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看着眼前的世界，醫院病房內有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周圍的人影變成了虛幻的泡影，扭曲擴散，原本的色彩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白色的衣服，白色的牆體，白色的櫃檯，所有的白色像是一副糊在一起的畫面，都變得不清晰起來。
江澈看向遠處正在被推入病房的叮嚀，她的臉偏向另外一個方向，白色的病牀上，慘白的臉看不清模樣。
江澈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能挪動。
他在這個世界，呆了近六年，從高二到高三，再到大學畢業，懷孕生子。
甚至不久前，他們的新房也正裝修好。
他已經熟悉了這個世界的一切，有時候他都想不起來回去那件事，在這邊的時間平凡又幸福，很平凡的人生，短短六年，他覺得比自己在那個世界的二十年都要豐富。
幻境、試煉的想法，有時候會在他腦中一閃而逝。
但很快，這些想法又會消失乾淨，或許是他刻意的不讓自己去想，又或許是他太過貪戀。
“如果我留下，之後我還能清醒過來嗎？”江澈望着模糊的世界，在他眼前，只有阿花的模樣纔是清晰的。
“很難。”阿花看了一眼他，“可以說幾乎不會。”
“隨着時間的流逝，你會逐漸的忘記那邊，再也不會醒來。”
“這個世界也不會結束，你會反反覆覆的陷入在這個輪迴中。”阿花看着江澈的眼睛。
“我能最後再看一眼嗎?”江澈深吸一口氣，他現在只想最後看一眼叮嚀，看一眼剛剛出生的孩子，再看一眼父母。
“不可以。”阿花搖頭。
“江澈，你還在做什麼啊！阿嚀在叫伱呢！”江澈一個恍惚，看向病房門口的位置，那裡母親的影像正在逐漸變得清晰，他看見父母站在病房門口，衝着自己打着招呼。
他們在抱怨江澈久久沒有行動，久久沒有過來。
江澈又看向醫院，模糊的幻影正在重新凝聚，不清晰的邊緣正在逐漸變得筆直。
整個世界就像是一副低像素的畫面在快速被修復。
而面前的醫生也不再是阿花的模樣。
“最後再給你交代一下，產婦現在的情況很不好，家屬最好是貼身照顧……”醫生手裡拿着紙筆，不斷的給江澈勾選講述一些重要的內容。
“快來啊，阿嚀還要你陪着呢！”不遠處的父母還在呼喚，催促着江澈進去。
嬰兒的啼哭聲也從前邊出來，叮嚀正抱着孩子小聲的哼唱着歌曲。
江澈乾嚥了一口口水，他只覺得雙眼十分模糊乾燥，胸口也悶得慌。
剛剛的阿花就像是他好不容易擺脫的癔症又纏了上來。
“好了，快去吧，你妻女需要你陪着呢。”面前的醫生叮囑了江澈最後一句後，對着他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進入病房。
江澈沒有動作，身邊的醫生還伸手推了推他。
溫熱的觸感，江澈側臉看向身邊的醫生，他並沒有察覺這個醫生是假的。
可以說他從一開始，都沒有感覺到這個世界是假的。
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東西，是他沒有見過也沒有經歷的，如果可以，他現在真的很想去看看剛剛出世的孩子，看看生產後的妻子，然後將孩子抱着，捏捏她的小腳。
“你說，他會留下來嗎。”阿花看着眼前的水晶球，她們兩個就像是觀電影一樣，觀看了江澈的六年。
“留下來其實也不錯。”叮嚀咬着自己下脣。
“他留下來你怎麼辦？”阿花剛剛說完，就看見江澈挺直了背看向醫生。
“醫生，你說的沒錯，我的妻女還有家人，都在等着我呢。”江澈沒有再去看病房的方向。
身後的呼喚越來越強烈，江澈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阿澈，你要去哪裡？”身後叮嚀的聲音響起，江澈沒有回頭，但卻感覺的到，她此時走出了病房，依靠在門框上虛弱的看着自己。
“我……”江澈聲音變得哽咽，“你們很好，這個世界也很好。”
“但這個幸福不屬於我。”
“我在這裡或許會過的很幸福，但是阿嚀不會幸福，你也不是她。”江澈說罷，頭也不回的朝着醫院的大門口走去。
身後的聲音逐漸遠去，沒有人再追上來，也沒有人再呼喚他。
前方的醫院大門並沒有散發着通道專屬的白光，但是江澈知道，只要從這扇門離開，自己就會永久的告別這個世界。
找了幾年的出口，原來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只要他真心想要離開這個世界，那無論走到哪裡，從哪扇門出去，都是出口。
醫院門口，江澈的身影消失不見。
阿花看着自己手中的花朵，花莖下的大腦此時已經枯萎，代表那個小世界正在分崩離析。
乾瘦的大腦一點點化作粉末落在地上，那花朵也開始凋零。
阿花看着前邊的江澈，江澈正從通道盡頭走來。
這一次，她只覺得江澈看起來跟之前不一樣了，此時的他比以前多了一絲決絕還有堅韌。
“阿嚀，謝謝你。”走近前的江澈一把將叮嚀抱住，“謝謝你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人生。”
“我很開心。”江澈將頭埋在她發尖。
“只是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即便是幻境，看見你受苦，我依舊會難過。”江澈聲音哽咽。
“好！”叮嚀輕輕拍着他後背，拍動的頻率正好和心臟跳躍的頻率同頻。
“你去了十幾分鍾，我給你下了面，正好可以吃。”叮嚀說着就拉着江澈走到一邊的小廚房旁邊。
在看水晶球的時候，她也同步在下廚。
這個廚房是臨時搭建的，她也沒有找來什麼太複雜的食材，也沒有學會什麼太複雜的東西。
阿花悄悄退下，將空間留給兩人。
“面！”江澈欣喜的看着旁邊那白湯裡滑嫩的麪條。
上邊就漂浮着一些青菜，沒有油湯，但看起來卻十分可口。
“等我出來吃飯，聽見這個話，我真的比什麼都開心！”江澈快速的端過碗，扒拉了一口。
嗯？o.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