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那場大雪,一連下了整夜。聞歌早晨醒來時,外面的天色還昏沉沉的,一點都不像是曦光,日色難辨。
束起窗簾,她推開窗,往外探出半個腦袋。
窗外是銀裝素裹的世界,遠處門口保安室的磚瓦上,對面公寓樓的屋頂上,各家防盜窗上,還有小區裡的綠化帶,都被白雪妝點,積了厚厚地一層白雪。
樹枝被壓低,那積雪搖搖欲墜。有早起上學的孩子,幾下跑過去,抱着小樹幹晃了晃,那雪“撲簌簌”地一下子落了他滿頭。
同行的孩子有大笑的,也有尖叫的,那聲音清透,遠遠得都能聽得清晰。
聞歌也跟着笑起來,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縮回頭,關上窗,開始換衣服。
昨晚溫少遠給她下了餛飩,又看着她吃完了,就趕她去臥室洗澡。等她洗完澡出來時,他已經先離開了,走之前,順便把廚房收拾得乾乾淨淨。
……
聞歌邊哼着歌邊換鞋,那挎包從她肩上滑下來,她順手撥正,輕快地邁出家門。
屋裡有暖氣還不覺得,這一拉開門,整個邁出去,就被走廊上的過堂風吹得脖子一涼,狠狠地打了一個噴嚏。
聞歌揉了揉鼻子,順着風向擡頭看了看,樓梯上的窗口不知被誰打開了,一陣陣的冷風正從那個敞開的窗口灌進來。難怪那麼冷……
她扯了扯圍脖,又拉緊了領口,嘀咕着幾步上樓去關窗。
窗口有些高,她踮着腳才能夠到。不知道這扇窗是卡到了什麼,她拉了幾次都沒拉動,剛想放棄,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來,越過她的肩膀,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還未等她從詫異裡回過神來,那隻手微一用力,那原本固若金湯紋絲不動的窗就那麼輕而易舉,都沒費什麼力的就……關上了!
聞歌轉頭看過去,恰好遇上他低頭看下來的視線。
她“誒”了一聲,從他的掌心裡縮回手,轉身看着他。
這才發覺,她此刻……整個人都待在他的懷裡。
溫少遠的手落下來,沿着牆壁就撐在她的臉側,什麼話也沒說,就那雙含笑的眼神,讓聞歌怎麼看怎麼彆扭。
她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往邊上挪了挪:“小叔……”
溫少遠“嗯”了一聲,也不刻意去糾正她對自己的稱呼,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清晨的柔光裡,他微低的聲音格外低沉悅耳:“早,小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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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歌縮在電腦椅裡,憂傷地用筆蓋戳了戳額頭,聽着辦公室裡那漸漸密集起來的敲鍵盤的聲音,更覺得心煩意亂。
玲姐昨晚熬夜寫新聞稿,寫完就直接在辦公室裡撐了個睡椅將就了一晚。一大早醒來,腰痠背痛的,就連早飯都沒胃口。泡了茶回來,打着哈欠經過她桌前時,多看了她幾眼:“怎麼一大早就愁眉苦臉的?”
“愁這個月的獎金。”聞歌揚起脣角對她笑了笑,拎起包往外走:“玲姐你今天好好休息,我去外面跑跑新聞。”
玲姐答應了一聲,還是忍不住唸叨:“真是年輕有衝勁,要我說,你小叔那什麼工作不能安排給你,非要當報社記者這麼累的活。”
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對,自覺地閉了嘴,小心地看了眼猛然僵住的聞歌,尷尬地笑了笑:“沒睡好,腦回路有點短路了……”
聞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揮揮手,走了出去。
在四年以前,她的所有都還圍繞着溫少遠。說是以他爲世界中心毫不過分,她所有考慮的,或者是出發點基本上都基於他。
在高考結束之後,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自己能在a大上學。那時候對專業的選擇,是酒店管理以及金融專業。
那時候的聞歌,以爲追着他跑就可以,哪怕他不回頭。只要她一直很堅定地追着,總是能看清他的背影。
所以,那麼多磨難之後,他站在自己面前,低着頭,眼神溫和又寧靜,聲音低沉又輕柔地叫她“小歌兒”時,那種滿足感,才如此爆棚。
喜歡一個人的確很傻,哪怕爲他受盡委屈,只要還愛,即使他一個迴應的眼神,都會覺得格外滿足。
但這個時候的她,卻越想屏蔽他這樣的干擾,認真的,好好地考慮考慮。
於是,一早上,她就陷入了這種怪區,連工作的心思都沒了。
聞歌的額頭抵在車窗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的人來人往發呆。
想以前,想現在,也想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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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安然七個月的時候,行動已經有些困難了。寶寶有些沉也有些壯壯的,她耗費了不少力氣,連帶着這段時間需要的睡眠時間也越來越多。
這天睡到中午被溫景梵叫起來,還有些起牀氣。
她原本那溫溫和和,和誰都沒脾氣的性格被溫景梵嬌慣得不見蹤影。被他抱在懷裡哄了一會,這才乖乖地起來換衣服。
吃過午飯,她站在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大雪。那凜冽的寒風捲着雪花,那風刃都變得有形,銳利又磅礴。
這些天外面下雪,她唯一的飯後散步活動也被迫取消。只能在家裡,繞着還算寬敞的客廳轉幾圈。
散過步,溫景梵扶着她上樓。經過書房門口時,隨安然恍然想起今晚的安排,眉頭頓時就是一皺:“你說聞歌回來嗎?”
“遲早會來。”溫景梵回答地絲毫沒有誠意。
隨安然卻顯得有些憂心忡忡:“我總覺得她在溫少遠身上這樣耗時間不是個事啊。”
溫景梵看了她一眼,溫和了聲音安撫道:“局外人永遠看不清,只要確定他有心,那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隨安然顯然還沒有被他打消顧慮,夫妻兩就這樣說着話,慢慢地往房間走去。
那走廊的盡頭,日光熹微,因爲下雪天而昏沉的天色越發的暗淡。
雪,下得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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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歌站在公司門口,看着身旁人來人往,急着下班的人,還有些迷茫。原本很難搞的一個採訪對象,今天卻意外地好說話,原計劃會一直持續到晚上七八點,結果因爲順利……在人家員工下班的點就完成了採訪任務。
她沒帶傘,看着那密集的雪花迎頭罩來,腳步就僵滯在了門口,怎麼也邁不出去。
身邊不斷有人攔上出租車離開,好幾次停在她的面前,她卻恍若未見,遲遲地邁不開腳步。
她還是沒有想好,要不要去溫家——
……
正出神間,被調成振動的在她手心裡嗡鳴着響起來。
聞歌拿起一看,嘴角頓時耷拉了下去……正是她這會最不想接到的電話。
頓時便有些燙手起來,她呆呆地握在手心裡,遲遲地下不了決定……接?不接?
沒等她想出結果來,就聽見汽車引擎的聲音由遠及近,悶悶的聲響讓她原本就有些煩躁的心更加亂了。
聞歌皺起眉頭,苦着臉,剛要接起電話……就聽汽車的喇叭聲短促又清亮,“滴”的一聲,瞬間吸引了她全部的心神。
溫少遠撐着傘站在車門旁,正隔着遠遠的臺階看着她。
對視了幾秒,他便移開目光,繞過車頭,擡步朝她走了過來。
他的身上還是套西裝,只在外面披了件銀灰色的長大衣。隨着他的走動,那衣襬浮動,行雲流水般,勾住人的目光,移不開視線。
聞歌默默地看了眼已經安靜下來的電話,沒再在門口乾等着,擡步迎了上去。
沒走幾步,他已經走到了跟前,那傘撐在她的頭頂,把她整個人都攏在了傘下。
他目光沉靜地看了她一眼,擡手握了握她凍得微微發紅的手,果不其然,冰涼的一片。
“在門口站了多久?”他問。
“就一會。”聞歌揉了揉鼻尖,轉頭看了他一眼,雖然對他能知道自己在哪並不覺得奇怪,但依然還是忍不住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問你的同事,玲姐。”溫少遠把她的手納進掌心裡,一起放進了大衣的口袋裡。
他處理完酒店裡的事便提前下班來接她,就怕錯過了沒接着,光在公司門口就等了一個多小時。車內又開着暖氣,那外套連帶着他的體溫都是暖的。
聞歌聽到這個回答時,並沒有太意外。前陣子玲姐突然對她熱絡起來,她向來會察言觀色,再結合溫少遠每次都出現的那麼巧合,早就知道是同事裡有人和他認識,也沒惱,只“哦”了一聲,低着頭,被他牽到車門旁。
他鬆開手,拉開車門,撲面而來的暖風讓聞歌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嘶”了一聲,手腳並用地坐進去。
車裡暖氣充足,比外面的天寒地凍不知道要溫暖上多少。她往手心裡哈了口氣,手背就放在空調口跟翻鹹魚一樣,手心手背翻轉着。
溫少遠坐上車,沒給她緩衝時間,直截了當地問道:“跟我走嗎?”
聞歌翻手的動作一僵,轉頭看着他:“去哪?”
“送你回家。”他突然傾身靠過來,那速度太快,讓聞歌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他微涼的鼻尖已經擦着她的脣而過。他微偏頭,拉下安全帶給她繫上:“不喜歡就不勉強,現在你最重要。”
那聲音低沉清透,像是井水,波瀾之中深沉沉斂着。他看過來的眼神也格外黑亮,窗外淡薄的日光下,他的眼睛泛着琉璃一般的光彩,流光溢彩。
他揚起脣,笑容溫淺又隨意:“去不去都是我做飯給你吃,沒什麼差別。”
聞歌淤堵了一天的煩悶好像突然被他上面那兩句話打通了,意識清明,連帶着人都輕鬆了一些。
她別開眼,看向窗外,也格外雲淡風輕:“既然沒差別,那我去看看安然吧。”
隨安然自從有了小寶寶之後,被溫景梵當成國寶給供起來了,平常出個門都是貼身保護,更別說入了冬。a市的氣溫今年整體偏低,加上總是大雪紛飛的,出個門不方便,聞歌也不敢約她出來,導致她回國後,見到隨安然的機會都少之又少。
“好。”溫少遠應了一聲,眼角眉梢卻悄悄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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