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行熱淚遮住了你的背影,你把寄託和思念都留給了軍營。你是我的戰友,我的好弟兄。你把祖國和鋼槍又託付我的手中。”
十一月。距離演習結束已經將近一個月了。秋風拂過,樹葉依稀飄落到地上,料峭的寒風吹落了霜花,在猶嚷的世界裡琱琢了透徹的白,晶瑩的不染風塵。綠草也已經枯萎,到處是一片悲涼。
紅五連指導員陳勇整理好揹包在宿舍裡站着,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只有小小的兩袋子,揹包和被裝袋就裝下了他的軍旅生涯,十八歲參軍三十四歲退伍,十六年的青春歲月,十六個寒暑交替,他早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懵懂少年。他拿起擺在桌子上的照片,照片中有他的妻子孩子,怔怔的看了起來。昨天他們已經通過電話了,知道他今天就要回去,孩子很高興,陳勇卻有點淒涼。
連長劉國平敲敲門走了進來,提着一大包的東西,他剛從超市回來,買了菸酒買了各種的小吃紀念品小玩意兒,在一起共事了好幾年的老搭檔要走了,他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總是認爲怪他自己沒有盡力,於是他便一直買一直買,他認爲他對他充滿愧疚,好幾次幹部處下來談話,他對他總是不放心,認爲他脾氣暴躁,愛衝動,於是便一次次推辭放棄調動,他不放心他。
“老陳,這幾年,我把你拖累的太狠了。”劉國平說道。
“有煙嗎?”陳勇問。陳勇從來不抽菸,劉國平從口袋中掏出一盒煙和打火機,都遞給陳勇。陳勇接過,拿着打火機,哆嗦了幾下都沒有打着火,劉國平拿過打火機幫陳勇點上。陳勇抽了一口,咳了起來,眼淚都嗆了出來。
劉國平拍着陳勇的背,幫陳勇順氣:“不會抽就別抽了。”
“到地方了,總得學着習慣,”陳勇眯着眼睛,擦了一把眼淚,不知道是因爲煙還是因爲即將離開。
“戰士們都安排好了?”陳勇問,他還是有點不放心:“這次走的人比較多,你多注意引導,分批走,儘量悄悄的走,不要影響留下的...”
“讓他們送送吧。”
“算了吧,往年都是自己送別人走,真輪到自己了...”陳勇沒有說下去,摁滅菸頭,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宿舍,擦乾眼淚:“走了!”他說道,然後背上揹包,提起被裝袋就要走。劉國平上前一把搶過被裝袋,手裡還提着他買的東西:“我送送你!”陳勇看着劉國平,不再推辭:“紀念品我帶走,菸酒就留下吧,給戰士們分一下。”
陳勇走出宿舍下樓,值班員站起來敬禮:“指導員!”陳勇回禮,然後用力拍拍值班員的肩膀。
宿舍樓前,六十三名士兵整齊的排列着隊列,隊列盡頭,紅五連的旗子正迎風招展,隊列中靜悄悄的一片,只聽見咧咧的風聲和旗子迎風招展的聲音。陳勇走出宿舍樓,然後一下子就楞住了。
“指導員!”六十三名士兵齊喊。陳勇的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他扔下揹包,快步來到隊列面前;“你們...”他說不出話來,從隊首看到隊尾,裡面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看着他們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社會青年漸漸地變成*的戰士,看着他們一天比一天優秀,就像他的孩子一樣。連長是爹,指導員是娘。部隊裡都知道這句話。他關心着他們,爲他們操碎了心,所以戰士也愛戴他,喜歡他,和連長不同,戰士們對連長大多是敬畏。
陳勇從隊列面前慢慢走過,和隊列中的每一個戰士用力握手擁抱,這是他的孩子。
“吳哲,好好幹...”
“王龍,好好幹...”
“還有你,吳振龍,以後聽點話。”吳振龍在向他敬禮:“指導員!”
“郝兵,郝兵...”陳勇來到郝兵面前,郝兵看着他的指導員:“指導員,我...”,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陳勇緊緊將郝兵抱住。
劉國平在隊伍面前站着,突然轉過身去,他不敢再看下去,他是一個輕易不肯流淚的人,於是他轉身,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一輛迷彩越野車開了過來,陳勇提起揹包向越野車走去。車門打開了,一個士兵從越野車中下來幫陳勇接過揹包被裝袋。背後傳來震天的喊聲:“向指導員,敬禮!”劉國平轉身面向越野車敬禮,所有士兵也轉身面向越野車敬禮。
陳勇定住了,然後迅速立定向後轉,向他的戰士們回禮。許久,他衝他們揮揮手,鑽進了迷彩越野車裡。越野車緩緩起步,陳勇透過後視鏡看見他的老搭檔,他的戰士們還在原地站着對着他敬禮。越野車越開越快,漸漸地後視鏡裡只能看見一抹血紅,他知道那是他們紅五連的連旗,鮮血一樣。
越野車開出大門,駛上山路,陳勇扭過頭,看見熟悉的營房越離越遠,就像他的青春歲月,他終於哭出聲來。他的青春,他花兒一樣的一樣的青春歲月,都留給了這個綠色的營盤。流年似水,回頭看,是遠河遠山。
郝兵回到宿舍,看見幾個老兵正在收拾着揹包。
“班長,你們在幹什麼?不是剛整理過內務嗎?又要檢查了?”郝兵問。
班長吳哲正在疊他的迷彩作訓服,看見郝兵進來就將迷彩服裝進揹包裡,拍拍牀示意郝兵坐下。郝兵搬來小馬紮在吳哲面前坐下:“五連內務有規定,不準坐牀,不準躺牀。”
吳哲笑笑:“我們的郝兵也長大了...”
“班長,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信你看,我已經有兩個拐了,我是老兵了。”郝兵一臉驕傲的說道。
“是是是,你不僅是老兵了,還是老兵裡的尖子。”王龍來到郝兵身邊笑着說道。
連長劉國平推開門來到一班宿舍:“一班長!”“到!”
“連長!”一班戰士看見劉國平走進來,都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立定站好,劉國平衝他們擺擺手:“忙你們的,一班長跟我出來一下。”
“是!”
吳哲笑着跟着劉國平來到辦公室,順手將辦公室的門關上。
“說說吧,怎麼回事?”劉國平看着吳哲問道,這是他最好的兵,也是他最好的班長。
“什麼怎麼回事?”吳哲還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這是他們少數幾個兵的專利。部隊就是這樣,雖說上下級觀念分明,但是總有幾個例外的,一個幹部真心喜歡一個兵的話,對這些總是不怎麼在乎。很顯然,吳哲就在這幾個例外之中。
“退伍名單下來了!自己看吧”劉國平指着桌子上的文件說道。
“連長!你都知道了?”吳哲也不在笑了。
“你是我帶過最好的兵,你怎麼不來找我?”劉國平問。
“連長你忙,再說...”吳哲說道,不敢看他的連長。劉國平楞了一下,最近他一直在忙指導員轉業的事情,上來來回不停的找人,倒是把這些給忽略了。他看着他最喜歡的班長:“你看的多,也懂的多,我這次就是用盡花樣兒,也要把你留下。”
“連長,我不想當兵了。”吳哲小聲說道:“我父母年紀大了,下面還有兄弟姐們要上學,這些年我在部隊也沒幫上他們什麼忙。他們老了,身體不好,我想回家了,回家儘儘孝心...”
“你都想好了?回家你能幹什麼啊!”
“連長,我已經是三期了,總不能當一輩子的兵吧。”吳哲擡起頭,看着他的連長:“我是三連的人!長着一副三連的骨頭!在哪還不能養活自己。”
劉國平不再說話,有點意興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