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十一月初。
此刻已然進入冬季,天氣開始寒冷,這對聯軍和楚軍都將是一場考驗,當然,更多的是對聯軍,畢竟聯軍後勤線千里不止,
關鍵他們禦寒的手段比較單一。
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江淮兩岸氣候並不是太冷。
此時,淮河邊上。
曹操穿着衣袍,披着貂裘,縱馬至淮河岸邊,這半個月時間,他每日都會過來,就想親眼看着那淮河一點點進入枯水期。
張嘴已然哈出熱氣。
胯下戰馬奔走三十里,此刻不停打着響鼻,冒着熱氣。
翻身下馬,曹操看着水位再次下降,深吸口氣,卻難以掩飾他眸中的精芒。
“主公,枯水期已然到了!”
一旁,郭嘉看着兩岸露出的灘塗,不禁感嘆了句。
郭嘉略微遲疑,也是跟了上去。
說着,曹操越過堤壩,走在灘塗上。
無論年紀,還是行事作爲。
“又缺衣少糧,爲何我每次打仗都爲了糧草發愁?”曹操鬱悶的說了句,不過這次他只能認了,畢竟動員的軍隊的確很多,
再加上路途太遠,已經是勞民傷財去運輸了。
曹操雙手揹負,看着淮河,以及淮河對岸,他心中感慨萬千,一條河流,卻阻礙他數十萬大軍這麼長時間,真是令人煩躁。
“奉孝,你覺得楚楓所作所爲能長存麼?”曹操忽然看向郭嘉,同時感嘆道:“其實當年我又何嘗不是想改變當朝環境?”
衆人沉默,沒有發言。
郭嘉又忍不住提醒了句。
他的心境同樣變了,他身邊的人同樣變了。
想把酒言歡談論古今,
又恨不得一刀將之砍死!
曹操說着,指向自己左胸處。
曹操將目光看向郭嘉,挑眉詢問:“奉孝,你以爲呢?”
曹操點頭,沉聲道:“說得好,淮水上時常有楚軍舟師遊曳,可若是大霧天,必然會讓舟舸視線受阻,從而增加我軍奇襲的可能。”
“主公,此戰還需注意,各方態度!”
無論他贏還是楚楓贏,
他都沒打算三世能活着離開。
淮南弟稱號,刻璽於北方。
曹操說到這,笑了,笑的有些自嘲。
“哈哈,你呀你,你不是不知,而是不敢說吧!”曹操搖頭苦笑,不過這些話說出來,他心情釋然許多,因爲他從楚楓身上看到了許多當年他的身影。
這一切他想了很久,或許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心中好受一些。
曹仁雖是北方人,卻也知曉戰馬不好踩着浮橋狂奔,牽馬過去都比較勉強。
“那一日,鮮血匯聚成河,那一日,泗水爲之不流,那一日,曹阿瞞徹底變成了曹孟德,變得爲了利益無所不用其極,這一切豈是爲了百姓?”
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
“當年我手持五色棒,令朝中文武爲之膽寒,可當我不在初出茅廬,經歷這麼多年,卻又發現,當天下烏鴉都是黑的時候,白色的那支註定不合羣!”
這一切也是二十歲的他想要做的,他當年造五色棒,後被明升暗降,然後又被牽連罷官。後面復官後他再度上書諫言,卻無人理會他。
“若勝,我曹孟德便爲九五至尊,早年所作所爲皆爲百姓,無人敢說三道四!”
只能說,當年他還是挺直白的。
“當年吾想要改變,卻無力爲之。羣雄討董,無人追敵,吾隻身率部前往,試圖力挽狂瀾,扶大廈於將傾,匡扶漢室!”
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
這是何等諷刺!
“那你覺得他有朝一日會成爲現在的我麼?”曹操又問了句。
“呵呵,是麼?是麼?”
“屬下不知!”郭嘉不敢回答,也不知該怎麼回答,沒人知道楚楓作爲能否長存,但是他知曉,要是楚楓一直有絕對的武力統治,那沒人能反。
“然而,那不過是自欺欺人!”
郭嘉沉默了,曹操好像做了很多決定,因爲他竟然想到了爲楚楓鋪平後面的路,他是已經想好自己戰敗後了麼?
“一場大霧!”郭嘉回道:“冬季多霧,我昨日夜觀天象,不出三日,必將有一場大霧,這場大霧可以很好的助我們渡河,奇襲!”
“主公,咱們準備何時總攻?”曹仁躍躍欲試,此戰勝敗幾乎就在渡河,只要渡河成功,那數十萬鐵騎便可兵圍合肥。
目光眺望對岸,曹操意有所指道:“這是決戰,亦是最後一戰,他勝,再掙扎下去那我曹孟德只會更加罪孽深重!”
“主公,這麼一來他們會不會不答應?”曹仁皺眉詢問。
“嗯,枯水期最起碼可以讓航道減少三分之一,大大縮短了渡河的時間。”曹操接話:“而且潁水已經打通,船隻可以順利進入淮河。”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我爲了威懾陶謙,爲了不引發兵變,爲了掠奪財物糧草,我下令屠城了,我屠了數十萬百姓,數十萬手無寸鐵的百姓。”
“對了主公,荀彧那邊傳來消息,如今進入冬季,後勤壓力越來越大,他催促主公儘早結束戰事,否則後勤撐不了多久!”
“欸!”曹操輕嘆,心中倒也認了,畢竟誰也不知道楚楓有沒有,更何況,就算有,他們也不一定能探查出來。
“.”郭嘉依舊不言。
曹操輕笑補充了句。
“奉孝,隨我下去走走!”
“呵呵,我曹孟德再下作,又豈會放任異族入境?放他們進來,無論勝負,他們都將慘死在這。”曹操聲音決然,這是他內心的想法。
曹操苦笑搖了搖頭,他同樣不知,但是他清楚當年他自己的遭遇,他當年只是用五色棒懲治了一個宦官的叔父,就被明升暗降調離了洛陽。
有些話他其實憋在心中挺長時間的,也只是和郭嘉是知己好友這才說給他聽。
加入他敢再行三十年前的事,恐怕他依舊會被一羣人想方設法弄下來,這也同樣是他敬佩楚楓的地方,他對楚楓是又愛又恨。
這次郭嘉先是一愣,沒明白,可緊接着他心中恍然,曹操這是拿當年的他比作楚楓,現在的他比作未來的楚楓,這誰敢亂答?
“回主公,此屬下亦不知!”
“放心吧,他們並不蠢,無論是貴霜還是烏桓,現在都需要我軍和袁紹的後勤補給,他們但凡不答應,主公都可以此爲由斷了他們供應。”
他說的自然是烏桓和貴霜,烏桓和貴霜都想着保存實力,一個是想更好的威懾袁紹好拿下幽州,畢竟蹋頓的目的只是幽州,
至於能不能從合肥這邊撈點油水,只能說有更好,沒有他也能接受。
“主公,無論是關中還是益州,都有險可守,沒必要這麼做!”郭嘉勸說了句,畢竟曹操手下文武無數,他若是倒了,他們估計.
“沒有意義!”曹操搖頭,直接否決。
而他和楚楓最大的區別,可能就是當年他手中沒有絕對的實力。
“我曹孟德乃大漢的罪人,史書註定對我大批特批,不過也容許我最後在縱容一次,一來爲了族親,二來爲了和他分個高低。”
“若敗,我會親手誅殺三世、袁紹等人,爲他鋪好道路,讓大漢早日從見光明,也算完成曹阿瞞早年的心願,只是不能親眼看見了!”
“申明禁令、嚴肅法紀,維護全境百姓和平,造福百姓富裕,這一切何其之難,可他好像真的做到了!”曹操腹誹,看着對岸默默道。
“這!”郭嘉有些不知所措。
“奉孝,可還記得我當年所著,蒿里行!”曹操笑問道。
是這個時代讓他越來越污濁,直到今天,他已經不在對這個朝代抱有希望,他只希望自己成爲置頂規矩的那個人,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變了。
“此戰,吾會竭盡全力!和他進行最後的決戰!”曹操眺目對岸,拳頭都握緊了幾分,他多少族親被楚楓誅殺,這是血海深仇!
“嘉會全力助主公戰勝楚楓!”郭嘉抱拳,目光帶着真切。
“誅殺三世?”郭嘉愣了下:“主公,你這”
“軍師,你這提議好,那些異族我早就看他們不爽了,一個個跑的比誰都快,根本不是過來打仗的,反倒是來走個過場。”
“奉孝,以你才智,以楚楓爲人,想來依舊可爲大漢繼續建功立業,只希望你日後到我墳前帶上一壺烈酒,與我訴說一下大漢百姓活的怎麼樣便可!”
他這支白色烏鴉一方面是形容當年他自己,一方面也是形容楚楓,如今楚楓做的事比他當年還要決,當年他只是在一隅之地行事正義,
可楚楓的目的卻是整個大漢!
鎧甲生蟣蝨,萬姓以死亡。
“希望儘快結束戰端吧!”曹操深吸口氣說了句:“其實我還是挺想知道真正歷史上我的結果究竟如何,或許這一切都是老天安排的吧!”
“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羣兇。
曹操踱步將前些年所著的詩句又慷慨激昂的複述一遍,同時自嘲的笑了笑,毫不避諱道:“奉孝,不瞞你說,吾早年當真心懷大漢!”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一個追求公平公正的官員,卻難以合羣,不過當年他才二十歲,剛剛舉孝廉初出茅廬罷了,說起來現如今的楚楓和當年的他還是比較相似的,
“回主公,暫未探查到任何有關的消息!”郭嘉慚愧,低頭作答。
曹仁也是點頭道:“主公,船隻首尾相連,便可連成一條條水上浮橋,只不過這些浮橋戰馬跑起來可能比較吃力,前期渡河是以步兵爲主!”
曹操雙手擴懷,神色鄭重。
“萬事俱備,不過還差一件東西!”郭嘉輕笑,嘴角不由勾起。
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
“不過也正是那時候起,吾那顆赤誠之心漸漸死去,看見無數白骨,看見數不盡的人間慘劇,它麻木了,放縱了!”
這還是他爹是曹嵩的情況,要不是曹嵩,他可能就因爲嚴正律法而被殺頭。
郭嘉連忙抱拳,略顯惶恐道。
貴霜就更扯淡了,他一方面想助曹操滅了楚楓,另一方面想在滅了楚楓後滅了曹操,更是光喊的上不賣力。
“嘉建議,可互拍一員上將進行交叉監護,防止有人只叫喊不賣力。”郭嘉又特地提醒了句,畢竟攻下楚楓直接受益人是曹操或者袁紹,
無論是貴霜還是烏桓,都不能直接受益,到時候都不出力,自然完蛋。
郭嘉沉默了,他清楚,只是這在正常不過。
夏侯淵皺着眉頭,有些不忿。
“奉孝,可曾探查楚軍那邊可還有我們不知曉的妖物?”曹操看向郭嘉,心有餘悸的詢問了句。
“吶,希望此物你永遠都用不到!”曹操拍了拍郭嘉的肩頭,他和郭嘉關係也算是知己了,說着也遞給了他一個錦囊。
曹操自嘲笑了笑:“我也是這麼安慰我自己的,我時常會說,我所作所爲都是爲了儘快結束亂世,讓百姓可以安居樂業。”
“自然記得,主公詩中曾言,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郭嘉坦然答了句。
郭嘉當即擺手,心中胸有成竹。
他不明白曹操爲何忽然和他說這些,追憶過去麼?還是說心累了?可是看他的打算,好像早就做了決定,也就是說他從開始就這麼想的?
“主公,我!”郭嘉不知該說什麼。
“何物?”曹仁追問。
“當然,楚楓能不能撐過這次還不一定!”曹操又忽然一笑,說不定我們可以到楚楓墳前把酒言歡,暢談所見所聞的趣事!
“主公所作所爲終究是爲了大漢百姓!”郭嘉連忙複述了句。
“此爲何物?”郭嘉好奇?
“若吾敗,且未能留下遺書,那你便將此物帶回長安,交給荀彧,裡面是我蓋下的印信,他會知道怎麼做的。”曹操簡單告知了句。
“主公,我!”
郭嘉本想推脫,可曹操直接塞到了他手裡。
“好了,回去吧!希望這場決戰不要讓我失望!”曹操看向對岸,感嘆說了句,今日他也算把近些年所思所想一股腦說了出來,
接下來,皆是全力備戰,準備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