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佛珠手鍊

佛珠手鍊

《賭石》講的是西南邊境上翡翠世家與當地黑幫的爭鬥故事。

言幼寧扮演的角色叫阿默,是個無父無母的街頭小混混,林君扮演的奉原則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本該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卻因爲時逢天災而陰差陽錯地相遇相識。兩個小小少年混在逃難的人羣之中,相互扶持、生死相依。後來兩人失散,奉原被家裡人認了回去,而阿默則爲了生存,輾轉混進了當地的黑幫。若干年後,奉原自國外留學歸來,兩人再度相遇,奉原是翡翠世家的繼承人,商會的理事,青年才俊。而阿默則一路血雨腥風爬上了黑幫幫主的位置,同時也爬到了商會的對立面。奉原一方要聯合珠寶商人爲自由貿易爭取更多的權利,而阿默一方則要壟斷邊境地區的珠寶生意。

少年時的難友,成年之後卻勢不兩立。

阿默的角色相比奉原而言更有難度。渝凡在定下了言幼寧出演男二號之後,最擔心的問題就是言幼寧的形象太過乾淨,不能夠完美地詮釋阿默身上那種歷盡滄桑的厚重感。單純從外在的氣質形象上考慮,他甚至覺得言幼寧或許更適合扮演奉原這個角色。但是男一號不是他這個導演說定就能定的。那是製片人的事兒,製片人要平衡各方利益,還要考慮票房,誰敢拿個新人來挑大樑,冒那麼大的風險呢?

尤其這個新人還沒有什麼靠得住的背景。

不過,渝凡的擔心在開機之後就慢慢消散了。他看着言幼寧在鏡頭前面笑得一臉純真,轉過頭便不動聲色地吩咐手下殺人滅口。脣邊還帶着彬彬有禮的淺笑,眼神卻已然幽深如潭水;他看着言幼寧眼神空茫地走過長長的走廊,神情蕭索如看盡繁華的耄耋老人……渝凡心中複雜的感覺已無法用又驚又喜四個字來概括。他覺得言幼寧簡直就是一個天生的戲骨,他沒有演阿默,而是在鏡頭前面把自己變成了阿默,一寸一寸展現出了一個完整的阿默、一個雙面的阿默:一張臉眼如春水,純白無垢;另一張臉則閱盡滄桑,懷揣着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臟,滿目蒼涼。

渝凡不相信一個十九歲的大男孩能有什麼錐心刺骨的經歷。可是那種被辜負、被背叛、於絕境中拼殺出一條活路的肅殺孤冷,卻在他那雙春水般變幻莫測的眼睛裡表露得淋漓盡致,入木三分。

於是,渝凡不得不感嘆,有的人,天生便是吃這一碗飯的料。

渝凡照顧言幼寧還是個學生,特意把他的戲份趕在開學之前拍了個七七八八。林君來的晚,言幼寧要趕着開學前回去,和林君的幾組對手戲只能等大部隊返回島城之後再補拍了。渝凡對他的表現萬分滿意,特許他甩下劇組提前回島城。

照例是凌傲的助理小丁來接機,一路將他送到了員工宿舍樓下。他這邊剛提着行李進門,行李還沒來得及收拾,身後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言幼寧扶額嘆氣,心裡隱約猜到來的人會是誰了。他才下飛機,徐向北和李翱還不知道他回來了,其他的藝人跟他也沒有什麼往來。凌傲約了他明天在公司見面,助理小丁纔剛剛離開……剩下知道他住在這裡的人,還有誰呢?

言幼寧隔着一道防盜門看着門外穆坤那張固執的臉,滿心無力,“怎麼又是你?”

穆坤得體地微笑,舉手投足彬彬有禮,“言先生,很冒昧打擾你。我是穆坤,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談談。是關於令堂的一些事。”

言幼寧狐疑地看着他。

穆坤繼續微笑,眉眼之間卻多了幾分因爲拿捏住了對手的弱點而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來的篤定的神色,“言先生不打算請我進去談嗎?”

言幼寧猶豫了半分鐘,“我們去外面談。”

兩個人在公寓附近找了一家西餐廳,雙雙落座之後,言幼寧謝絕了穆坤遞過來的餐單,單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他覺得現在的自己急需補充一點兒糖分,本來在窮山溝裡的時候就連軸轉地拍戲,始終沒有休息好,這又剛下了飛機,等一會兒指不定穆坤會說出什麼來。若是自己被他氣暈過去,那洋相可就出大了。

“你說吧,到底有什麼事兒,追着我這會兒就得談?”

穆坤打開公文包,取出幾份文件客客氣氣地遞到了他面前。

這是一份有關一幢半山別墅的房產證明,很多年前的房產證明。地點是在島城東區的蓮花山風景區。在島城長大的人都知道那一帶是富豪區,傍山臨海,景色絕佳,很多外地富豪都把私家別墅修建在那裡。裡裡外外多的是幾十年上百年的老房子,有些已經被掛上了重點文物的牌子。那一帶的房子據說如今已是天價,且有價無市。

“這是什麼意思?”言幼寧注意到房主一欄填的是愛米莉勒內貝爾言,那是一蓮出生證上的名字。

“這是令堂名下的一份不動產。”穆坤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言先生作爲愛米莉勒內貝爾言女士唯一的繼承人……”

“等等,”言幼寧擡手打斷了他的話,“你是律師嗎?”

穆坤猶豫了一下,沒有否認。

言幼寧放下手裡的文件,雙手撐着頭,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一剎間的感覺,疲乏到了極點。他一直以爲自己對穆坤熟悉到了那種程度,對這個人多少是有點兒瞭解的,可如今只是換了一個角度,才發現這人在自己面前,竟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至少在前一世,他從不知道穆坤竟然也可以面不改色地說瞎話。

“言先生……”穆坤對他的這種反應多少有些不悅。

言幼寧揉了揉臉,擡起頭一臉苦笑地看着他,輕輕搖了搖頭,“我上小學五年級那年,我媽投資失敗,手裡只剩下兩套房子。一套是在市中心的公寓房,她剛查出患病的初期就賣掉了。還有一幢別墅,在星海灣,我們倆一直住在那裡,後來動手術的時候錢不夠,我悄悄賣了。家裡還有兩部車,也都先後賣掉了。除此之外,她再沒有任何財產。”

穆坤微怔,“這套房產確實是在……”

言幼寧搖搖頭,“她要是還有財產留給我,也不會在臨終之前跟我說對不起了。這份房契,我不想過問它的來由,也請你不要再解釋了。我希望你能尊重一個已經離世的人,她從來沒有欠過你們什麼。”

如果言幼寧沒有猜錯,那幢房子應該是一蓮剛剛跟着關政安回國的時候居住的地方。後來關政安結婚,一蓮搬出來,從此兩無干涉。至於這份文件的真假……說實話,言幼寧真心不相信一個二十多年沒露過面的男人會大方到這種程度。就算是爲了演戲釣他上鉤,這個成本也未免太高。

穆坤的臉色變了,無意識地抿了抿嘴脣。

言幼寧卻不打算給他太多想對策的時間。他把文件推回到他面前,示意他收起來,“我想你一定知道我剛下飛機,還沒有來得及休息。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想自己靜一靜。”以他對穆坤的瞭解,一擊不中,他會退回去制定更加完善的計劃,絕對不會死纏濫打地留在這裡繼續做無用功。

穆坤有些無奈地把文件收了起來,“既然這樣,我另選時間拜訪言先生。”

言幼寧看着他慢條斯理地收拾文件,站起身,準備告辭離去,突然伸手攔住了他,“稍等一下。”

穆坤挑起眉頭微微有些訝異地看着他,“言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如果我說我很想看一看穆先生手腕上這一串檀木佛珠,不知道穆先生會不會覺得我太過冒昧?”

穆坤有些意外,不過倒也沒有過分在意,大大方方地取下手腕上的檀木手鍊遞給了言幼寧。言幼寧不怎麼認識檀木,只覺得一顆顆龍眼大小的珠子摸起來光滑溫潤,應該是不錯的東西。言幼寧慢慢地轉動着這幾顆木珠,在其中的一顆上面摸到了起伏的紋理。

關宇森說過的話在腦海中飛快地劃過,言幼寧心頭微沉。穆坤的佛珠手鍊上確實刻着字,很新的痕跡,刻着一個女人的名字:AMANDA。

果然……在他們相識的幾年之前,穆坤就已經戴着它了啊……

穆坤的神色微微有些詫異,“言先生?”

言幼寧垂下眼眸,不動聲色地把手裡的東西遞了回去,“真是有趣的東西。再見了,穆先生。”

穆坤不明所以地接過手鍊,微微頜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西餐廳。

言幼寧坐在角落裡,目送穆坤的身影走出西餐廳,順着人行道往前走,慢慢地消失在了涌動的人潮裡。

言幼寧脣邊的笑容慢慢加深,在他那張漂亮的臉上形成了一個悲傷而又嘲諷的弧度。

凌傲接到言幼寧的電話,心急火燎趕到西餐廳的時候,言幼寧正蒼白着一張臉,喝他的第三杯焦糖瑪奇朵。他面前的餐檯上擺着一份藍莓蛋糕,不過看起來並沒有被動過。凌傲看着全須全尾的言幼寧,心裡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不滿於他的逍遙,“我說,你這剛下飛機的人不好好在家睡覺,大老遠地把我喊過來到底有什麼事兒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忙……”

言幼寧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錢包扔到他面前,“我確實不知道你有多忙,我只是覺得我的身世,你可以找個合適的機會炒一炒。”

凌傲打開他的錢包,看見裡面除了卡和現金之外還有一張照片,十四五歲時笑容爛漫的言幼寧和一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女人的合影。凌傲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再看那張照片,幾秒鐘之後,眼瞳驟然一縮,整個人都幾乎驚跳起來。

“我操!你這是……你怎麼不早說?!”

言幼寧笑了出來,“你認出她了?”

“我TMD當然認得出來,”凌傲抖着手,覺得自己要瘋了,“我剛出來之前還帶着兩個新來的小崽子去舞蹈室,舞蹈老師放的就是她在某年的巴黎時裝週上走秀的資料片!”

言幼寧點點頭,“她的工作重心在國外,國內的媒體對她的報道其實不多。”

凌傲暴躁了,“你一開始怎麼不說?!”

“以前不說,是不想打擾已經離世的人。”言幼寧垂下眼眸,讓纖長濃密的睫毛密密匝匝地遮擋住他眼底盤根錯節的複雜心事,“現在要說,是不想一個離世的親人被某些人厚顏無恥地搬出來利用。”

凌傲聽不懂他的話,自己在哪兒激動了一會兒,人又警惕了起來,“這個內、幕能曝到什麼程度?”

言幼寧想了想,“我母親的生平,媒體已經曝光的部分,隨便炒。還有就是我的身世可以提一提。我爸爸是一個……一個留學生,老家就在島城,所以我媽會千里迢迢跑到這裡來安家,撫養我長大。他和我媽媽是在米蘭認識的,相愛半年之後,他……”言幼寧遲疑了一下,眼裡慢慢浮起幾分含着惡意的淺笑,“半年之後他車禍去世了。”

凌傲愣了一下,臉上浮現出瞭然的神色。當年媒體議論紛紛,各種傳言漫天亂飛,猜測一蓮突然間銷聲匿跡的原因。凌傲在看資料的時候也曾經設想過美人的下落,原來真相竟是這樣的。

言幼寧一口一口地喝完杯子裡的焦糖瑪奇朵,他的心情在一下惡意的激盪之後,又詭異地恢復了平靜,甚至於有閒心去猜測一下關政安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可能會有的反應。當然,關政安是絕對不會跳出來跟一個子虛烏有的死人爭奪“言幼寧他老爸”這個頭銜的。不過,一個他看不起的女人所生下的孩子、一個他從來不屑一顧的私生子,竟然會對他如此憎惡,甚至連他的存在也一併否認……

不知道他又會作何感想?

言幼寧想到這裡,心中不由得滋生出一種陰暗的、報復的快感來。關政安不是不肯承認一蓮?不是一直嫌棄一蓮?生怕她會做出什麼事來拖累他的前途?

那麼好吧,咱們就把這個不相認的戲碼演得更加徹底一點兒吧。

作者有話要說:自從我家陽臺上來了只貓妹之後,我白天都把陽臺通客廳的門關上,生怕狗兒子沒事兒跑去衝着貓妹汪汪汪……

前天過去瞟了一眼,發現貓妹的小窩裡居然擠着兩隻貓,除了貓妹自己,還有一隻黑白花的貓咪,兩隻貓把毛茸茸的小身體伸得直直的,並排擠在貓窩的墊子上睡覺……

以前也沒養過貓,不知道貓咪是怎麼劃分領地的,貓妹跟這隻黑白花分享自己的貓窩,這是不是表示貓妹出嫁啦?或者是難姐難妹?

這兩天黑白花也經常來,有時兩隻貓一起睡覺,曬太陽,有時候一隻在窩裡趴着,另一隻不知去哪裡了……

感覺我這是開了家貓旅館啊,好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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