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魔道:‘是我拿了,鎖在洞中。你今既來,必要索戰。我也不與你交兵,我且叫你一聲,你敢應我麼?’行者道:‘可怕你叫上千聲,我就答應你萬聲!’……”
紫緣初到飄花宮,城主府大小姐的作息習慣尚未調整過來,爲了給師父林芝韻留下好印象,她難得辰時起牀,自以爲已是醒得很早。
豈料梳妝已畢,來到門外,卻發現大院之中,飄花宮的一衆門人都已整整齊齊坐成兩排,一個個目光炯炯,正專心致志地聽着前方臺階之上的鐘文說話。
這是什麼情況?
早課?
紫緣細數院中之人,發現除了師父林芝韻和師妹鄭玥婷之外,其餘所有在山上的門人均已到場,連長老上官君怡和師叔冷無霜也未缺席,不由得心頭一慌,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麼重要的宗門儀式。
她就如同一個上課遲到的學生,生怕引人注意,只是躡手躡腳地湊近細聽,想要探個究竟。
“……大聖作個法,意思只是哄他來搖,忽然叫道:‘天呀!孤拐都化了!’那魔也不搖。大聖又叫道:“娘啊!連腰截骨都化了!’…… ”
鍾文右手握着一把摺扇,頭上綁了根帶子,站在三階石臺之上擠眉弄眼,手舞足蹈,時而哈哈大笑,時而哭喪着臉,表情極爲豐富。
紫緣聽着聽着,漸漸感到有些不對勁。
鍾文口中所述,既非功法靈技的修練訣竅,也不是什麼煉丹制器的經驗傳授,聽上去倒更像是小說話本中的內容。
見衆人聽得入神,她也不好意思出聲詢問,只好悄悄來到角落的石凳上坐下,白玉般的雙手支着下巴,靜靜凝視着鍾文的表演。
漸漸地,她感覺鍾文所講的內容雖然沒頭沒尾,聽來倒也頗爲有趣,竟然有些沉迷其中,難以自拔。
“.…..幾時得到西天,且聽下回分解!”鍾文手中摺扇“啪”地一收,結束了這一天的西遊記講解。
隨着他這一句宣言,原本寂靜的院子裡頓時熱鬧了起來,傳來了陣陣討論與嬉笑之聲。
“我且叫你一聲,你敢應我麼?”小蘿莉手上舉着個蘋果,對着沈小婉嘻嘻哈哈道。
柳柒柒拉着尹寧兒的手,似乎在央求這位高冷的師妹替自己種出來個“紫金葫蘆”。
而上官君怡臉上帶着溫婉的笑容,正與冷無霜竊竊私語,時不時掩脣而笑,也不知在說些什麼高興的事情。
紫緣看着院中景象,只覺飄花宮門人不僅個個美麗動人,臉上還都洋溢着愉快和自信的表情,完全沒有世俗女子身上普遍存在的那種卑微感。
姑娘們的神情彷彿在說,我的人生,由我自己掌控。
能拜入這樣一個門派,真好。
紫緣心中不覺涌起一股自豪之感,她緩緩站起身來,朝着人羣走去。
“二師姐!”看見這位新入門的漂亮師姐,小蘿莉開心地晃動着手裡的蘋果向她打招呼,“你也來聽鍾文講‘西遊記’嘛?”
西遊記?
紫緣聞言一愣,正要開口詢問,卻聽頭頂忽然傳來“噗噗噗”的聲響。
擡頭望去,只見一隻活潑可愛的信使小鳥正揮舞着翅膀,朝着臺階背後的走廊方向筆直飛去。
一隻指尖如筍,皓婉似藕的纖纖玉手自廊柱後方伸了出來,用白皙無瑕的手背接住了信使小鳥。
緊接着,柱子背後現出了林芝韻婀娜綽約的身影,長髮及腰,藍裙飄飄,絕世的風華,宛若神仙中人。
原來師父就在走廊裡,她爲什麼不出來和大家一起坐?
紫緣初來乍到,心中有着頗多疑惑,卻又不好意思開口詢問,不免憋得有些難受。
其餘諸人卻彷彿早有所料,對於林宮主躲在柱子後面的事實,竟似習以爲常。
“鍾文,靈兒來信,說是帝都出事了。”林芝韻眼神掃過信使小鳥腿上的紙片,臉色微微一變,轉頭看向鍾文說道,“皇帝陛下得了怪病,昏迷不醒。”
“李……陛下身爲靈尊大佬,居然也會生病?”鍾文頗覺意外。
“出現這麼個變故,靈兒和葉姐姐可能會在帝都多逗留一段時日。”林芝韻接着道,“她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再去一趟帝都。”
“莫非是想讓我去替皇帝治病?”鍾文猜測道。
“她雖然沒有明說,但多半是這個意思了。”林芝韻再次掃視了一眼信紙,並未找到答案,只好自行揣摩南宮靈的意思。
“纔回來這麼一會,又要讓我去帝都操勞麼?”鍾文一想到要去拯救李九夜那個摳門大叔,便覺得有些提不起興致,忍不住抱怨道,“南宮姐姐就喜歡差遣人。”
正說話間,他忽然擡頭看向門外,眼中露出驚訝之色。
“鍾文老弟!”過不多時,一道身材瘦削,衣着襤褸的人影踏入到院門之中,緊隨其後的,是一道精壯的褐色身影。
當先一人眼神掃過院子裡的一衆美女,不禁微微一愣,隨即將視線停留在鍾文身上,眼睛一亮,大聲喊道,只是聲音裡,卻帶着一絲難以掩蓋的虛弱。
“苟大哥?”鍾文早已感知到出來人的氣息,正是原涼山第十八峰寨主苟大彤,卻還是吃驚地問道,“你不好好待在帝都幫十三娘經營‘順豐速遞’,怎麼跑到南疆來了?”
“鍾文老弟,十三娘出事了!”苟大彤快步來到鍾文身前,滿臉焦急之色,“老哥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來清風山求你相助,還請無論如何救救她!”
“什麼!”鍾文面色一變,沉聲說道,“別急,慢慢說,究竟怎麼回事?”
“太子殿下對是咱們涼山弟兄下手了。”苟大彤喘了口氣,接着道,“我得了十三娘暗號,連忙趕來清風山求助,卻被太子手下的侍衛一路追殺,若非這位鄭小兄弟仗義相助,恐怕早已一命歸西,根本就到不了這裡。”
“小老弟,可以啊!”鍾文擡頭看了一眼苟大彤身後的鄭齊元,眼中露出一絲讚許和驚歎之色,“這麼幾日不見,已經天輪修爲啦。”
“都是鍾大哥的功勞。”鄭齊元靦腆一笑。
“皇帝陛下已經親口答應赦免十三娘。”鍾文又看向苟大彤,面露不解之色,“太子哪來這麼大膽子,敢違背皇帝的意志?”
“會不會和陛下的昏迷有關?”林芝韻忽然開口道。
鍾文聽了她的話語,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似乎想明白了什麼:“苟大哥莫急,太子對涼山好漢動手,多半是別有所圖,十三娘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我這就去一趟帝都,只要能救醒皇帝,十三孃的危機自然迎刃而解。”
“謝謝,謝謝!”苟大彤激動得語無倫次,“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願意幫助咱們涼山之人,老哥哥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纔是!”
“苟大哥說的哪裡話,當初勸你們投靠朝廷的是我。”鍾文微笑着搖了搖頭道,“如今你們因此而遭難,若是我還袖手旁觀,豈非要良心難安?”
“小弟弟,此去帝都,代我向月兒問候一聲。”上官君怡忽然開口道。
“君怡姐既然這般想念親人,不如和我同去?”鍾文諂笑着說道。
“你去救那位十三娘,姐姐跟着去做什麼?”豈料上官君怡白了他一眼,果斷回絕道,“我纔沒有那麼不識趣。”
鍾文:“.…..”
他感覺上官君怡對自己似乎有着深深的誤會,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鍾大哥,我姐呢?”鄭齊元恰到好處地打破了略微有些尷尬的氣氛。
“婷婷正在閉關,你要是想見她,恐怕還得等上十多天。”鍾文彷彿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答道。
自從拿到了“蒼穹客”李道隱的道珠,鄭玥婷便陷入到冥思狀態之中,參考林芝韻感悟道珠的過程,鍾文估摸着沒有十天半個月,她恐怕難以醒來。
“這樣啊……”鄭齊元臉上露出一絲失望之色。
“小老弟。”鍾文感受着鄭齊元體內磅礴到異常的靈力,眼珠一轉,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肩膀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修爲更是達到天輪境界,是時候該發展自己的事業了。”
“自己的事業?”鄭齊元年紀尚輕,聽得一臉茫然。
“當初我曾經打着‘天刀盟’的旗號打跑了銀環商會之人。”鍾文笑嘻嘻地慫恿道,“你覺得這個統御天下使刀之人的聯盟如何?”
“‘天刀盟’不是杜撰出來的麼?”鄭齊元不解道。
“從前沒有,不代表以後不能有。”鍾文拍着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小老弟,我看你骨骼清奇,印堂發亮,日後絕對是世間少有的大英雄,大豪傑,所以決心把創建‘天刀盟’的重任託付給你。”
“什麼!”鄭齊元吃了一驚,支支吾吾道,“我、我恐怕不行吧?”
“胡說,男人怎麼能說不行?”鍾文面色一沉,厲聲教育道,“我會給你一些黃金品級的修煉功法和刀法靈技,讓你能夠招攬天下刀客加入聯盟,數年以後,你就是世間所有使刀之人的盟主,號令天下,莫敢不從,豈不快哉?”
“真的麼?我真的可以麼?”鄭齊元今年還未到十五歲,正是少年人愛做夢的年紀,被鍾文這麼一通忽悠,頓時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幾乎難以自已。
“相信我,你是被上天選中的人,也就是天命之子。”鍾文的聲音如同誘人犯罪的惡魔,“再加上我從旁協助,豈有不成功的道理?”
“那……我就試試罷。”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年,正在被鍾文這個老靈魂玩弄於股掌之間。
“有志氣,這纔是我的小老弟!”鍾文忍不住拍了拍鄭齊元的肩膀,大聲讚歎道,“我看好你!”
苟大彤這個老江湖旁觀了這麼一出好戲,十分無語,對於鄭齊元這個拯救過自己的少年郎不禁頗爲同情,又不敢出言提醒,生怕得罪了鍾文,影響到拯救十三孃的計劃,只好在心中暗暗對小鄭童鞋送上祝福。
看着鄭齊元無比振奮的神情,鍾文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陰謀得逞的笑容。
我不想再努力了!
我要抱大腿!
大腿養成計劃,正式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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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道客棧”的大堂角落裡,一男一女相對而坐。
看着眼前朱聰那滿是柔情的英俊臉龐,冉素娟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輕輕嘆息一聲。
“娟妹,你怎麼了?”朱聰伸手握住冉素娟柔嫩滑膩的小手,滿臉關切地問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沒有。”冉素娟回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聲音裡雖然沒有多少熱情,卻也少了幾分抗拒和排斥的意味。
這已經是兩人第四次在客棧之中秘密相會。
對於眼前這個奪走了自己第一次的男人,冉素娟從一開始的痛恨,逐漸變得麻木,在朱聰的甜言蜜語和柔情攻勢之下,如今竟然隱隱生出幾分親近之意。
她覺得朱聰雖然不怎麼有趣,卻勝在溫柔體貼,且身爲七星閣青年一代最優秀的神文學者,此人無論相貌,修爲,學識和出身皆是上上之選,算得上是個標準的高富帥,令人很難一直痛恨下去。
若是他願意真心對我好,嫁給這麼個人,似乎也不錯。
從第三次幽會開始,冉素娟腦中不禁浮現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這種情緒很淡,和小說話本中那些你儂我儂,乾柴烈火的愛情毫不沾邊。
她甚至不知道這算不算愛情,畢竟,從小在聖地長大的她從未真正與人相愛相戀過。
或許,其中多多少少夾雜着一些無奈和自我放逐,但至少對於朱聰這個人,她已然不再排斥。
“時候不早了。”冉素娟擡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輕聲說道,“我該回去了。”
“娟妹!”朱聰眼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他忽然緊緊抓住冉素娟的柔荑,堅聲說道,“我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相思之苦了,每次目送你離去,我都感覺心如刀絞,痛不欲生,跟我回七星閣罷,做我的妻子!”
“你……我……”同樣的話語,在不同的時機說出來,卻取得了截然不同的效果,不再痛恨朱聰,冉素娟又一次聽他說出求愛的言語,霎時間滿臉通紅,芳心大亂,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纔好。
“娟妹,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朱聰的柔情攻勢還在繼續,“但是我發誓,會用這輩子餘下的時光全心全意地對你好,不讓你受半點委屈,嫁給我罷!”
“我、我說了不算。”良久,冉素娟才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須得問問我爹和我娘。”
“你答應了?”朱聰臉上露出狂喜之色,將美人的小手握得更緊。
“若是爹孃不反對……”冉素娟臉上的紅暈更甚。
“我太開心了。”朱聰激動得蹦了起來,無與倫比道,“我、我,這輩子,我都沒有這麼開心過!”
就這樣吧!
或許這就是現實中的愛情了吧。
望着欣喜若狂的朱聰,冉素娟腦中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娟妹,等我通過了師父的考驗,繼承了‘神算堂’,就遍邀親朋好友。”朱聰彷彿沉浸在美好的瞎想之中,“把你風風光光地娶進門。”
“考驗?”冉素娟好奇道。
“不錯。”朱聰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冊,遞到冉素娟跟前,“師尊曾言道,我和師兄二人之中,誰先破譯了這本上古典籍,誰便有資格繼承他的’神算堂’。”
“有把握麼?”冉素娟語氣之中帶着一絲關切之意。
“這本典籍艱深無比,即便以我的神文學造詣,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將其讀懂。”朱聰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之色,“說起這個,不知可否請娟妹你幫個忙?”
“你說。”冉素娟柔聲道。
“這本典籍之中,有些文字我實在難以解讀,因而想請寧小夫子出手相助。”朱聰略微有些慚愧地說道,“不知可否由娟妹代爲相邀?”
“你想見小潔?”冉素娟聞言,面色微微一變。
“娟妹,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對寧姑娘早已沒有了愛慕之意,如今的我心中只有你一個人。”朱聰連忙解釋道,“請她前來相見,不過是有些神文學方面的問題想當面請教。”
“那你何不自己去學宮之中尋她?”冉素娟不解道。
“娟妹,我曾經與那位少年有約,敗給他之後,便不得再踏入學宮半步。”朱聰正色道,“縱然我再不堪,也不會違背諾言。”
“原來如此。”冉素娟恍然大悟,見他如此信守諾言,眼中不禁露出一絲讚許之色,“我可以幫你問問小潔的意思,不過她願不願意出來相見,我就不能保證了。”
“如此,就多謝娟妹了!”朱聰站起身來,對着冉素娟彎腰鞠了一躬,誠懇地說道。
“如今你我之間,還客氣什麼,等我消息便是。”冉素娟紅着臉,輕聲說了一句,隨即站起身來,匆匆離開了客棧。
望着冉素娟婀娜的背影,朱聰眯起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