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婧啊，我這邊剛把《飄》的角色許青衣拿下來了。”
“哦。”
“哦？就是上次我說的那個男二號。”
“我知道啊，拿下來了？恭喜啊。”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餐桌上，甘敬狀似無意的和自家小姨子俞婧提到了角色試鏡後的階段性勝利，只是，他並沒有看到料想中的反應。
甘敬掃了一眼低頭乖乖吃飯的女兒，側面轉進，“咳”了一聲對甘學思說道：“二思，你知道我這幾天做了什麼嗎？”
甘學思喝了一大口粥，思考了一會說道：“爹爹，你是不是和我說過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
甘敬欣慰微笑：“不錯，我只是試探試探你。”
甘學思不說話繼續吃飯了，她看起來毫不在意自己老爹的試探，更像是不想知道他這幾天做了什麼。
陽臺的窗戶沒有關，月黑風高頗有些想下雨的風順勢吹拂進來，吹到了甘敬的心上。
他看了一眼一臉凝重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小姨子，又看了看專心致志消滅晚飯的女兒，心裡有些不知從何說起的好笑，因爲這個角色，那位影嘉的製片人劉吉娜是找了兩位明星以及他們公司高層作陪，即便自己拒絕，她還是有些不願放棄的意思，現在這兩位可是真好，一點都不在意自己拿到的成果……
不過轉念一想，之前沒和她們說這個過程，算是正常反應吧。
食不言，寢不語，一頓只有莫名氣氛沒有聊天的晚餐完畢。
等到了甘敬抱女兒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的時間，他才知道小姨子爲何是一臉凝重乃至敷衍聊天。
“這幾天我瞭解了下情況，接觸了兩條院線的排片經理。”俞婧凝重的臉色下是帶了絲憂愁，“10%的票房分成是他們率先提出來的，態度……”
俞婧思考了下合適的詞：“態度比較強硬。”
“哪兩條院線？銀幕數多少？”甘敬問了下關鍵的信息。
“按照去年年中的統計，金潤和星樂在國內是排第4和第7，銀幕數加起來差不多得有1700塊銀幕。”俞婧是下了功夫的，對數據記的很清楚，“全國總的銀幕數大概是有14000塊，這兩家佔比有12%了。”
甘敬也有些嚴肅的點頭：“那確實是有很大影響。”
雖然銀幕數不是和票房直接掛鉤，還得考慮院線所在城市、區域，但兩者的相關性還是比較高的，粗糙來看，一部有望1億票房的作品很可能就會少掉1千來萬，要是再提高一個數量級，那就是億級別的影響了。
甘敬琢磨了一下，問道：“他們有給出理由嗎？上次我沒記錯的話，《愛在黎明破曉前》的返點也就3%到4%吧，忽然翻倍是有點不太對勁。”
俞婧沉默，搖搖頭，她這幾天過得屬實是心力交瘁，院線經理們的態度是出乎意料的驕橫，有關返點的溝通近乎就是沒有絲毫進展。
甘敬看到小姨子這樣便笑道：“換個角度來想，還有88%的銀幕數是沒問題的嘛。這樣，從明天開始別急着去和院線溝通，你打聽下其他有上映計劃的電影是不是也碰見這種情況，另外，老張的康潤是很重視電影的，他們雖然不參與宣發，但我們之間關係還不錯，他們是大公司，消息更靈通。”
俞婧點點頭，說道：“這兩家院線是喊出10%返點的，其他院線最少是2%，最多是6%。”
“我估計他們院線私底下是有溝通。”甘敬斟酌着說道，“這種事情況肯定很複雜，我們信息太少，我暫時也沒什麼判斷，你多問問吧。”
甘敬見小姨子點頭又說道：“你不要太緊張，即便最終談不攏也不是你的原因，而且，越是複雜越是摻雜多方的利益就越是容易分化，堡壘總是從內部攻破的嘛。”
俞婧再點頭。
“我得找老張聊聊，票房方面有消極因素影響，那得考慮從獎項上往回撈一些。”甘敬說出一種應對方式，笑道，“你不要急，院線也好，包括之前說的宣發也好，它們最終都得落在作品質量上。我對《無間道》有信心。”
俞婧最後重重點頭，只是臉色仍舊凝重，至少12%銀幕數量的影響，這不是一個人、一部作品、一個公司可以對抗的難題。
甚至於，她覺得這件事即便是影帝張中暉和康潤公司都不太容易解決，這些天和院線經理們的交流她是深感對方話語權的強勢。
這部《無間道》由張中暉主演的利好信息，她又怎麼可能不拿出來當籌碼呢？
可是效果甚微。
難難難。
……
《無間道》這部戲是由京城藍光文化、香港東方影視、山城文化影視三家公司共同投資，所以，嚴格來說，這部電影的宣發、上映事宜是和康潤影視完全不沾邊的。
不過，張中暉復出之後第一部戲，他的團隊是有幫忙籌備和聯繫資源，可即便這樣，具體到院線宣發時所需的返點，那也和張中暉沒有一毛錢關係。
甘敬考慮到這樣的因素是以聊聊影片剪輯順便感謝他幫忙拿《飄》男二號的理由讓張中暉來公司吃盒飯。
說是盒飯，那也是擺了八個菜、兩個湯、一瓶葡萄酒的。
當張中暉中午從剪輯室裡出來看到盒飯+高腳杯+葡萄酒的搭配覺得有些哭笑不得，這整的不太像樣啊。
“甘敬，你就這樣感謝我的？”張中暉佯怒道。
“在香港年假前我是一滴酒都沒喝的，現在爲了感謝你是拿了一瓶葡萄酒。”甘敬只用了一個理由就讓張中暉陡然覺得滿意。
人無我有，倍有面兒！
“這會你是不提你女兒了？”張中暉嘴上仍是拿甘敬之前的理由打趣道。
甘敬笑笑，對出了會議室要關門的楚慧點頭表示滿意，向張中暉解釋道：“她對我喝白酒特別牴觸，葡萄酒嘛，加上葡萄兩個字好點。”
甘敬親手開了葡萄酒，倒了兩個杯子，當先舉起一杯說道：“殺青時候我回來的匆忙，現在張哥又那麼夠意思的幫我忙，啥也不說了，我先提一杯。”
咕嚕嚕。
葡萄酒簡直就是喝果汁！
甘敬忍住再喝一杯的慾望，坐下笑道：“張哥，坐，別看是盒飯，楚慧可是精心讓人準備的，味道應該都還行。”
張中暉懷揣着警惕坐下了，他忽然有點反應過來，甘敬把自己約來看了一上午的影片剪輯是不假，可這會在空蕩蕩的會議室裡就自己和他兩個人，而且，又是“張哥”又是“提一杯”的，這是有事啊！
“甘敬，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別來虛的啊，我對你這個有事是張哥、沒事是老張可是受不了。”張中暉動筷夾了一個獅子頭，覺得味道確實還不錯。
“我能有什麼事，我這小門小戶的。”甘敬笑道，“這不想着宣發的時候張哥要多辛苦些，我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啊。”
張中暉微哂，他現在已經知道這貨的風格了，這個甘敬不是那種把傲氣展露出來的人，但他骨子裡不定是怎麼着呢。
“甘敬，我發現你剪片的速度是真快，你仔細點啊，我可不想一部好片子被你這樣粗暴的給剪毀了。”張中暉把話題轉爲今天來的正事。
“剪出來一定讓你過目看看。”甘敬吃了一口菜，看向張中暉說道，“張哥啊，你也知道，我這公司成立不久，所以想問問，康潤和院線關係是怎麼樣啊？”
嗯？正事來了！
張中暉心中一定，這位小老弟要是一直不說事，他吃飯都吃的不安心。
“康潤啊，每次電影上映都得是和院線有話要……”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張中暉緩慢的話。
緊接着外面是傳來嘈雜聲，“我是影……”、“不好……”、“我打電話沒……”。
咚！咚！
敲門聲像是化爲了捶門聲！
“甘敬，你別躲在裡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會議室！”
“你有本事弄了我！怎麼沒本事開門啊！開門，開門，開門！”
一陣清晰的彷彿把嘴貼在磨砂門上的聲音傳進來直把張中暉和甘敬都震的目瞪口呆。
張中暉看向甘敬，心緒流轉，懂了！剛纔提到的院線壓根不是今天請自己吃飯要說的正事！這甘敬是想讓自己幫他公關一下吧！
“甘敬？事發了？”張中暉試探着問了一句。
甘敬有些茫然：“什麼事？”
下一刻，他反應過來，大步邁向門邊一把拉開門，赫然是有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女人想竄進來。
“甘敬，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這個女人是不久前聯繫過的影嘉製片人劉吉娜。
甘敬掃了她一眼又看到後面幾個糾纏的陌生人和自家公司的人，暗歎一聲，這真是沒有辜負自己所說的小門小戶啊，不知道叫大廈保安的麼？或者，這座大廈也不咋地？
“劉製片，你在幹什麼？沒預約吧？直接闖到我公司來？影嘉的人就是這樣做事的麼？”甘敬堵在門口，表情和語氣一般平淡，拿捏對方公司的名頭。
劉吉娜冷笑一聲：“影嘉？我今天來是想看看甘敬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又想當面問問我們是有什麼仇，這麼趕盡殺絕讓影嘉辭了我？”
被辭退了？
甘敬微微一愣，否認道：“這和我沒關係。”
“那和誰有關係？”劉吉娜眉頭一豎，潑辣的問道。
甘敬反問道：“那要問問你自己了，影嘉爲什麼辭你？是吃拿卡要還是內外勾結？”
這話只是拿着不好的理由來大略說的，然而，劉吉娜的臉色卻是更加陰晴不定了。
她盯着甘敬的眼睛，恨聲道：“果然是你！甘敬，你是覺得抱上張中暉的大腿就了不得了是吧？”
甘敬面色稍微有些古怪，他側了側身：“請張大腿發表獲獎感言。”
張中暉這會在裡面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這和自己想象的八卦不太一樣啊，主要是這位製片人先前用詞用了一個“弄”讓人浮想聯翩。
“不是他抱我大腿，是我抱他大腿。”張中暉語氣很溫和，也很給面子。
劉吉娜站在門口一直是被甘敬擋住了視線，這會纔看到裡面是那位影帝張中暉，她剛想放出的“讓你在圈裡混不下去”狠話是說不出口了。
不過，儘管聽見張中暉這樣說，可劉吉娜仍舊覺得這無非更證明張中暉是甘敬抱住的大腿罷了！
“行，山不轉水轉，走着瞧。”劉吉娜不對張中暉說話，就對着甘敬說了最後一句話轉身就走。
外面的幾位陌生人也轉身離開。
甘敬衝着楚慧擺了擺手示意無礙，他把門關上轉臉對張中暉說道：“這麼真實的麼？就只讓我走着瞧？天地良心，老張，我和你說的時候就是換個製片吧？可沒有辭退這麼一說，是你的意思？”
張中暉搖頭否定，想了想，拿出電話說道：“我問問，不然這頓飯是吃不好了。”
甘敬無奈坐下先行享受食物，他是能吃好，反正心裡清楚真不是自己意思。
過了一會，張中暉的電話打好，事情也基本清楚了，影嘉公司確實是因爲康潤的要求更換了劉吉娜在《飄》中的製片人職位，可之後的辭退是因爲公司另有人舉報她和某人氣演員有利益輸送，且，之前的項目中還有損害公司的行爲。
這種辭退不過是正好趕上了換人風波，所以，大概率是甘敬被誤會而背了黑鍋。
甘敬聽的嘆息不已，如果可以，那自己一定提出來把她辭了啊，不然豈不是白背了鍋！
“知道了，老張，說回正事。”甘敬經過這麼一出也沒了醞釀情緒的心情，直接說道，“我們公司接觸院線是被喊出來10%的返點，康潤能搭個線和院線聊聊麼？10%也太誇張了。”
張中暉頗有些喜聞樂見的心情立即淡去，他一挑眉，驚訝道：“10%？哪一家？”
“金潤和京樂。”甘敬答道，“合計1700塊的銀幕。”
“不少。”張中暉點評一句，“這是看片方不夠強，想要咬一口肉下來。”
“這一口張的有點大。”甘敬攤手，不滿道，“這都不算是潛規則了，明火執仗的要搶錢啊。”
張中暉沉吟不語，這個可不像換個製片人那樣簡單，是真有些難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