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大巫師還在蹦蹦跳跳，語調淒涼，嘶啞的嗓子裡叫喊着讓人聽不懂的話。就在這個時候，老頭子對我發問，本能的我就感覺到一陣寒意，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總覺得從這次回來，老頭子就有些奇怪，人大限將至的時候總會做出一些奇怪的事兒，說一些奇怪的話，感覺老頭子現在就是這樣的一個狀態。可仔細想想不能啊，老頭子活的年紀是有些過分，但身體還算是硬朗，總不能說沒就沒了吧？
我也不太相信這個，但還是有點避諱，跟老頭子說師傅，您別總是說自己老了老了的。年紀是大了點，不過您身體還不錯啊，這怎麼說的，就好像自己迴光返照似的？
“前幾天晚上做夢，夢見你太爺爺了。”
老頭子仰起脖子，對我說了這麼一句，我猛的把頭轉過去，盯着他的眼睛。不過他沒有跟我對視，反倒是自顧自的嘆了口氣，繼續說了下去。
“在夢裡，你太爺爺就問我了，說老夥計，你什麼時候下來啊？你這個老不死的，這麼大歲數了，還在上面待着幹什麼？趕緊下來消停消停得了。我呢，想告訴你太爺爺不行，門人弟子不讓人省心啊，現在下去我也過不安生，但這喉嚨就像被打了結似的，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說着，他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封信，那信封已經皺皺巴巴的了，上面的字也有些模糊，但能看出來字體鏗鏘有力，上面寫着：觀天閣掌門親啓。
“就好像能看穿我心裡想法似的，後來啊，你太爺爺還告訴我，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叫我別操那些閒心啦，下面的日子舒坦的緊呢。你門人弟子這麼多，就算你死了也有這麼多人爲你送終，還有什麼放不下的？看看我啊，我老趙家就剩下一根獨苗啦，我不也撒手了嗎？想想你太爺爺說的也是，我這一輩子啊，前八九十年都爲了虛無縹緲的理想活着，後十年二十年的想爲自己活着，可已經晚了，你看我這老態龍鍾的，眼看着棺材板都要釘死的人，還能做什麼？”
聽老頭子的話，也不知道怎麼的，我
眼淚就噼裡啪啦的往下掉。祭壇上巫師招魂的咒語，就好像把我的長輩也給招回來了一樣，趙晨光、太爺爺的音容笑貌一個勁的在我眼前晃悠，就連我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隱隱約約的，我好像也看到了他的一絲影子。
“這是九十年代初，你太爺爺寫給我的親筆信，信上的內容，是想讓我以大局爲重，放下一直以來的堅持。你太爺爺心胸寬廣，那些我看不透的東西，他早就已經不介意了。也是因爲這個，當年我才暗地裡推了一把，兩邊這才恢復往來的。說起來，誰是贏家啊？你太爺爺纔是真正的贏家。心境古井不波，這一生活的也算是隨性，比我舒坦多啦。”
說到這兒，老頭子扶了一把椅子，直接站了起來。看到他這個動作，一直站在他身邊的張放趕緊去扶，卻被老頭子給制止了。
“不用管我，我還沒到臥牀不起那種程度，真到了那天，你再伺候我也不遲。不，真到了那天，就把我送到金門去，直接把我扔到海峽裡就是。也好能讓我親眼看看，兩邊真的能合二爲一的那天，那我也死而無憾了。”
老頭子的底蘊在，就算是受了風寒，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看他揹着手，走向了祭壇，順着臺階一步步的走到了祭壇頂。
巫師正跳的來勁兒，老頭子走到他身邊，他也像沒發現似的，自顧自的跳着大神兒。老頭子也不着急，沒打擾他，就在他身邊靜靜的看。
不知道過了多久，巫師跳大神的動作越來越小，口中的咒語卻變得越來越急促。不多時，就看到那巫師盤膝坐在了祭壇上，手裡不知敲打着什麼東西，嘴裡的咒語像連珠的子彈一樣，速度可比中國好聲音那個主持人快多了。
日月門的雜役弟子，此時也抱着酒罈和酒碗，給每個人分了一個碗，倒了滿滿一杯烈酒。頓時，整個祭壇周圍瀰漫着一陣酒香，那香氣就像是活了一樣，直往人的鼻孔裡鑽，向天靈蓋上頂。
“祭英靈！”
酒分完了，這時候，老頭子也走到了祭臺上，端起了擺在上面
的一碗酒。他舉杯，日月門的人也跟着一起舉杯，隨着老頭子這一聲大喊，所有人的動作整齊劃一，一仰脖，把碗中酒一飲而盡。
雜役弟子又走上前來，給每個人的碗中補滿了酒，祭壇上的老頭子卻是直接端起了酒罈，狀若瘋癲，張口就是一陣狂笑。
“老子的徒子徒孫門，你們死得好，死得妙，死的呱呱叫！死了，就不用再理會俗世間這些瑣事，就不用看俗世間這些妄人的臉色。那個滿頭大包的釋迦摩尼，他說衆生皆苦，你們死了，也算是趁早解脫，趁早超生，死得好，死得好！”
老頭子的一番話，不可謂不豁達，可底下的人聽着，大部分都在默默地流眼淚。就連我也能看出來，老頭子話是這麼說，可他心裡還是難受的，至少我就從他的話裡聽出了一絲窩心。
說着，老頭子端起手中酒罈，直接仰脖海飲起來。下面的門徒也受到了他的影響，就像是喝水一樣，把碗中酒喝了個乾乾淨淨。
剎那間，祭壇周圍響起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那是喝光了酒的人把碗砸碎在地面的聲音。
“從今天起，老頭子我正式退隱了，掌門的位置就交給張放。任命阿武爲日月門護法，統領‘影子’，至於老大他們，就升爲日月門的長老。任命孫仲爲第三代大弟子，掌管日月門對外的一切事物，從今天開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老子再也不管了！你們有誰不服？”
“沒有！”
這一唱一和，呼聲震天，都是練武之人，中氣足的很，這些人的吼聲幾乎傳遍了整個阿里山。基本日月門的人都知道，老頭子在國內培養了一個關門弟子，加上最近他也漸漸進入了日月門人的視線，張放會成爲下一代的掌門，幾乎已經是人盡皆知的秘密。
至於孫仲，是第三代弟子中出類拔萃的人物，把對外事務交給他，倒也是情理之中。可任命阿武爲日月門的護法，我就有些沒弄明白了，‘影子’應該是阿武他們那個暗殺組織的名字，但阿武，我總覺得他應該不是那裡能力最強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