩子則代替母親走出家門,買來了需要的蠟燭和煤油。
雖然同樣是在向前發展,但這裡的速度卻遠不比不上特里亞。
要知道如今特里亞已經全城通電,索斯特更是拍着胸脯保證,今年入冬飛雪之前,可以確保全城所有住戶擁有新的煤炭供暖設施,更加方便,安全,熱力更足的新設施。
而反觀索蘭公國,卻還在爲是否普及電路而糾結,是否增加索斯特能源公司的稅收而爭吵。
當初爲何離開西爾斯,西海岸是如何賑災的,他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所以哪裡倒下,哪裡爬起來。
蹄聲減緩,馬車駛進東城區,拐了兩個彎後停在了一座莊園門口。
費蘭特沒有選擇內燃機汽車,雖然西爾斯也有索斯特的分公司,也有加油的地方,但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還是選擇了馬車進城。
車伕掀開簾子,費蘭特扶着索菲婭走了下來,緩步邁進莊園,看得出這裡經常修繕,但依舊保持着原來的風格樣貌。
“這是你家?那你童年可真好。”
費蘭特笑而不語,摸了摸索菲婭的頭,擡手推開了正廳的大門。
家中的傭人早就換了不知多少批,當初的老管家也早已遭不住歲月的侵擾。
大廳中正在指揮傭人準備午餐的新管家一愣,回頭看着二人,笑臉相迎。
“請問這位尊敬的先生和美麗的女士……?”
費蘭特本就長的像母親,也沒有在意,只是笑着搖了搖頭:“我找羅伊公爵。”
“老爺清晨去了王宮,稍後就會回來,您可以在這邊稍等。”
管家將二人迎到一旁,一邊送上了茶點,一邊吩咐傭人多準備兩套餐具。
之後的時間就是等待,費蘭特沒有說出名字的意思,管家也不好再問,但面對不明身份的二人,還是留了個心眼,一直在旁邊晃悠。
終於,當牆上的時鐘指向十二點整,大廳的門被人推開,羅伊公爵搓了搓手,抱怨着天氣的寒冷,正如許多年前一樣。
“老爺,有人找您。”
“嗯?”
羅伊公爵下意識扭頭看向一旁,臉上的笑容僵住,整個人呆在了原地。
費蘭特笑着起身,看着已經有些佝僂,花白了頭髮,滿臉皺紋,就連腿腳都需要手杖來支撐的父親,突然有些哽咽,彷彿脖子卡了根魚刺。
還是索菲婭在背後掐了他一下,這才讓他回過神。
“父親……我回來了。”
沉默,還是沉默,羅伊公爵就這麼沉默的看着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又一點點重現,使勁的抿着嘴,點了點頭。
“回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多住些日子……吃飯,先吃飯。”
羅伊公爵激動的拄着手杖走向餐廳,連外套都忘記了脫下。
一旁的管家也愣了一下,沒想到來的居然是一直只是聽說過的少爺,看着三人離開的背影,趕忙跟了上去。
…………
平淡無奇的午餐很安靜,也正如許多年前一樣。
費蘭特簡單的介紹了一下索菲婭,但實際上在西陸的時候羅伊公爵早就見過她了。
吃過午餐,索菲婭一個人來到了二樓,走進了費蘭特曾經的房間,仔細的體會着他的過去。
而費蘭特和羅伊公爵則走進了書房,開始了男人間,父子間的對話。
“父親,按照年紀,您應該不用參與王宮的事了。”許久之後,還是費蘭特先開了口。
“臭小子!一來就給我臉色看?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自由合衆國的軍團長大人?”羅伊公爵的手杖不停的杵着地板。
“……父親,您知道我沒這個意思。”
“呼……我當然知道,好小子,雖然沒能隨你母親的願當個學者,但這樣也不錯。”
羅伊公爵的換臉速度顯然沒有真的生氣,但費蘭特如今的身份不一般,他當了幾十年的王國大臣,有些事情瞞不過他的眼睛。
“先王已經故去了,現在的陛下比你年紀要小不少,我們這些老傢伙不敢走啊。”
“父親,有些東西早晚會變的。”
“怎麼?現在就想打過來了?然後當上歷史上第一位統一整個北陸的人?休想!我爲索蘭活了一輩子,你休想讓他改名!”
“……”
越老越固執,看着一說這個話題就激動的父親,費蘭特屬實無奈,只好轉移了話題,聊起了小時候和這些年的經歷。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個下午的時光根本禁不住計算,書房內不時會傳出笑聲,讓候在門外的管家鬆了口氣。
直到傍晚到來,費蘭特將見底的咖啡杯放下,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父親,索蘭的經濟法案是您提出來的,關於索斯特能源公司,索蘭是否可以放寬一些?”
“現在還不寬麼?不是不放,是不敢,現在國內也在加緊自己的體系建設,就是爲了不讓你們進來,然後握住命脈,凱亞帝國的滅亡你當所有人看不見麼?”
“恕我直說父親,你們趕不上索斯特的,無論是制度體系還是硬實力,迷霧戰場上,和元界人幾乎七成的生意都要過他的手,他不僅超過你們,甚至超過這個世界太多了。”
“我當然知道。”羅伊公爵嘆了口氣,“可有些事……如果還是這個話題,那就不要再說了。”
“……我進城的時候去了一趟西城區,那裡還是老樣子。”
“費蘭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現在國內沒有多餘的資源去解決,你們逼的太緊了。”
羅伊公爵拄着手杖起身,來到窗前扶着費蘭特的肩膀,繼續說道:
“費蘭特,自從當年你爲了西城區的貧民而做出那種事,爲了西海岸的災民不惜犯下大罪,我就很清楚你的想法了。”
“可作爲父親,我有兩點要提醒你。”
“第一,自由合衆國實際上建立時間不算短了,你真的確定他們所施行的制度可以達到你的預期麼?屠龍者終將爲龍,這是我小時候給你講過的故事,更何況,自由合衆國的制度本就脫身於索斯特能源公司。”
“資本,從來都是逐利的,有你在,你當初對普通民衆的承諾都可以實現,索斯特這小子也不錯,知道救濟普通民衆,甚至在公司利益上讓步。”
“可說句不好聽的,以後呢?等我躺進棺材,你們倆個也躺進去了呢?就連現在的教會都推出了‘贖罪卷’這種褻瀆神明!侮辱智商的東西!”
“這是制度的問題!你們沒有可以約束後來人的手段!”
“第二,你現在的位置,相比於我,你還很年輕,可你終有一天會老,你的身體無法再支撐你使用強大的力量。”
“你不參與管理,到那個時候,都不用你躺進棺材,你對民衆的承諾就會成爲一紙空文,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到時候還會不會允許你活下去?”
羅伊公爵的一番話發自肺腑,費蘭特認真的聽着,但知道某些事情父子二人可能永遠無法達成共識。
他起身攙扶着羅伊公爵的胳膊:“第二個問題索斯特也和我提過,至於第一個問題,我想不出辦法,就算想出來了,索斯特那關也過不去,現在他正在興頭上,誰也攔不住他。”
“你呀……”
“好了父親,我們去吃飯,晚一些我還要去一趟戰神教會。”
羅伊公爵深吸口氣,搖了搖頭,無奈的和費蘭特離開了書房,雖然二人另外的身份不同,對未來的考慮也大相徑庭,但終究是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