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市場。
“老闆，促銷真的結束了，他們現在的出貨價確實是最新的市場行情價。”
夥計急匆匆的跑進會客室，快速說完之後目光在屋子裡其他人臉上掃過，看到自家老闆輕輕點頭後很是識趣的退出房間。
屋子裡坐着的七八個老闆都在紅星市場設有門店，經營的品類雖有相同，卻從沒在價格方面鬧過矛盾，只因他們都屬於唐人系。
賀輝作爲賀鵬舉在紅星市場的代言人，話語權一向很重，只要不出紅星市場，基本上就是他說了算。此時就是在他自己的門店中，賀輝環視一圈淡笑着說道：“都說說，現在這種情況，咱們怎麼做比較合適？”
賀輝話音剛落，就有人接過話茬說道：“現在看起來本地市場和北湖那邊的價格基本一致，輕微的上漲也都是因爲屠宰量下降造成的正常波動，所謂的因爲九鼎商貿造成的漲價還沒有表現出來。漲價方面問題不大，但我有一個疑惑，遠洋商貿剛剛開始的促銷活動怎麼這麼快就結束了？他們是不是在搞什麼陰謀詭計？”
賀輝扭頭看向說話的人，眼神裡帶着複雜的光芒，這個瘦高個的人名叫劉青山，不是跟自己一夥兒的。
在外人看來，唐人系是一個整體，只要跟唐人集團有牽扯關係的都能歸納到唐人系一脈之中，這種說法並沒有錯。但唐人集團不是一個人的唐人集團，就連集團總部的人際關係都是交錯複雜，更不要說這些依附在唐人集團討生活的副產品批發商了。
賀輝背後站着的賀鵬舉，剛纔說話的劉青山背後關係卻是另外一條線。屋子裡總共不到十個人，就有三四個分支，賀輝代表的賀鵬舉一系只是其中實力最強的一支。
“咱們之前已經流失了很多客戶，現在價格漲上來了，好不容易有客戶主動打電話過來詢價，我個人覺得，咱們必須得抓住這個機會。不管是爲了客戶，還是爲了咱們自己，都應該優先供應本地市場，這樣的話，還能順便試探一下遠洋商貿，看看他們有沒有後手！”
劉青山並沒有長篇大論，簡單表明自己的態度後閉口不言。
其他人不知道是沒有態度，還是在消化劉青山說的內容，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賀輝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彷彿贊同劉青山的說辭，點頭笑道：“劉老闆的提醒很有必要，咱們是得提高警惕，以防遠洋商貿耍陰謀。”
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逐步淡化，最終消失。換上嚴肅的表情問道：“各位，賀總的意思是，不管把貨出到哪裡，當下最重要的是把之前的損失找補回來。咱們有自己的貨源渠道，以後的行情變化暫時不用考慮。”
賀總的意思？
屋內幾人看向賀輝，心裡卻是很明白，他所謂的賀總就是賀鵬舉。知道賀鵬舉的意思後，有人面露難色。
按照賀鵬舉的想法，短時間內把庫存全部清理掉，換成現金繼續流轉纔是找補損失的最好辦法。可如果這樣做的話，本地市場肯定沒有北湖那邊吃貨速度快。看起來沒有問題，但本地客戶怎麼辦？真要徹底放棄？
整個唐人系裡面，除了鵬舉商貿做成了大型商貿公司，剩下的人大部分都是以批發商的身份出現在各個批發市場，也有少數經營着商貿公司，但都沒有走出南湖。
北湖熊那幫子人肯定不會長期跟唐人系合作，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如果真的放棄掉本地客戶，鵬舉商貿可以在外省發展客戶，這些批發商以後怎麼活？喪失了本地的客戶羣體，他們只剩下一個看似不錯的空殼子了！
劉青山皺着眉頭看向賀輝，以商量的口吻說道：“兩邊同時進行怎麼樣？儘量挽回客戶的同時，也不耽誤給北湖那邊供貨。”
感受到其他幾人投來的目光，賀輝皮笑肉不笑的問了一句：“怎麼同時進行？本地客戶要貨量怎麼樣你們比誰都清楚，一旦給他們供貨，咱們就得做長遠出貨的打算。減少北湖的供貨量？把庫存留着供應本地市場？萬一以後大行情出現變化，本地客戶能幫你們找回之前的損失嗎？”
“咱們做凍品的，如果真的因爲行情變化虧損了，也怪不得別人。既然進入這一行了，就已經考慮過風險的問題了。”
臨近門口坐着一個膚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接過賀輝的話題，臉上表情有些冷峻，看了看身邊同行，又是接着說道：“我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沒了客戶，你們鵬舉商貿能跟外省的商貿公司合作，我們這些小批發商怎麼辦？”
裝作沒有看到賀輝的臉色變冷，這人繼續說道：“不管別人怎麼想，反正我會優先供應本地客戶。且不說利潤，單說這麼多年的合作關係，也不能說丟就丟。生意人重口碑，以往行情差的時候，全靠這幫老夥計們幫忙渡過難關，行情好的時候本就應該大家一起賺錢。這幾天已經有不少客戶心生怨念了，我不想做出讓別人在背後戳我脊樑骨的事情。”
說到最後，毫不退讓的直視賀輝，語氣卻是突然變得柔和不少，又是說道：“當然，如果鵬舉商貿需要我配合工作，我肯定會在能力範圍之內全力配合。這就是我的態度！”
紅星市場的小型會議只是整個南湖區域的一個縮影，類似的情況在其他市場也有出現。悄然不覺中，心思已經開始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
聽完賀輝的彙報，賀鵬舉一臉陰沉，眼神冰冷仿若寒冰，“這樣的人有多少？”
賀輝面露猶豫，緩緩回道：“最少一半。”
賀鵬舉臉色更加難看，賀輝說的最少一半估計還有保留。這一刻，賀鵬舉憤恨交加，心裡暗罵那些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可他同樣清楚，如果真的有一半以上的人不同意，單靠鵬舉商貿肯定滿足不了北湖那邊的需求量。北湖熊能主動聯繫鵬舉商貿，無非是想避免直接競爭產生的價格戰。說白了，唐人系擁有的庫存量讓北湖熊不敢輕易開啓價格戰。
一旦唐人系的庫存量讓北湖熊感覺到威脅不大，他還會選擇合作嗎？如果出現最壞的結果，鵬舉商貿何去何從？繼續硬着頭皮往北湖出貨，利潤肯定會受損。回過頭來賣給本地市場？遠洋商貿能老老實實的不搞事情？
賀鵬舉眉頭緊皺，他萬萬沒想到，將鵬舉商貿陷入兩難的竟然是自己‘所謂的隊友’！
看賀鵬舉久久不語，賀輝鼓起勇氣小聲說道：“鵬舉，咱們是不是……”
賀鵬舉擡眼看着賀輝，眼底閃過一無奈，點頭說道：“先供應本地市場吧。”
……
終於等到鵬舉商貿的回電，北湖熊快速接通電話，聽完內容後，北湖熊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一片。
沒有任何理由的拒絕合作！
保持合理利潤的同時減少不必要的衝突不好嗎？鵬舉商貿想要幹啥？
北湖熊忍不住猜測起來，他們是要堅持把貨賣給北湖的批發商賺取更多利潤，還是說有其他想法？
越想越是不安，北湖熊開始聯繫其他幾個人，挨個打過電話後才知道，鵬舉商貿不單單拒絕了自己，其他幾人也都接到鵬舉商貿拒絕的電話了。這樣的結果讓北湖熊更加難受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無奈之下北湖熊只好聯繫自己認識的南湖同行，問詢南湖那邊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遠洋商貿的促銷活動結束了，這算不算大事兒？”
促銷活動結束？
北湖熊神色一怔，隨後腦中閃過一道靈光，難道是因爲這個原因？
沒等北湖熊深入思考，就聽到手機傳來微信提示音，打開一看居然是乾癟老頭髮來的語音消息，“如果鵬舉商貿不往北湖出貨，咱們還要不要執行原計劃？”
北湖熊嘴角一抿，這老東西背地裡肯定沒少打聽消息，剛纔打電話的時候居然不跟自己說明。沒有急着給乾癟老頭回復，點上一支菸，抽了兩口之後，北湖熊臉上突然露出笑容。
唐人系不往北湖出貨，非但影響不了北湖漲價的趨勢，還會給市場上那些批發商更大的緊迫感。缺少了一條實力供貨渠道，那些批發商肯定會更慌着備庫存。
鍋已經燒上了，萬萬沒有半途而廢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北湖熊在這一刻，突然生出一股優越感。
按照之前約定好的，幾個人一同吃下唐人系的貨，現在唐人系退縮了，等同於乾癟老頭他們幾個斷了一條供貨渠道。而自己卻能從九鼎商貿這裡拿到大量貨源，這種優勢足以讓自己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獲取遠超他們幾個的豐厚回報！
想到這裡，北湖熊顧不上給乾癟老頭回復消息，趕緊撥打林東的電話。
……
跟北湖熊料想的一樣，之前跟鵬舉商貿合作的批發商突然得知鵬舉商貿不再供貨，短暫的疑惑之後立刻開始聯繫新的供貨商。有些消息不甚靈通的批發商竟然把電話打到了九鼎商貿內勤這裡，僅僅一個小時的時間，朱曉霞就接到了六個來自北湖區域的要貨電話。
王泉看着朱曉霞記錄下來的客戶信息，不禁眉開眼笑。他不是笑話這些批發商的慌不擇路，而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在王泉看來，北湖這幾個批發商的反應足以代表廣大批發商的共性思維，缺貨的時候直接找最不缺貨的人。由此可見，九鼎商貿在行業內的影響力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
仔細看了看這幾個客戶的需求產品，王泉不自覺的生出一個想法，北湖那邊屠宰場的承包合同中只是說不讓把承包場子的產品銷售到北湖區域，並沒有說中原的產品不能賣給北湖的批發商，這算不算一個機會？
從內勤辦公室出來，走到院子的角落裡，王泉給林東撥打電話，卻是傳來正在通話中的提示音。收起電話，王泉不禁深思，北湖熊能從這裡買貨，其他批發商難道就不行？總不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吧？
嘴角露出笑意，剛想從兜裡掏煙，林東回了電話。
“剛纔北湖熊又給我打電話了，這次的口氣比上次好多了。”
林東輕快的聲音中流露着喜悅，不等王泉說話，又是接着說道：“除了北湖熊，我還接到一個人的電話，專門做口條的，要貨量也很驚人。”
王泉也是輕聲笑着：“別說你了，就連內勤都接到好幾個來自北湖的要貨電話。我剛纔還在想呢，北湖熊能從咱們這裡買貨，那些批發商就不能嗎？這對咱們來講，算不算一次機會？”
林東嗯了一聲，直接回道：“怎麼不算？那個要口條的人上來就拿北湖熊說事，說他跟北湖熊是朋友，也想從咱們這裡訂一批貨，現在兩人都等着我給他們報價呢。他們這些大戶想要吃肉，難道還不許別人跟着喝口湯了？你這幾天不是一直在公司麼？你好好統計一下產量，如果允許的話，我這邊就來者不拒了。”
掛斷電話後，王泉重新回到內勤辦公室，讓朱曉霞找出最近幾天的屠宰數據。
從五月一號開始，銅鑼所有加工廠的副產品都成了九鼎商貿的貨品。魯省的兩個加工廠和川省的一個加工廠都是按照鮮品出貨，賣給了主做中高端產品的優質客戶。東北區域的五個加工廠，除了個別不適合打成凍品的產品，剩餘所有產品全部打成了凍品，正好趁着這個機會把它們賣了。
五個銅鑼加工廠應該能供應得了北湖這些客戶的需求吧？想到這裡，王泉又專門查看了銅鑼加工廠的屠宰數據，看完之後滿意點頭。
打開微信給林東發消息：“我看過了，銅鑼東北的五個加工廠出貨量很不錯。你告訴北湖熊，中原這邊產出的產品主要供應咱們自己的批發商客戶，北湖那邊的產品因爲合同的原因，不能給他。如果他堅持從咱們這裡拿貨的話，只能給他提供銅鑼的產品。同樣，只要是北湖的客戶要貨，全部都從銅鑼加工廠走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