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的自我修養？”
謝歆喃喃自語，欣賞了一會甘敬的字跡，真的很難看啊。
這顯然不是日記之類的東西，應該是感言、筆記或者其他什麼。
當然，如果是日記，可能就更好了。
謝歆心裡嘟噥兩句，信手翻開後面一頁，依然是甘敬手寫的內容，字跡潦草，格式上也不算整齊，其中還有不少修改過的痕跡。
“一個理論體系所要探究的主要問題之一，就是如何自然的激起有機天性及其下意識的創作。”
“這是表演理論體系的真髓。”
開篇兩句，看起來挺重要，但也挺枯燥。
謝歆想了想，這應該是甘敬對錶演的想法總結，就像他在網上寫的專欄那樣。
她往後大致一翻，發現這個筆記本寫了一半，明顯還沒完成。
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那就再繼續看看。
“人在日常生活中會有很有下意識，熟悉家裡的佈置後不會思考走到哪裡需要轉彎，走樓梯多了到地方就會擡腳。”
“這些看起來像是軀體機能，可實際上有時候人們還能從陌生的畫面裡下意識的檢索到自己熟悉或者想象的情感，比如，站在擁擠的公交車上看到一個蒼老的背影會忽然在腦海中閃過遠方的親人，這種心中下意識涌現的情感足夠動人。”
“但很遺憾，演員在舞臺上、鏡頭下往往很難出現這種下意識。”
“如果不相信，你們就去一切都安排妥當、臺詞背得爛熟、動作都已做膩的表演中去尋找，尋找這種下意識。”
“你會發現表演中的一切已經被演員盤算的一成不變。”
“這種一成不變就是缺少心靈天性和形體天性，這種鏡頭下的創作就是枯燥、虛假、程式化、乾巴巴、沒有生氣和徒具形式。”
謝歆合上了筆記本，擦了擦汗，這應該是甘敬沒寫完的理論內容，可爲什麼看着看着忽然有種他站在面前怒斥自己的感覺？
枯燥、虛假、程式化、乾巴巴、沒有生氣和徒具形式……
這真的不是說自己嗎？
難道他每天收工後就把對自己表演的評價寫到筆記本上嗎？
謝歆這麼想着突然意識到剛纔“由字跡到甘敬怒斥”的感覺似乎就是“下意識”，沒有經過思考的東西。
唔，不過導演好像也和自己說過這方面的理論。
謝歆若有所悟，但想了一會又沒抓住那電光火石之間的靈感，她搖搖頭，只得到了一個結論，甘敬沒有對自己藏私啊。
天后繼續往後翻，發現大篇大篇仍舊是圍繞開篇問題做出的闡述。
嗯，能看懂！
可是之前他就和自己說過很多理論了，那些也能聽懂啊！
這就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謝歆清晰的做出判斷，翻看之下發現甘敬寫的東西越來越偏向晦澀，修改的痕跡也多了很多，能看出其中有不少思考的過程。
“等回頭出書了，我得買一本。”
“但他要是把我開了，那就買來墊桌角。”
謝歆放下筆記本，覺得如果有書大概是逃不過墊桌角的命運了。
她起身轉了兩圈，只感自己的腦殼都看得有點痛。
書房裡的佈置很簡單，就是不少排列並不整齊的書和零星放在一角的藍光碟，其他還有兩個簡約線條的花瓶。
嗡嗡嗡，口袋裡的手機震動。
謝歆收起打量的目光，拿出手機發現是賀月給自己發來的一條短信：“（＞﹏＜）。”
得嘞，石錘了吧！
賀月這會正在和甘敬開會呢！
謝歆重新坐回書桌前有些發愣，事到臨頭，她發現自己好像徹底沒辦法了，這不像音樂領域，人家就是無可辯駁的權威。
可，可是……
謝歆氣悶的把筆記本再次一翻，過了好一會纔有些意味索然的準備拿筆在這裡悄悄寫下自己對導演的仇恨，不過，她剛剛提筆就看到這一頁上由甘敬書寫的內容。
“如果要使演員形象在藝術上具有說服力，那麼，演員就不該是好像存在鏡頭下，他要在設定的框架情境內生活，要遵守生活的邏輯和有機天性的規律真誠的去感覺、去思想、去動作。”
“演員要真正的存在作品裡就應當不是表演，而是生活。”
“要享受這種生活。”
謝歆皺着眉看着這一頁上的內容，她忽然想起昨天導演和自己說過的話，他讓自己不要心存壓力，要把這次的女主角當作一次難得的經歷，要享受表演。
那，對於甘敬自己來說呢？
對他來說，表演就是生活嗎？
對他來說，享受表演就是在享受生活嗎？
謝歆被灌輸的滿腦子理論並沒有生效，但這一刻，她好像一下子感受到甘敬對於演戲的最本質態度，繼而有種莫名的感動。
默默放下筆記本，悄悄返回自己家裡。
天后的劇本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她閉眼醞釀了會感情，站在鏡子邊想象着自己正在那個被NG了無數次的片場。
“咔。”
謝歆自己模擬了聲打板，然後走了幾步，假裝推開片場的那扇門，看着鏡子裡的人滿面笑容，隨即這種笑容又化爲了害怕。
表情切換很自然，目光沒有遊移不定。
這是從來沒有的全新體驗。
鏡子裡的不是謝歆，而是佩蓉。
“呼，過了吧？應該能過了！過了！”
好像是捅破一層窗戶紙，好像是打破了知見障。
謝歆靜靜的坐了一會，然後反覆數遍，最後才覺得自己應該可能大概似乎好像沒有問題了，她這一刻深切覺得如果面前有鏡頭，那就是能一遍過！
天后認認真真的翻了翻劇本，重新默唸上面的描述和臺詞，最後嚴肅的寫下九個字——享受表演，表演即生活。
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但並不妨礙記下對甘敬心境的揣摩。
時間已經七點鐘，天色已暗。
謝歆簡單收拾了一下直奔隔壁而去。
導演歸來，他正在沙發上陪女兒看電視。
謝歆近乎小跑的到了甘敬身邊，信心滿滿的說道：“導演，我有信心了，下次一定能過。”
甘敬沒說話。
天后繼續表態：“我好像明白應該怎麼演，怎麼面對鏡頭了！”
甘敬不爲所動，淡淡的說道：“歆啊，我給你講一個狼來了的故事。”
謝歆初聽稱呼就是一喜，再聽內容就是一怒，甘敬，你是不是在羞辱我！是不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