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見淳于良,梅莓真就是有些害怕。
那老頭看着比薛老還嚴肅。
不過,薛老那是刀子嘴豆腐心,儘管有時候下手也挺黑的,可是梅莓也不知道怎麼着,她就不怕薛老。
但是淳于良啊,梅莓一聽說這位是搞儒學的,加上在含觴也沒多少好的印象,梅莓下意識就覺得這位有些搞不來。
也不知道這位大才是哪個時代搞儒學的,萬一這個世界設定補充的時候儒學已經“進化”到了後世明清。
那梅莓決定到時候找個機會直接給人送走。
“算了吧,還是得見見。”
梅莓糾結了半天吐口氣,第二天以公務爲由將永媛從街道上又一次調回了自己身邊。
不喜歡儒學聖人的可不止她一個,多來一個,壯大自己的聲勢。
永媛還正忙着每天伸張正義呢,被梅莓這一打岔搞得有些懵。
一聽陪梅莓去找淳于良,不知道淳于良的永媛初生牛犢不怕虎立刻就同意了。
“是叔叔身邊的大才麼?”
“算是吧。”
“哦,那行。多一個人幹活,很好!”
就像是被梅莓感染似的,永媛現在也天天唸叨着人多好辦事。
以前不知道,這一旦下沉直接進入街頭巷尾,永媛就發現原來普通老百姓每天有那麼多的雞飛狗跳的事情。
甚至有些她以爲雞毛蒜皮,甚至對簿公堂都找不到合適的律法判案的小事都能使兩家反目成仇。
永媛現在也是嘴上常常唸叨來人、來多點人。
雖然她叔叔送來的大才不能做這些事情,但是一個厲害的大才一定能想到許多點子幫他們解決這些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梅莓和永媛去了安頓淳于良住所的地方居然第一時間沒能夠找到人。
一打聽,人家出城了,去了豐北鎮。
梅莓先是一愣沒反應過來,但是很快她就想起來周自垚就在豐北鎮啊,難不成這二位認識?
梅莓和永媛又朝着豐北鎮趕了過去,結果一路尋人又尋到了周自垚他們先前那羣雲州難民安頓的村子外圍。
剛到了那裡卻見幾名少男少女直接將淳于良圍在一塊,還有位看起來幾位潑辣的少女朝着眼前白髮蒼蒼的淳于良一把推了過去。
“哎呦喂!幹什麼呢?!”
梅莓趕緊出聲喝止,永媛更是大展身手一把就扶住了差點摔倒了的淳于良。
緊接着從另外一邊在衆人的簇擁下出現的周自垚顯然也是慢了梅莓他們一步,見狀也趕緊趕了過來。
忽然見到來了這麼多,那些少男少女也不膽怯,讓開道路,剛纔爲首推淳于越的少女在見到周自垚的瞬間,立刻開口:
“大人,這位老者一來就質疑我們村裡爲何女戶這麼多,又說什麼亂七八糟不害臊的老不羞發言!”
“對!崔鶯姐姐推他都是他亂說話!”
其他人紛紛爲那名叫崔鶯的少女找補理由,被永媛扶住的淳于良連聲謝還沒來得及和永媛說,就立刻開口問道:
“既是災民安置,更是修養生息爲主。男女結合乃天地人倫,不鼓勵嫁娶,反而允許立如此多的女戶是何居心?”
梅莓:??
周自垚:“……”
“牛不喝水還能強按牛喝水不成?”
梅莓沒想到那位叫崔鶯的少女張口就開始懟了淳于良:“男女婚嫁你情我願,誰又說立了女戶的女子日後不能婚嫁?
就算不婚嫁又如何?
女戶不交稅麼?
不服役麼?
什麼男女結合乃人倫,不結合就有爲人倫了?
若是蒼生真看不過眼這些‘有違人倫’之事,爲何不天降驚雷一道劈死我等女戶之輩?!”
崔鶯的話擲地有聲,驚得衆人都回不過神來。
梅莓都沒想到還有這麼個人物!
她的視線忽然落在少女腰間的小吏腰牌上,這才反應過來這位也是通過考試當得小吏的女子。
這次梅莓記得通過小吏考試的女子其實並不多,還有一些其實是已經嫁了人的婦女,像崔鶯這般倒是很稀少。
“你你你、你怎可說出這種話?!”
“我說的有錯麼?吃都吃不飽了,好不容易纔找個地方遮風擋雨就要考慮男女結合了?畜生都沒這麼快呢~”
有某個瞬間,梅莓幻視崔鶯像是後世嘴炮青年。
被永媛扶着的淳于良氣得身子直髮顫,他就說兩句意見,怎麼就被人懟成了這樣?
“崔鶯!”周自垚終於找到了時機插話,說道:“淳于大……淳于先生並非你說的那般。”
“那又是哪般?”
“咳咳,我想淳于老先生只是想說在人口凋敝的時代應當多多鼓勵男女婚嫁,是鼓勵,配合適當政策,沒有說是強制的。”
梅莓覺得自己再不當和事佬,崔鶯說的話便有些極端了。
“不過咱們豐寧鼓勵立女戶也並非是抑制男女婚嫁啊。立了女戶,鼓勵女子走出去工作,爲自己、爲豐寧建設添磚加瓦。
以往,許多女子都被困在那一小方世界裡,見不到人,做不了事。
現如今她們走出去,能夠做的事情也有很多。
紡織、放牧、算賬等等。
在這些過程中她們也見到了更多的人,在自己努力生活的同時能夠遇見更多更好的男子,成親便也是水到渠成。
之後二人戶籍合二爲一,除了咱們衙門可能麻煩了一些,對於百姓沒有什麼壞處啊。
若是沒有合適的人,自然也不會強制結合。”
梅莓的後半段話讓崔鶯也稍稍消了氣。
等梅莓說完,周自垚這才向梅莓行禮,崔鶯意識到了眼前的人是梅莓的時候,傻愣愣的行禮之後,擡頭再看向梅莓的時候滿眼狂熱。
“女子若是紛紛效仿立了女戶,男主外,女也主外那家不成家,國不成國,有失體統了。”淳于良覺得決不能助長此等歪風邪氣,“女子應當貞靜,男主外、女主內,陰陽調和……”
“應當貞靜,男主外、女主內?”梅莓看向淳于良,這下倒是十分直白地問道:“淳于先生,您是不是好日子過得太多了,沒見過天災人禍啊?”
見淳于良皺眉,顯然有話要說,但是梅莓卻並不給他機會,指着一旁的崔鶯,說道:“崔鶯,你告訴淳于先生,你們家現在的情況,以及天災人禍的時候又是什麼樣的。”
梅莓瞧着崔鶯這身利落的打扮,雖然行爲舉止粗魯了不少,但是既然她參加了小吏選拔那麼最基本的就是她識字。
光是她這麼十幾歲的少女識字,那就說明崔鶯家裡以前並不差。
“我們家如今只剩下我和我幼弟二人,戶籍我爲家主,我家立的就是女戶,我弟弟沒有意見。如今,他在家……主內吧?”
崔鶯先是交代了自己的情況,聽得淳于良嘴角一抽。
“我爹是雲州一家糧鋪老闆,洪災之後我家就被災民衝破哄搶走了所有糧食,我爹被一羣流民直接打死,我娘被辱後來自盡。
當時家裡只有我和兄姐幼弟四人逃出來。”
崔鶯說着說着低下了頭,掩下了眼眸中化不開的鬱色。
“我大哥後來染了瘟疫,阿姐爲了換來一點糧食和藥就主動和一些有糧食有藥的漢子委身換了些藥和糧食。
後來大哥知道此事之後,氣得打翻了我姐姐委屈換來的藥碗,又罵我姐姐不知羞恥,致使我姐姐投河自盡。
後來我大哥死了,我就帶着弟弟又混在了難民之中。好在遇到了周先生他們……”
“女子應當貞靜?女主內?那有什麼用?亂世你把自己當女子,人家把當豬狗。”
崔鶯說到最後也和梅莓那般忽然嗤笑一聲。
其實,崔鶯沒有說實話。
那日,她將姐姐的屍首埋了之後,帶着小弟吃着她姐姐清白換來的糧食,親眼看着她的大哥在飢病交加中痛苦死去之後這才離開了那裡。
後來她什麼沒做過?
她也拿起刀,學着那些兇狠的大漢搶劫過旁人。
爲了自己和幼弟活下去不擇手段偷襲那些看起來比自己高壯妄圖欺負自己和弟弟的人。
女子貞靜,男主外女主內?
要是那樣,她和自己的幼弟早就成了路邊枯骨。
“特殊時期自然是要特殊對待,這時候自然是以活命更重要。老夫以爲,若海晏河清四方昌平,那時候的女子就該躬貞柔順。”
梅莓聽完淳于良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位老頭。
說他壞吧,人家也不是那種揚言女子貞潔大過天,反倒是根據國家情形還知道鼓勵婚嫁。
但是你說他好吧,他又對女子要求行爲太過苛刻,口口聲聲又對這些鼓勵女子走出來的事情加以批判。
嗯,梅莓覺得自己也不是什麼氣量大的人,該吵的她還是得吵。
“何爲‘就該’?先生的意思是女子生來就就該安靜?女子生來就該溫順?
若是這般,那麼相對應於女子的這些要求,那男子豈不是生來就該豪邁熱情,威武雄壯?
不然如何做到陰陽互補的?
那麼,現在那些生性內斂、長相溫雅秀氣的男子該當如何?”
梅莓一套槓精迴旋鏢就這麼打了回去,不等淳于良接一旁早就憋不住的永媛直接回答道:
“當然是立刻自宮加入姐姐妹妹們的陣營啊~躬貞柔順的姐妹們歡迎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