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石鎮是一個非常封閉的小鎮,鎮子上的主體由鎮長、神堂的祭司和普通居民組成。
社會結構非常簡單,鎮長和祭司統治着這個偏遠的地方,幾十年間這裡好像從來就沒有過任何變化。
名叫阿賽的少年站在神堂前,仰頭看着裡面的漂亮彩色玻璃窗,還有潔白無瑕且神聖的雕像。
臉上露出了憧憬的表情。
他想象着自己穿上祭司的罩袍,在衆人的羨慕的眼神下向神祈禱。
他擡起雙手,所有人跟着他一起頌唱着萊德利基誓約。
“神說……”
他腦海之中的畫面甚至還想象到了那神像活了過來,偉大的因賽向自己伸出了手。
“阿賽!”
“歡迎來到我的殿堂。”
阿賽總覺得自己和這個小鎮格格不入,他覺得自己是特殊和獨一無二的,雖然他的母親總說他在做夢。
可是一個人如果連夢都不會做的話,那麼他的人生該有多麼黑暗。
在這個小鎮上,唯一讓他感覺到應該屬於自己的地方便是面前的這棟華麗的建築。
神堂。
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的居所,也是鎮子上的人向神靈祈禱的地方。
而讓阿賽作起這個美夢也是有原因的。
因爲鎮子上的醫師告訴阿賽,他可能有成爲祭司的天賦。
“你可能有成爲祭司的天賦,或許可以嘗試去神堂讓祭司大人給你做一個權能覺醒儀式。”
“阿賽!”
“說不定你能夠成爲大人物呢?”
阿賽離開滾石鎮的神堂,朝着小巷子裡面走去,那裡有着一羣鎮子裡面的孩子正在玩鬧。
阿賽一走過來,孩子們立刻朝着他看了過來。
“快看啊!這不是不要錢給人打工的阿賽麼?”一看就知道這羣孩子和阿賽不對付。
“這是誰啊?”有孩子用誇張的表情走到阿賽的面前。
“大人物阿賽啊?”阿賽最近總說自己將來會成爲大人物,於是孩子們給他取了個綽號。
“阿賽阿賽!你怎麼還沒有當上祭司呢?”
阿賽不屑的看着這些鎮子上的蠢小孩,他可不願意和這些一眼就能夠看透將來的人生,一輩子註定庸俗不堪的人爲伍。
當然,這些小孩也從來都是排擠阿賽的。
因爲阿賽沒有父親,也因爲阿賽有些懦弱的母親。
阿賽平日裡都是繞開這裡走的,今天卻刻意走到這裡。
因爲阿賽想要向他們炫耀。
他今天替神堂跑腿的時候得到了祭司大人的許諾,說過段時間可以替阿賽進行權能覺醒儀式。
這是他半年在神堂裡免費做勞工,不斷討好祭司大人的收穫。
他沒有錢,哪怕將自己賣了也湊不齊一次權能覺醒儀式的錢。
雖然聽聞一些人可以不經過儀式就能夠覺醒天賦,但是口頭上總說自己是與衆不同的阿賽,也不大相信自己就是那種傳說之中的天才。
唯一的機會便是得到神堂裡的祭司大人看重,這也是他總跑到神堂裡做義工的原因。
“醫師說了,我有與衆不同的天賦。”
“而且祭司大人也說了,過段時間就會給我進行儀式,這說明什麼?”
“我真的有成爲祭司的天賦。”
阿賽人生中第一次覺得對一件事情如此期待,他的心情愉悅到讓他忍不住形態有些浮誇。
“能夠成爲祭司的都是什麼人?是初王萊德利基的血脈。”
“我身上流淌着萊德利基的神血。”
“我是被神選中的人。”
孩子們羨慕又嫉妒,又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阿賽。
其中一個一直以來都和阿賽不對付的孩子甚至破口大罵:“你就是個野種,怎麼可能有智慧之王的血。”
阿賽看到對方破口大罵,他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了。
但是他知道。
對方這個時候一定氣死了,也害怕得要死。
這比他給對方來上一拳都要舒爽。
阿賽驕傲的告訴所有孩子:“以後我會成爲大人物,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
然後,他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孩子們看着阿賽的背影,孩子頭的氣壞了。
“那蹩腳醫師肯定看走眼了。”
“祭司大人怎麼會給這種人進行儀式?”
有的孩子卻有些擔心和害怕了:“還是不要得罪他的好,說不定他真的成爲祭司了呢?”
孩子同聽完眼睛都紅了:“就他?”
阿賽的家在鎮子的邊緣,一個看上去搖搖欲墜的土房子,頂部搭着棚子蓋着油布。
下雨天的時候總會漏水,因此看到屋子裡地面坑坑窪窪的,角落裡放着不少破舊陶罐。
那是雨天用來接水的。
阿賽看到在屋外忙着洗衣服的母親:“我肚子餓了,有吃的嗎?”
母親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今天神堂沒有放飯嗎?祭司大人也太吝嗇了。”
阿賽沒有說話,祭司的吝嗇他也是認同的。
母親拿出了幾個吃剩下的膏塊,放在阿賽的面前。
阿賽立刻狼吞虎嚥了起來。
口中說着要成爲大人物的阿賽,平日裡卻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
暗河地區盛產魚,但是阿賽家裡常年見不到魚肉的味道,就連食膏和油麪也都是最次等的。
曾經神堂的祭司大人在鎮子裡建立了一座工坊,鎮子裡的食膏甚至都賣到了其他鎮子甚至城市裡,阿賽的母親曾經就是工坊裡的一名女工。
可是這些年因爲經營不善而漸漸減員,其他工坊的便宜且口味更好的產品佔據了這裡的市場,阿賽的母親也就失去了工作。
目前母親在鎮長家裡幫忙做一些臨時工,有的時候都拿不到錢,只是拿到一些食物。
兩個人的生活非常拮据,只能說是勉強度日。
“少吃點,吃飽了盡出去打架惹事。”
阿賽吃着食物:“我最近可沒有惹事,我在幹正事。”
母親不滿的嘟囔了一聲:“不要錢給人幹活,還說是什麼正事。”
阿賽立刻將那個好消息對母親說了:“祭司大人今天答應我了,會給我進行覺醒儀式,如果成功了還會收我爲學徒。”
“我這半年可沒有白忙,付出肯定是有收穫的。”
“你們只看到了每天一結的工錢,我看到的是未來。”
“正因爲我任勞任怨,祭司纔會願意收我爲學徒,他知道我成爲了學徒之後能夠幫他做成更多的事情,給他帶來更大的好處。”
“這就是智慧。”
阿賽母親沒有說話,就好像沒聽到一樣。
但是卻從裡屋裡拿出了一個小袋子,放在了阿賽的面前。
“買些禮物,明天捐給神堂。”
“雖然對祭司大人來說不值一提,但是這是必須的。”
阿賽沒有收,只是看着桌子上的錢袋。
“這不是你的寶貝袋嗎?”
“說是防止出現意外的壓箱錢,怎麼捨得拿出來了。”
阿賽的母親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時時刻刻總會留着一些錢防止意外情況。
這錢曾經是餓肚子的時候,母親都沒有捨得拿出來用。
阿賽平時哪怕偷看一下這“寶貝袋”,都會被母親給狠狠的瞪上一眼。
母親這個時候卻平淡的說道:“你不是說要當大人物嗎?以後還怕沒錢?”
阿賽沉默了一會,然後接着吃東西。
一邊吃一邊嘟囔着說道:“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過上大人物的日子。”
“我們以後一起搬離這個地方,去大城市。”
“去安霍城。”
“我們不再給別人幹活,以後讓別人替我們幹活。”
母親是個膽小害怕惹事的人,和阿賽完全不一樣。
“做人還是要低調一點的好,話不要說得太過,有什麼好事不要對別人說,也不要和別人起衝突。”
“哪怕你以後變的厲害了,也儘量不要惹事。”
“這個世界上總有比你更加厲害的。”
母親碎碎叨叨,說起來沒完沒了。
她總是擔心這擔心那,害怕着害怕那的。
哪怕被人欺負了,她也只敢回到家裡偷偷的罵對方,阿賽已經習慣了。
阿賽只聽了前面幾句,後面的根本就沒入腦子裡面。
阿賽嘟囔了一句:“那我就變的比所有人都厲害。”
母親停下沒有再說話,出身低微的她很難理解阿賽的自信,甚至說是狂妄。
“你這孩子,不聽話以後會吃大虧的。”
滾石鎮神堂。
在捐了錢又想着法子討了一陣老祭司的歡心之後,阿賽終於迎來了他期待已久的那一天,老祭司要給他進行權能儀式了。
穿着罩袍的老祭司用嚴厲苛刻的目光看着阿賽,一副要便宜你這小子的模樣。
“來了?”
“沐浴了沒有,有沒有頌唱誓約?”
刻意換上了一副乾淨衣裳的阿賽立刻小心翼翼的回答:“沐浴了。”
“爲了表達對神的虔誠,我一天沒有吃飯,從昨天夜裡到現在一直都在默唸萊德利基誓約。”
老祭司點了點頭:“那就去裡面準備好吧!”
神堂的幾個僱工有些羨慕的看着阿賽,那眼神讓阿賽感覺好極了。
他朝着那裡面的門走去,心情也變的越來越激動。
他那愛幻想和做夢的毛病又出現了。
他感覺到好像有一道神聖的光照在自己的身上,那扇普通的門也變的好像綻放着金色的光輝。
阿賽挺胸擡頭,一步步朝着裡面走去。
他覺得只要邁進這扇門,自己的人生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那虛幻的光照在身上,漸漸的將他的世界都染成了瑰麗的色彩,他甚至還聽到了妖精的歌聲,那些傳說之中之存在神之國度的美麗生物在爲自己歡呼。
在神堂的一側,一扇鏡子後面的房間。
幾個人看着正在進行覺醒儀式的阿賽,每個人都小心翼翼。
因爲幽魂教團的神契主祭司肖這種大人物也在這個時刻趕到了這個不值一提的小鎮,只爲了觀看阿賽的權能覺醒。
老祭司默唸着咒語,意識開始共振。
一種特殊的神術作用在了阿賽的身上。
他將阿賽體內的神話之血,隱藏在血脈深處的力量給牽引了出來。
驟然間,一股強大到極點的心靈力量爆炸了開來。
那感覺就好像是大壩開閘放水一樣。
“場域。”
“抵消。”
肖立刻釋放出了自己的力量,一股精神立場直接籠罩在神堂之上將這股突然爆發的力量抵消了。
要不是肖早有準備,剛剛力量爆發的一瞬間估計就能將整個滾石鎮的人都給牽扯進入其中。
所有人都在這強大的心靈力量之中意識遭受重創,不知道多少人會直接淪爲傻子。
幾個不明白詳細根底的教徒也被嚇到了,他們難以相信一個孩子會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大人。”
“這個孩子到底是什麼人?”
“他天生的心靈能力強大到我們已經無法壓制的地步了,估計過幾天他就要突破我們設立的枷鎖自然覺醒了。”
肖只是說:“他是一個被神所厭棄的人。”
在阿賽的體內正在發生着劇烈的變化,散落在各處的神話之血被牽引着聚集在一起,引動心靈的變化。
但是。
這些力量並沒有如同常規一般匯聚入大腦和意識之中,化爲強大的心靈思維力量。
而在阿賽的腦子裡分裂形成了一個腦瘤,將原本屬於阿賽的力量抽取得一乾二淨,依附在他的身上卻不爲他所掌控。
一旁的肖臉上卻並沒有太多的意外,他早就有所預料。
或者說。
這樣的情況本就是他們安排好的。
肖露出一副瞭然的表情,然後拿出了筆。
在手上的卷軸上豎着寫上了一句:“智慧之路第二步實驗成功,目標阿賽成功覺醒權能。”
“大腦和身體在完全發育成熟的時候,智慧也同時即是權能的力量會進行迴歸,和所預測計劃的一模一樣。”
而另一邊,阿賽也從劇痛之中醒來。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裡好像塞入了一塊石頭,痛得讓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大喊。
“啊!”
阿賽伸出手想要按住自己的頭,但是卻發現有些不太對勁。
他伸出一隻手在眼前晃來晃去,他能夠看到,但是這個視角和往常完全不一樣。
“我這是怎麼了?”
他再度嘗試了一次,他發現自己的一隻眼睛失明瞭。
阿賽一臉茫然的看着祭司。
祭司告訴他,因爲他的大腦天生畸形覺醒並沒有成功。
他沒有辦法成爲一名祭司,甚至以後連當一個普通人的資格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失敗的?覺醒還會失敗的嗎?”
這種說法阿賽完全不能夠接受,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失敗,他好像覺得自己的成功是註定的。
“一定是哪裡有問題……怎麼會這樣。”
“一定搞錯了。”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阿賽在走入這扇門之前,以爲自己邁入的是未來,跨入的是神國的殿堂。
卻沒有想到,這一腳踏入的是煉獄。
神堂的祭司臉色有些難看,冷哼了一聲。
“你是在質疑我嗎?”
“不是我搞錯了,也沒有哪裡出什麼問題。”
祭司用冰冷的眼神看着阿賽:“是你自己出了問題,你沒有那個天賦。”
祭司轉過身去,打開了門。
“只有被神偏愛的人才能夠成爲祭司,才能夠擁有神賜予的力量。”
“有些人……沒有那個命啊!”
阿賽想要對着祭司說些什麼,但是卻緊握着拳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阿賽的母親這個時候從外面跑了起來,她在門外聽着那爭吵聲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是個膽小且沒有安全感的女人,她連擡頭看祭司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更害怕自己的孩子因爲頂撞祭司大人而受到傷害。
畢竟。
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要一個小小的惡意,就能夠將他們推入深淵,奪走他們的一切,甚至性命。
她只能緊緊的抱着自己的孩子,不停的說道。
“算了……算了……”
“阿賽!”
“我們回家。”
“我們回家。”
走下來,阿賽這才發現自己的一條腿好像不受控制一般,他擡起的時候感覺完全用不上勁。
這讓他連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他不僅失去了眼睛,連奔跑的能力都失去了。
神堂之外,那些鎮子裡的壞孩子也聽到了消息趕來,正好看到阿賽從神堂裡走出。
看着阿賽走路的醜態,他們頓時鬨堂大笑。
孩子頭笑得前俯後仰,樂的不行。
“阿賽!”
“你不是說你和我們不一樣嗎?哈哈哈哈……的確是不一樣……不一樣啊!”
他笑得就好像要斷了氣一樣,絲毫不遮掩自己對阿賽的惡意。
其他孩子也跟着一起大喊:“不一樣!”
“不一樣!”
有的人還模仿着阿賽走路的模樣,浮誇的同時還伴隨着抽搐的動作。
阿賽看了一眼對方,往常他一定會上前和他們打成一團,或者驕傲的挺着頭顱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們。
但是這一次,他一句話沒有說。
反而是往日裡總是唯唯諾諾的母親卻突然間爆發出了一聲尖叫,朝着那些孩子們怒吼。
“你們滾啊!”
“你們都給我滾。”
那些孩子們也不怕,只是一鬨而散了。
阿賽拉着母親的衣服,搖了搖頭。
“算了。”
“我們回去吧!”——
阿賽一瘸一拐的幫助母親提水,母親最近的工作有些繁重,她似乎是想要多賺一些錢,鎮長家裡有些幹不完的活她會帶回家來做。
縫補衣服、漿洗衣物等等。
她突然停下了動作,和阿賽認真的說起了一件事情。
“我拜託了鎮長家的管家大人,給你找了個工作。”
“鎮長的倉庫需要個人夜裡守夜,你去幫忙做吧!”
“雖然錢不多,但是也不累。”
這是母親給他找的新工作,阿賽沒有說話。
阿賽從神堂回來之後就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再也不像以前什麼情緒都掛在臉上,什麼話都往外說。
母親以爲阿賽不願意去,以他的性格看不上這種工作也很正常。
“不要去想那麼多的東西,你沒有那個命啊!”
“好好活下去吧!”
母親又重複了一句:“好好活下去吧!”
這彷彿就是她對人生的看法,還有對阿賽的期待。
好好活下去。
那便足夠了。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鎮子裡的醫師過來了。
醫師在阿賽的眼中是個好人,也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他在鎮子裡聲譽很好,曾經給阿賽的母親和他看過病,卻從來沒有收過阿賽和他母親看病的錢。
醫師給阿賽檢查了一下身體,最後說道。
“你的眼睛和腿都沒有問題,但是你的腦袋裡面出了問題。”
“這是現在的醫術都沒有辦法解決的難題,畢竟人的頭顱這個地方還是太神秘了。”
阿賽想起了祭司的那句話:“你的大腦天生畸形,生來就有病。”
阿賽突然有些相信了這句話。
在這個時代,腦袋裡出了問題那就是無解的。
醫師看着沉默的阿賽,拍了拍他的肩膀。
“雖然有些不便,但是應該都不是致命的。”
“你可以走路,也可以看到東西,正常生活和找到一分生計應該不難。”
這樣的安慰好像算不上安慰。
醫師也覺得這樣說實在是太頹喪了:“不要這麼沮喪,哪怕不能夠成爲一名祭司,這個世界上也還有許多種通往成功的道路。”
“這個世界上也有許許多多的人,以普通人的身份做到了那些最強大的祭司也做不到的事情。”
阿賽低沉的說了一聲:“那只是故事。”
醫師卻說道:“那我給你講一個真實的事件,一個真正切切的屬於普通人的故事。”
於是醫師笑着講述起了一個在醫師之中廣爲流傳,關於神聖之手萊斯特的故事。
醫師講述了萊斯特的普通來歷,講述了萊斯特的理想。
“萊斯特用他堅毅不拔的毅力學會了巫醫的醫術,編撰成了第一本成體系的醫書,將他的知識推廣到了整個希因賽。”
“在瘟疫到來的時候,是他站了出來。”
“在人們陷入絕望的時候,是他解救了整個城市的人。”
“最後,人們爲他豎立起了雕像。”
“稱呼他爲神聖之手。”
醫師用很長的時間才說完了這個故事,阿賽雖然一句話沒有說,但是可以感覺到他是在認真仔細的聽。
“看見沒有。”
“哪怕不成爲祭司,也同樣能夠成爲讓人敬仰的人物,成爲一個讓成千上萬人稱讚的英雄。”
阿賽突然開口說了一句:“我其實想過的,如果不能夠成爲一名祭司這樣的大人物的話,如果能夠成爲一名治安官也不錯。”
“尋找和抓捕罪犯,懲罰那些貪婪和邪惡的人。”
“既威風,又……”
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阿賽的眼神露出了些微的波動:“像個英雄。”
阿賽說完看了看自己的腿:“可惜。”
“估計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英雄。”
醫師卻搖了搖頭:“英雄是不看外表的,而是看他的行爲。”
“越是痛苦和磨難,才越能夠造就堅毅不拔的品德,越是能夠讓人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那些史詩裡的故事,不都是這樣嗎?”
“能夠隨隨便便獲得成功的故事,都是最三流的故事。”
醫師認真的拍了阿賽的肩膀:“我覺得不錯啊,抓捕罪犯的治安官需要的是一顆聰明的大腦。”
“阿賽你這麼聰明,說不定真的可以的。”
阿賽笑了起來,但是笑得並不燦爛。
醫師又給阿賽的母親檢查了一下,隨後嘆了口氣。
“還是老樣子了,你太累了。”
“適當可以歇一歇,不要再去接那些重活,你的身體太差了,幹不來就不要強求。”
“我的話你一定要遵守,再這樣下去你可就要真的病倒了,到時候可真的麻煩了。”
母親點了點頭:“嗯嗯,我知道的。”
嘴上這麼說,但是她從來就沒有照做過。
一個底層貧民女人獨自一個人帶着孩子生存下去,不用想就知道有多艱難,從來就沒有輕鬆的休息這種事情。
好好活着幾個字,對於很多人來說就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阿賽!”
醫師扭頭看向了阿賽,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你也長大了,應該替你母親分擔一下了。”
阿賽說了一聲:“好。”
醫師站了起來,留下了幾包近些年一些神殿開始產出的藥粉,然後離開了這個家。
和往常一樣,他從來沒有提過要錢的事情。
阿賽一瘸一拐的將醫師送出了家,然後向他的背影鞠躬。
阿賽聽從母親的意願,去鎮長的倉庫進行工作了。
這份工作是深夜看守倉庫,防止小偷偷東西或者起火,因爲倉庫裡還放着不少蠟燭、燈油和易燃物。
工錢雖然不多,但是的確不太累,非常適合現在的他。
他的母親的確爲他考慮到了許多,雖然她口頭上從來也不明說。
這一天,阿賽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前往倉庫工作。
他站在門口等待着母親回家,然後他再出門。
等待的過程中天空下起了小雨,阿賽拿出了家裡的瓶瓶罐罐,放在漏雨的地方接住水。
“滴答!”
“滴答!”
聲音不算美妙,吵鬧的同時,讓人又感覺到一種安靜的韻律。
很奇特。
坐着差點睡着的阿賽擡起頭看向了外面:“怎麼還沒有回來?”
剛擔憂的說完這句話,母親就淋着雨抱着個大箱子回來了。
箱子被雨衣蓋着,裡面是一些鎮長家不要的破爛。
一些舊東西,還有碎布頭以及一些剩下的食物。
母親非常寶貝的用本應該擋雨的雨衣蓋在了箱子上,鎮長家經常有一些不要的破爛都會被母親撿回來,那些爛掉的衣服,剩下的布頭都可以織成手套、布偶、帽子之類的東西,能自己用也可以換上一些錢。
母親矮小瘦弱的身軀抱着個大箱子,珍惜得不得了。
阿賽過去想要接過來,母親也死死抱在手中不鬆開。
她累的癱倒坐在門口的地上,阿賽拿個凳子讓母親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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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吧!”
母親渾身溼透了,凍得發抖,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沒事。”
“你趕緊去倉庫工作。”
說完又得意的笑着說了一句:“明天早上早點回來,有好吃的。”
“鎮長家今天清理不要的東西,我今天可撿到了不少寶貝。”
阿賽點了點頭:“那我先走了啊!”
他打着傘走出院子,回頭看了一眼。
“別坐着了,換乾衣服,去被子裡暖和一下。”
母親立刻擡起手催他趕緊過去。
工作了一晚上,第二天回來阿賽就發現母親病了。
病的非常厲害,不斷的發抖發顫,蓋了被子都沒有用。
他請了醫師來看病,醫師用了藥但是絲毫沒有見好轉。
阿賽坐在牀邊看着母親:“爲什麼沒好呢?”
醫師搖了搖頭:“年紀大了,身體衰老了就這樣。”
“她身體太弱了,藥只是輔助的作用,想要痊癒歸根結底還是要靠自己的體制。”
阿賽反駁道:“可我的母親並不老。”
醫師卻說道:“身體就好像一件器物,老朽並不是光看年齡的,還要看日常的維護。”
底層平民常年的勞作和吃最差的食物,四十歲就已經衰老得不成樣子。
這很尋常。
阿賽求醫師:“想一想辦法吧!”
醫師搖了搖頭,留下了藥,告訴阿賽每天的用量。
他也說了這種方法只能看運氣了,但是醫師能夠做到的也只有這個。
走到門口,他突然想起了什麼。
醫師給阿賽提了個建議。
“去求求神堂的祭司吧!”
“我記得他那裡有一塊復甦儀式石板,可以暫時讓人體暫時恢復活力,這也是那祭司這麼老還能行動自如的原因。”
“用一次這塊石板的力量,或許就能夠讓你母親扛過來。”
阿賽點頭:“我馬上就過去。”
從之前覺醒儀式失敗之後,阿賽就再也不想看到和去神堂那邊了。
但是這一次他聽醫師所說的話,立刻來到了神堂之中。
阿賽的到來並沒有受到祭司的歡迎,而是冷落。
阿賽上一次的質問和斥責,讓祭司對他起了厭煩和厭惡的情緒。
而且覺醒儀式失敗導致人殘疾的這種罕見情況竟然出現在他的手上,也讓他覺得有些難堪,算得上是祭司生涯的污跡。
更重要的是,不可能成爲祭司的阿賽對他沒有任何作用了。
“想要借用復甦儀式石板?”
祭司發出了一聲冷笑:“可以。”
“但是需要給錢。”
阿賽立刻抓緊了衣服:“錢?”
他想起了之前母親給自己的寶貝袋,自己家所有的繼續都捐給了教堂,失敗之後母親卻絕口沒提要回來的事情。
阿賽立刻說,將那錢當做資費,還有自己之前在這裡當義工的工錢。
祭司瞬間翻臉不認人:“捐給神的錢也能夠收回?開什麼玩笑。”
“而且我可沒要你過來當義工,是你死皮賴臉的過來要求爲神工作的。”
“能在這裡工作是你的榮幸,怎麼還能要錢。”
阿賽怒到了極點:“你不能夠這樣。”
“我在這裡爲你工作這麼久,我的母親年輕的時候也曾經爲你的工坊工作,我們都曾爲你做出過貢獻。”
“我什麼都不要。”
“只要你救救我的母親。”
祭司冷哼一聲:“給我滾。”
儀式石板這種東西,可以稱得上是一種最低級的道具,它能夠讓普通的心靈祭司都能夠使用儀式的力量,哪怕他還沒有簽訂靈界契約。
但是這種所謂最低級,只是在那些強大的祭司眼中。
在普通的心靈祭司眼中,每一塊儀式石板就是一座工坊,就代表着無數的金錢。
也代表着神聖的力量。
怎麼可能給這些泥腿子用。
祭司讓神堂的幾個僱工將阿賽打了一頓,然後把他趕出了神堂。
“小子,不要鬧事。”
“好好回家,別再熱祭司大人生氣了。”
“滾,瘸子。”
阿賽狼狽的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穿過街道。
他回頭深深望向了那神堂,然後回過了頭。
阿賽帶着傷痕回到了家,
他悉心照料着母親,但是母親越燒越厲害,甚至到了開始說胡話的地步。
阿賽又請了醫師來了幾次,但是並沒有見效。
醫師再次檢查了一下母親的身體,對着門外的阿賽搖了搖頭。
“作最後的告別吧!”
“不要留下遺憾。”
阿賽坐在了母親的身邊,就好像一個不會動的石頭。
母親看到了阿賽的臉,眼中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那是在害怕自己死去之後,自己這個兒子將來該如何生存下去的擔憂。
“阿賽。”
“不要害怕。”
“如果你害怕的話,就捂住眼睛吧!”
“什麼都看不到,這樣就不會害怕了。”
母親伸出手,摸上了阿賽的臉,然後捂住了他的雙眼。
這樣的話和動作,母親在小時候就已經對他做過不少遍了。
母親在害怕的時候,在黑夜電閃雷鳴的時候,在半夜有着可能是小偷的未知身影在屋子外面嘗試着推門的時候。
她就會躲在被窩裡,將自己和阿賽的眼睛給捂住。
好像這樣,外面的一起都無法傷害她了。
阿賽卻從來不這樣覺得。
他只覺得什麼都看不到反而更可怕了,他只想要極力的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個世界的一切,而他的母親只想要像個鴕鳥一樣隱藏起來,
但是這一次他突然覺得不一樣了,
手的溫暖穿過眼眶,深入到他的內心深處。
他感覺到了安全感,那是矮小瘦弱的母親給他的安全感,那是一直伴隨着他卻從來沒有被他真正直視過的感覺。
“不要害怕……”
“捂住眼睛……就什麼都不怕了。”
“沒有什麼能夠傷害我們……傷害……”
手落下。
黑暗消失了,光從從視線透入瞳孔的底部。
帶來的不是光明,而是絕望。
阿賽的母親,這個普通、平凡、懦弱的女人。
就這樣去世了。
阿賽看着母親,他知道自己曾經依仗的整個世界都消失了。
那曾經說過的那些豪言壯語,要讓母親知道大人物的生活,要讓母親再也不替別人幹活,而是讓別人給她幹活這種諾言。
再也無法實現了。
阿賽看着那窗戶照進來的明媚陽光,照在母親的屍體身上,他第一次感覺到光明是如此的可怕。
他緩緩的伸出了兩隻手。
捂住了臉,然後遮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黑夜。
阿賽站在神堂前,懷裡抱着一個桶。
他注視着那因賽神的神像,曾經他每次看這裡的時候,都覺得這裡好像在散發着光,神聖無比。
他可以看到這裡的一切是活的,他甚至能夠聯想到神之國度的場景。
但是此刻他只能夠看到冰冷的神堂,黑暗的屋子甚至帶着一絲陰森,一切都是一動不動。
他失去了曾經的幻想能力。
他也不會再做哪些華麗的夢。
阿賽的氣質變的冰冷,他臉上的陰鬱甚至和某個人一模一樣。
阿賽從鎮長的倉庫裡偷了十幾桶火油,他了解這座神堂的一切,他了解每個人住的地方和作息習慣,
阿賽堵住了房間的門,然後點燃了火油。
大火沖天而起,緊接着傳來了爆炸聲。
神堂的祭司只是一個最底層的蹩腳祭司,除了一些簡單的幻術,擁有兩塊儀式石板之外,他比普通人並強不到哪裡去。
一階心靈祭司,就這樣葬身於在大火之中。
整個滾石鎮都被驚動了,鎮子裡面的人朝着神堂趕來。
數十年來如一日的封閉小鎮,在阿賽的動作下徹底打破了安寧。
“救火,救火啊!”
“水!”
“神堂怎麼會起這麼大的火?”
“前段時間來了一批絲織,好像剛好儲存在神堂中。”
阿賽在紛亂的人羣中走出鎮子外,他回頭欣賞着自己的傑作。
瞳孔裡倒映着那火苗。
“以神之名的貪婪醜惡之徒。”
“你該死!”
阿賽不覺得自己的舉止有什麼問題,他覺得此刻自己像是一個英雄。
一個除掉了一個神的僞信徒,殺死了卑劣邪惡之人的英雄。
他一瘸一拐的離去,頭也不回。
沒有什麼好留念的了,阿賽決定離開這個小鎮,前往他一直都想要去的地方。
安霍城。
遠處,同樣有人在看着阿賽的身影。
肖注視着阿賽蹣跚的腳步,也可以感受到他內心的變化。
這種暴烈到極致的行爲,這種不顧一切的瘋狂,按照推理是原本的阿賽做不出來的。
是因爲情緒壓抑到極致的變化,還是另一個人的部分人格在阿賽身上浮現了?
肖認爲是後者。
他用筆寫下實驗觀察記錄:“慾望和情緒開始同步,轉生者曾經的人格,在新的身體之中開始浮現。”
在肖的身後,還有另一個身影。
正是滾石鎮的醫師。
醫師畢恭畢敬的彎着腰:“神契大人。”
“要離開了嗎?”
肖收起了卷軸:“實驗進入下一階段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但是後面估計還有派上你用場的地方。”
大火和紛亂之中,肖來到了鎮子裡最高的一棟建築。
摘下自己多年前鑲嵌在上面的一顆珠子,同時捧起珠子跪在地上。
“至高的知識之神啊。”
“第一場落幕了,您……還滿意嗎?”
另一邊的聖山之上,瓶中小人整個身體都擠在了狹小的瓶子壁上,黑白分明的光眼之上散發出難以描述的愉悅。
“哈哈哈哈!”
“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
“安霍福斯,你這樣的人……你這樣的人……也知道絕望是什麼嗎?”
“你也知道痛苦爲何物嗎?”
知識之神的聲音傳入了肖的耳中:“我的僕人,你做得非常不錯,我很滿意。”
“但是還不夠……遠遠不夠……”
肖臉上露出了微笑:“神!”
“故事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