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陳年往事，華元化臉上浮現出追憶的神色。
“所有的運氣，或許都用來遇見大雪山了，也罷，也是一般人沒有的了。”華元化笑了笑，臉上透露着幸福。
“是啊。”秦以恆應了一聲。
想也知道，華元化曾經有過多大的輝煌，才能保持到現在，經久不衰。
可惜，華書嚴沒能繼承下來，成了個半吊子不說，還走上了一條歪路。
也難怪華元化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他不知又想到了什麼，有些欣喜，甚至主動握住了秦以恆的手，以示激動。
“今天早上在門口的時候，我見到你們一起走了，那兩個孩子還不錯，長得乾淨瞧着激靈，好像本身就是學醫的，而且你看中的人，錯不了！”
華元化頓了頓又道：“老朽不才，如果有用的到的地方，我也可以指點他們一二。”
“多謝老先生，不過我取勝的手段，不光是用學術。”
聞聽此言，華元化愣了愣，隨後便有些反應過來。
他更加讚賞的看着秦以恆,點了點頭。
真要是算起來，華元化這些醫術還都是從大雪山學來的，秦以恆自然都會，而且他也眼睜睜看到，秦以恆能力高出他很多，他有此一提，不過是覺得秦以恆年輕，年輕人耐心都差，在教學上肯定沒有自己經驗豐富。
但問出口的時候，他確實有些擔憂。
方倩的能力毋庸置疑，多年留學任職經驗不是開玩笑的，臨時培養徒弟，真的可能贏嗎？
秦以恆卻是早就做好了其他打算，華元化非常欣慰。
談話進行到這裡，華元化其實對秦以恆有了更深刻的瞭解，很多他在家裡設想出來的情況根本就沒有發生,而且吐出這麼多心事，對他來說，也是一種釋放。
但思來想去的，還是有一件事不明白。
華元化換了個話題：“那你和楚家……”
他既然是從一早上就跟着的，那麼剛纔秦以恆和楚威的會見，他自然也是看到了。
華元化解釋道：“我和楚老也算是有些交情，說眼看着楚若雪長大，也得說看她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兒，她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稱得上一句年輕有爲，楚老是老了不假，但他沒糊塗，不可能把楚家交給一個完全擔不起大任的人。”
終於從一個外人口中聽到對楚若雪的肯定，秦以恆竟然收穫了一種認同感。
他沒有看錯人！
雖然一件事或者一個人的好壞，本就不該由外人加以評說，但真有人站出來支持的時候，還是難免感動。
這話，也應該讓楚若雪聽聽纔是。
“至於楚威……我接觸很少，他是否有狼子野心，我不敢斷言，但還請神醫，非必要的話，不要和他多加親近。”
華元化的確是掏心掏肺的誠心相告，可惜秦以恆現在沒辦法和他解釋的那麼完全，他只能說:“華老放心，我當然不會做出您不想要看到的那種事。”
有秦以恆這樣的保證，華元化就放心了。
“好啊，好，我就知道，神醫不是那種……”
華元化不知還想要說什麼，被秦以恆攔了一下：“華老，我不知道您當初和大雪山相遇，是怎麼樣的機緣巧合，但是那肯定都是我師父那輩的事情了，怎麼說，你也是我的長輩，就別神醫神醫的叫了，叫我的名字就好。”
從一開始改變稱呼叫“華老”，到現在降了身份讓華元化叫他的名字，完全可以看出秦以恆對華元化態度的轉變。
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就是這麼奇怪。
想要拉近，一瞬間；
想要疏遠，還是一瞬間。
華元化點點頭，從善如流的改了稱呼：“以恆。”
“嗯。”秦以恆應了一聲。
“今天能和以恆你說上這麼一番話，真是……就像是圓了我的一個心願一樣。”華元化轉頭看着天邊，都說到晚些十分了，他有些慚愧，“難爲你聽我這老頭絮叨，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去忙吧，我也回去了。”
兩人分別之際，秦以恆提出送華元化回去。
華元化謝絕了，只是剛走了沒兩步，他又回身，對着秦以恆行了一個大禮。
秦以恆就知道他有未盡之言，一直看着他的身影等着他，讓他儘管把話都說出來。
“子不教，父之過，將來神醫若是見到我那逆子，希望……”華元化沉默良久，才艱難吐出幾個字，“讓他死的體面一些。”
秦以恆心下頓時百感交集。
不論華元化是因爲大雪山，還是就事論事，能做到這一步的父親，真的令人敬佩至極。
“華老，請受晚輩一拜。”
秋風掃落葉，一老一少兩道身影，在西下的落日餘暉當中相互叩拜。
你拜謝我的高擡貴手，我拜謝你的大義滅親。
這時候小廣場聚集了不少吃過晚飯出來散步或者等着跳廣場舞的人，男男女女，老的小的，他們完全不受影響，江湖大禮，做的分毫不差。
衆人對他們投來各種各樣的目光，但是在注視過這番場景之後，心裡都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圍觀的人又紛紛散開，不去打擾，怕驚了那難得的情緒。
不知過了多久，華元化再次開口：“還有再見的時候呢……”
說了這麼一句話，他轉身走向遠方，老人身形佝僂，背影在此情此景之下顯得非常落寞，他一邊咳，一邊混入人羣。
良久之後，秦以恆覺得他已經能看到那個老人在踽踽獨行。
他突然明白，之前那種莫名的情緒是什麼了。
他和華元化接觸的不多，但他知道，華元化以耳順的年紀，蒼老難支的身體，在爲兒子贖罪了。
這也是爲什麼華元化從始至終，都沒替華書嚴說上一句道歉的原因。
華元化什麼都做了，而且看他的樣子，還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剛纔渡入的靈力，希望能多維持一些時間吧。
秦以恆眯了眯眼，迎着風一直張望，突然兀自輕嘆。
“是啊……”
就像華元化說的，還有再見的時候。
只是下次再見……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