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歆行不行？
按照甘敬開機兩週以來對她的觀察，應該不行。
小謝是那種過了一個鏡頭就高興的不知東南西北的“猝死型嘴硬”跨界者，是那種主動或被動獲得滿腦子理論但實際很木頭的“見鏡頭即沒”表演者。
這種人可以跑跑龍套，可以當個不用處理複雜衝突的角色……
可讓她處理多重內心戲的女主角就有些難爲了。
更別提還要在面對影后陳若清時有所表現。
劇組鏡頭的運用、後期剪輯的手法也許可以幫助一個演員從50分變成70分，但不能從20分變成60分，謝歆現在能做的程度在甘敬看來差不多也就二三十分，嘗試過諸多方法後有所提高，可還是不及格，沒法讓人滿意。
甘敬實際上是留着一招最能調動演員場外情緒的方法，他曾經用過，改變了另外一位跨界者的命運，拍出《愛在黎明破曉前》。
可是面對謝歆嘛……
人和人是不同的。
有的人熱烈起來能夠綻放，有的人則是會灼傷自己。
甘敬覺得謝歆像是後者，也就保持某種程度上的謹慎。
週末一場“專家會診”的走向因爲一首歌而略有偏差，說起電影，在座的都是專業人士，可論起音樂，謝歆一個人能打一羣，整個庭院裡也就甘敬算是半個能和她交交手的。
這一天又聊又唱又吃又喝，待到晚上結束的時候倒是更像一場友誼之會。
“阿甘啊，我覺得就算演不好也能做出貢獻。”張中暉臨走前老氣橫秋的說道，“人家謝歆唱主題曲不也是貢獻？說不定吸引到更多人呢。”
甘敬平和的答道：“我本來覺得許文更適合唱這首歌，但沒提出來，怕她臉上不好看。”
“阿甘，不要那麼嚴苛嘛，我尋思着不論從動作還是態度上，謝歆都是相當有誠意。”張中暉忍不住要以局外人的身份爲天后說兩句話。
甘敬不以爲然的說道：“光有動作和態度，沒有效果，那有用嗎？”
張中暉言盡於此了。
他知道電影製作唯結果論，但是，把視線放寬，人家堂堂天后幹嘛要受這個罪？
月上梢頭，友人散盡，週末的一天便這樣過去。
週一上午，甘敬決定親眼瞧瞧謝歆這次到底能折騰出什麼樣子。
不過，他在還沒開始前採納了昨天討論的部分意見對謝歆的妝容做出調整，相較於原本的棕色主打，今天的謝歆扮相多了些紅色和銀色花紋的元素，整個人看着更爲鮮亮。
單純以靜態形象來看，陳若清的小唯是清冷、秀麗，那現在謝歆的佩蓉就是溫柔、可親，前者有妖異於衆的脫離，後者有婦掌於庭的風範。
甘敬對這種改變頗爲滿意。
九點整，片場一切就緒，《畫皮》第三週的首日拍攝留給了天后謝歆，她要演繹的片段是迎接歸城的夫君，瞧見了被救的美人。
這一段戲沒給甘敬什麼表現空間，主要是謝歆，次要是陳若清。
換言之，這一段要拍出來兩人乍見之下的角力感。
咔。
Action。
羣演的士兵和城內家人百姓們熱熱鬧鬧的聲音響起，這是背景音。
謝歆看見夫君平安歸來，迎上兩步，右手撫上甘敬的臉頰，眼中有晶瑩淚光閃動，表情中濃濃的緊張緩緩化開變爲欣喜。
甘敬沒說話，左手握住謝歆的右手，露出笑容。
謝歆臉上剛展現出的微笑一下子洋溢起來，不光是表情，肢體語言中，她的身體往前微傾，額頭幾乎要抵到甘敬戴着的頭盔。
兩人相顧而笑，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
這時，遠處的陳若清坐在馬上，身披亞麻長衫，整個人素色的和這個熱鬧溫馨的場景格格不入。
她盯着甘敬和謝歆的方向，臉上閃過困惑和防範的神色，殊無半分笑意。
謝歆擡頭，視線掃過，一眼就瞧見歸城隊伍裡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陳若清，她近乎女人天性般的淡去了笑容，扭頭正視自己夫君。
“她是我們在路上救回來的女子，父母雙亡。”
甘敬以一句解釋的臺詞完結這一小段，而這時兩個女人的臉上全都沒有了笑容，謝歆的視線低垂，陳若清仍舊直勾勾看着兩人的方向。
一段30秒鐘的戲。
“咦？李早瑜居然沒喊停？”甘敬率先揚起手示意結束。
謝歆輕輕呼氣，沒有發表意見，只是心裡很緊張。
甘敬走向李早瑜，沒看監視器前隨口問了一句：“演的可以？”
“我覺得還不錯。”李早瑜認真答道，臉色之中難掩驚訝，今天這一開場就看到謝歆表現不錯，着實令人意外。
甘敬沒表態，坐下後重看了剛纔的表演。
三十秒，很短的時間。
甘敬微微沉吟，點評道：“陳若清演這個角色太合適了，這種亞麻衫帽配合直勾勾的眼神和不悅的表情，嘖，很好，我喜歡這個表情。”
陳若清點點頭，當之無愧的接受誇獎。
謝歆踮了踮腳，心情介於自信和不自信之間，前者是因爲李早瑜沒喊停，這是很罕見的某種承認，後者在於甘敬還沒發話。
“小謝嘛，不錯，有進步，看來真是對自己的狀態有了點把握。”甘敬沒有故弄玄虛，說道，“夫人看到軍伍中多個美人，那種失落感表現的還是比較明顯的。”
謝歆聽到這話幾乎要歡欣雀躍了，可是她拼命忍住，只是學着陳若清那樣淡然的點點頭。
甘敬接着說道：“但這一條得重拍，你看陳若清的節奏慢點，不要那麼快轉頭，表情上也儘量更細微更微妙點，最好有那種不太明顯的猜測感，畢竟剛回來。”
“還有，你最後低頭既是動作上的不高興，也是這種剛剛歸來時不願意追問的姿態，避開夫君對你表情的視線，明白嗎？重來吧。”
謝歆連連點頭，轉身走向鏡頭，陳若清也走向高頭大馬。
甘敬最後橫了一眼李早瑜：“你怎麼不喊停？我剛纔說的問題不是問題嗎？”
李早瑜張了張嘴，一下無言。
甘敬繼續說道：“看來得要夏研來了，你這不是專業的導演就是不行。”
他說完就起身走向謝歆。
李早瑜看着老闆的背影瞠目結舌，這、這是習慣拍完一段要訓人了吧？還是說……感覺歆歆能演這個角色乾脆就過河拆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