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板因爲急切地想給客人送上最優質的驚嚇服務,沒有繼續再和對講機裡的同事溝通,拎着電鋸,一把推開了暗門。
外面的三樓樓道口,靜悄悄一片,確實看不到人影。
只有散發冷光的吊燈在胡亂閃爍。
荒板回頭,看了看牆角攝像頭所在的位置。
那裡空空蕩蕩,一切正常,根本就沒有被異物擋住。
嗶嗶——
對講機又一次響起:“荒板,三樓樓道附近,另外有三個攝像頭也沒掉畫面了。我們現在不清楚那個遊客到底去了哪裡。你先等等,我們這邊馬上聯繫其他同事……”
沙沙——
對講機裡的話沒有講完。
說着說着就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沙沙”的電流聲。
“搞什麼?”荒板在心裡暗罵。
他伸手用力拍了拍對講機。
但沒用,一點效果都沒有,還是隻能聽見“沙沙”的電流聲。
“算了。”
這幫同事只會給自己拖後腿。
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那名遊客。
慈吉醫院裡的設備故障了也無所謂。
就算沒有這些輔助的手段,公平較量也沒有關係,荒板還是會盡他所能,爲客人送上最好的服務,讓他們感覺賓至如歸。
“沒有人能在遇見我之後,還能笑着踏出慈吉醫院大門的。”
荒板這樣低沉地念道一句,伸出舌尖舔了舔上嘴脣。
他不允許這樣的人存在。
一定要找到那名遊客。
荒板拎着電鋸,走向了三樓的拐角。
三樓的演員很少,一般NPC都不願意上來,大部分人都會待在一至二層活動。
反正一樓和二樓的空間已經夠大了。
而現在,如果那個小遊客真的跑上了三樓,那麼接下來很可能是荒板與他的1v1對決。
……
三樓的走廊。
這條走廊的地板和牆壁都是木質的,總體色調是褐色。
頭頂上依舊懸掛着那種老實的吊燈,一閃一閃,忽明忽暗間可以看見地板和牆壁上,到處都是乾涸的血手印。
“躲起來了嗎?”
荒板拖着電鋸,在走廊上走動。
每經過一個房間,就會推開門進去查看神谷是否藏在其中。
這樣查看了兩個房間後,還是無果。
正當荒板略顯掃興地打算離開第二個房間的時候,忽然聽見了外面的走廊上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身爲“電鋸醫生”的荒板立刻警覺。
不過因爲對講機故障,他還不能確定外面走廊經過的,到底是那名小遊客,還是某個上到三樓來的同事。
於是荒板順勢躲到了房間的門後,小心觀察情況。
可接下來的事情發展遠超乎他這個鬼屋老員工的想象。
啪嗒、啪嗒。
隨着聲音靠近,荒板留意到,這腳步聲很輕很小,完全就不像是青年或者成年發出來的。
反而像是一個小孩子在踩踏木地板。
屏息繼續聽。
四下裡靜得出奇,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以及外面不斷靠近的那個腳步聲在響。
啪嗒、啪嗒、啪嗒!
腳步聲路過荒板藏身的房間門口,忽然加快。
“呀~嘻嘻。”
與此同時,荒板還聽見了稚嫩的嬉笑聲,還伴隨一聲清脆的鈴鐺晃響。
聲音短暫響起又快速消失。
沒有聽錯。
那聲音確實是小孩子的,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發出來的。
但是。
慈吉醫院裡面,怎麼可能會有小孩子?
低齡的兒童是不被允許作爲遊客進入鬼屋的。
鬼屋方面更不可能會僱傭這種年紀的童工。
“該不會是……”
荒板不自覺地想到了什麼。
在慈吉醫院的三樓深處,有一小片被封禁住的區域,相傳那裡不是很乾淨。據說很久以前在這裡工作的員工,經常會在那裡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聽到奇怪的聲音。
前些年,還有一名遊客直接在那裡被活活嚇死。
死狀非常悽慘。
後來運營鬼屋的木戶先生,去找了據說有驅靈本領的法師,回來做了幾天的法事,又把那片區域貼黃符封死。
之後,怪事便停止了。
“該不會是,那片區域裡面,有什麼東西跑出來了?”
人在面對未知的時候,總是很擅長自己嚇自己。
這一點,就連荒板這樣的人也不例外。
不過,身爲一個資深的扮鬼專家,他的膽子到底是比一般人要大不少的。
在“啪嗒、啪嗒”的輕微腳步聲遠離開一點後,荒板小心翼翼地將門拉開一點,向外瞥去。
這一眼可不得了,他看到了一個穿紅色帶白花紋的小小身影,就站在房門口的走廊不遠處,正背對着自己!
原來腳步聲的“人”,根本就沒有走遠!
“呀。”
荒板吃驚之餘,聽見那個紅和服的小女孩再一次發出了聲音。
孩童的拉長音,聽起來軟軟的,糯糯的。
但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卻只會讓人心生恐懼。
和服小女孩顯然是注意到了荒板的存在,在他拉開門縫的同時,就在緩緩回頭。
身子不動,只是緩緩轉過腦袋。
這時候,走廊上的老式吊燈閃動。光線一暗一明之間,荒板再重新去看那個和服女孩,卻發現對方已經消失不見了。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驚魂甫定之餘,荒板的呼吸不自覺加重了幾分。
穿紅和服的小女孩,是不可能出現在限制級的鬼屋裡面的。
這感覺就像是在東京灣上看見一隻企鵝在游水一般的離譜。
所以,剛剛看到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個和服小女孩,真的是個人嗎?
還是說,慈吉醫院三層被封禁的區域裡,真的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跑出來了?
遭遇了這樣的事情,就算是事業心很強的荒板,也無心再繼續嚇人了。
他又一次將對講機拿出來。
試圖聯繫員工中心,可那頭傳來的依舊是“沙沙”的電流盲音。
甚至,這一次荒板還在電流聲中額外聽見了一些什麼奇怪的響動,仔細去聽到話,似乎是一個聲音清冷的女生,在對講機裡面講話。
“你好……沙沙……我是……你好……沙沙……我是……”
電話裡那個微弱的,不細聽難以分辨的女聲,正在一遍一遍,機械地,不厭其煩地重複着同一句無意義的話。
聽清了這種響動以後,荒板被驚得直接將對講機扔了出去。
“該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件又一件的怪事,已經讓“電鋸醫生”的心裡開始害怕了。
他是很擅長嚇人不假。
但這不代表他就不會恐懼。
荒板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存在“喜怒哀思悲恐驚”七種正常情緒的人類。
“不行,不能在這裡繼續待下去了。”
荒板現在只有一個想法,他得先離開這裡,去到員工中心裡去。
不能再在三樓待下去了。
荒板棄下有些沉重的電鋸道具,從門後閃身出去,在走廊上快速移動起來。
因爲害怕,他的腳步不受控制地越走越快。
嗒嗒嗒!
荒板的鞋底碰觸木質地板,發出聲響。
這種硬鞋底碰觸地板的腳步聲,本來是他用來擊潰遊客心理防線的道具之一。但現在聽起來,卻讓他自己心裡發毛。
快點,再快點。
視線範圍之內,已經可以看到三樓通向二樓的樓梯口。
那裡有員工通道的暗門。
只要到達那裡的話,只要到達那個地方的話。
嗒嗒嗒!
荒板的腳步聲繼續響。
而就是這時候,荒板忽然聽見了奇怪的響動從身後傳來。
刺啦,刺啦——
像是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正在抓撓木質的牆壁,發出讓人牙酸的摩擦聲。
荒板的腳步不自覺一頓。
但隨着他的停頓,那“刺啦,刺啦”的摩擦聲也消失了。
荒板感覺自己的背上,已經被冷汗浸溼。
他沒有回頭,又一次朝前,儘可能輕地邁了一步。
噠。
刺啦——
果然,那尖銳的摩擦聲又響了起來。
“呼——”
荒板深吸一口氣,然後鼓起了勇氣猛地回過頭。
他看見了。
在這條木地板走廊的深處,一道巨大的扭曲白色鬼影就立在那裡。似乎正在死死盯着自己,像是餓狼在凝視羊羔!
那畫面,怪誕,無聲,又詭異無比。
“這又是什麼?”荒板只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快炸了。
他可以確定,那道巨大的白色鬼影,絕對不是鬼屋內部的人員或者道具。
鬼屋裡就沒有這樣的東西!
而且,剛纔看到的紅和服女孩,還可以心懷僥倖,安慰自己說是可能是某個誤闖鬼屋的奇怪小朋友。
但那道鬼影,根本就不可能是人類!
人是不可能長成那個樣子的。
鬼屋裡真的有髒東西!
跑!
荒板這時候心裡只剩下了這樣一個念頭,拼命邁動雙腿跑動起來。
刺啦,刺啦——
身後,那種刺耳的摩擦聲再次響起。
是那個巨大的鬼影,在用尖銳的白色手爪,劃過木製牆壁發出來的聲音。
那東西在飛快靠近!
荒板用出吃奶的力氣,拼盡全力衝刺,搶在被鬼影碰到之前,撞進了暗門裡面。接着速度不減,飛速在攀登爬梯上下滑,回到二樓的標本室。
衝出員工通道時,他能聽見身後傳來喀喀地響動。
鬼影也跟着擠進了通道里面。
那東西還在追自己!
荒板有些腿軟,剛剛衝刺他用盡了全力,在原本距離相隔那麼遠的情況下,還是差點就被抓住。
他自覺接下來跑不過那白色鬼影,於是選擇迅速匍匐下身子,一個側翻,滾到角落一處堆放標本玻璃瓶的鐵架之下。
荒板對標本室的情況還是很熟悉的,現在躲藏的這個地方算得上隱蔽。
纔剛躲好,荒板屏住了呼吸,從鐵架下朝外看去。
正看到那個瘦長的巨大聲音,詭異扭曲着,從狹小的員工通道里面擠出來,以飄蕩的姿態在房間各處遊蕩。
因爲趴在地上視角比較低,荒板無法看見對方的全貌,只看見白色的殘影在周圍轉來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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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出聲,拼命捂住自己的口鼻。
就這樣煎熬的等待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的白色殘影一晃不見了。
“消失了?”荒板這樣想道。
但他還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繼續在鐵架下方躲着。
還不能出去,得等那個鬼影徹底離開才行。現在可不是在鬼屋裡玩遊戲,被那東西抓住,絕對會被生吞活剝的。
正這樣想着,荒板聽見了“喀喀”的輕微聲音從耳邊傳來。
是似乎是自己藏身的鐵架正在輕微的晃動。
他感覺到了什麼,驚恐地扭過頭去。
只見鐵架一側的間隙處,一張扭曲的臉正倒懸着,長髮披散。
那是一張被白色脂粉塗抹全白的臉,只有嘴脣和眼皮處點紅,看起來像是歌舞伎的妝容,但遠比歌舞伎給人的感覺更加的詭異和怪誕!
白臉有一雙發紅的眼眸,此刻正直勾勾注視着荒板。
寂靜無聲。
就那麼直勾勾地看着,甚至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在眼神接觸的時候,白臉那被點紅的嘴脣上揚,露出一個詭誕無比的驚悚微笑來,像是在說:
“看,我抓住你了。”
……
神谷川拎着着一把造型驚悚的電鋸,走進標本室的時候。
穿一身染血白大褂的“電鋸醫生”,已經在藏身的金屬架下方被嚇暈了過去。
擺滿泡福爾馬林標本的架子一側,褪下妒面具變回冷傲少女的般若,正幽幽飄蕩着。
神谷走上前,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嘶,好像玩得太過火了,本來只是想把他嚇退而已。”
之前小原早未一個不小心,將遊客留美小姐給嚇暈。而現在自己,又一個不小心把尾隨過來的一名鬼屋工作人員給嚇暈。
一回生,二回熟。
神谷川伸出手指,探了探鐵架下電鋸醫生的鼻息。
還好。
也是呼吸平穩。
確認了一下被嚇暈過去的NPC的狀態,神谷川拿出了一個對講機。
這東西是地上這傢伙剛纔丟在三樓的一個房間裡的。
對講機裡面,“沙沙”的電流聲不斷,仔細聽的話,能聽見有一個女聲,不斷在裡面重複着:“你好……我是……你好……我是……”
“瑪麗,停一下。幫我通知鬼屋內部的急救站,就說二樓標本室場景,有一名工作人員昏厥,讓他們來救援。”
神谷這樣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下,手裡的那臺對講機便恢復了正常。
“哦……”
對講機裡傳出清晰的應答,嗶嗶響了半分鐘,又一次恢復成電流聲不斷的“故障狀態”。
神谷川將鐵架下的荒板小心拖出來,把對講機以及道具電鋸都留下。
接着扭頭朝身邊的黃毛吩咐:“大石,你在這裡看看情況,確保這個NPC被其他的鬼屋工作人員帶走。”
大石俊馬一咧嘴角,豎起大拇指:“好咧,老大!要是沒人來救他,我就親自把他扛到急救站去,放心好了!”
做完這一切,神谷川重新朝着三樓進發。
伴隨他的移動,在他的附近總會有四個攝像頭畫面消失。
這是高山、小原,以及三上兄弟的手筆。
神谷川之所以將靈車團帶到鬼屋裡來,本意也是爲了做這個——
在進入三樓這個關鍵樓層以後,因爲可能要偷偷摸摸做事,還要時不時不合規矩看手機。
在慈吉醫院裡面,被發現攜帶手機,是會被請出去的。
所以,爲了避免麻煩,在三層活動時,神谷川打算乾脆黑掉鬼屋的監控系統。
具體操作起來很簡單——
就是讓高山、小原他們,以不可視的狀態站在監控下,接着表演一手身手分離。
等他們的腦袋擋住攝像頭,再完全現身。
物理黑監控。
黑掉了監控以後,神谷再次從【蜃氣布袋】裡將手機掏了出來。
至於剛纔發生的事情。
還是那句話,因爲要在三樓複雜的建築結構裡對照着手機地圖找標記。
神谷不大希望有人不斷尾隨打擾他。
所以面對提着電鋸追過來熱情服務的“電鋸醫生”,只能採取嚇退的對策。
只是沒想到,自家的怪談們有點用力過猛。
但還真別說。
他們天生就是幹這個的料。
哪怕是敷寶都表現不俗。
“以後等哪一天,我不想當鬼神共主了,沒準可以退休學着開個鬼屋。有真實的怪談在裡面當演員,這不得給遊客們刺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