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惱了?你惱了對不對,這麼多弟子中,唯有阿綰待你最純粹,魚生雖然敬你,卻也私下偷偷愛慕於你,說來說去,心中還是對你抱有齷齪的想法,這麼多人反你,唯有……咳咳……唯有阿綰,她是唯一一個不帶任何目的性留在你身邊的乖徒兒被我折磨成這樣,你可是惱了?”
她嘴角的血沫子越涌越多,可笑聲越是越來越放肆。
蒼憐眼神愈發陰鬱,就彷彿積壓着什麼可怕的雲雨:“你恨我是因爲魚生,可是阿綰待你一向親和,當年我將奄奄一息的你撿回彼岸閣。日夜牀榻喂藥給你的,也是阿綰,你心中竟然沒有半分感激。”
“感激?我爲何要感激她?”青狐氣焰極其囂張,嘴角仍自含着扭曲瘋狂的笑:“你們救我?說得好聽是施恩於我,說難聽一點,無非就是那點子高高在上的同情心作祟,施恩施恩,施捨給我的恩,那是你們一廂情願給我的!怎麼!還想我跪着舔着感恩涕零不成!”
“妖尊大人,你說我恨你是因爲魚生,對,這點我承認,其中的確有魚生的緣故,但是你肯定不知道,在你撿到重傷的我的那一刻起,我無時無刻沒有不想親手殺了你!”
最後三字說得咬牙切齒!恨意極深!
蒼憐漸漸眯起眼睛:“我竟不知,你對本尊的恨意,竟是這麼早便有了。”
青狐哈哈大笑,脣齒間皆是刺目鮮血:“你堂堂萬妖之主,太古妖尊,又豈會知曉弱妖的艱辛與絕望,我幻風狐一族,天生妖脈脆薄稀鬆,尋常妖類壽元漫長,千年便可化形成人,踏上坦途修道路,而我等弱妖,五百年便是止境之路,衆生化形無望!”
說到這裡,她眼底淚光閃爍:“弱者生來便是錯誤的嗎?合該被衆生遺棄,淪爲大妖的食物?妖尊大人,在你縱橫兩界的時候,你可曾想象過,我幻風狐一族,被人做成佳餚妖酒,端上宴席任人品嚐,席後遭人評頭道足肉質如何鮮美,哪個部位最爲肥嫩 爽快……我恨!我好恨!憑什麼你們這種人生來就如玉如珠,端得是一副縱橫風光命,憑什麼我們就該被人當成家畜寵物一樣養着!”
青狐情緒愈發瘋魔,而蒼憐卻是愈發平靜,她手掌一鬆,青狐身子便從陣光裡滑落。
她手臂垂於袖中,指尖似要握拳,但最終還是鬆弛開來,淡淡說道:“我從未將你當成家畜寵物看待。”
青狐伏在地上,眼底怨毒的光一刻也不曾消散,她輕嗤一聲,滿滿不屑:“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什麼都不知道,還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蒼憐輕呵一聲,漆黑的眸子無波無瀾,她立於九幽暗夜之中,未綰的漆黑墨發在夜風中輕舞,秀致絕倫的眉目間染着千霜冷情,俯瞰着地上的青狐:“說完了。”
青狐面容一怔,萬是沒有想到平日裡最痛恨背叛的妖尊大人在聽聞她全盤托出的事實真相後,竟然還能夠如此平靜。
平靜得,似乎並未將這場足以至她於死地背叛放在心間。
蒼憐輕笑出聲,笑容竟是說不出的釋懷:“我這一生,孑然獨行,不怕鬼域絕境,不怕九幽魔淵,更不怕天劫轟頂,獨獨不喜的便是‘背叛’二字,如今聽聞你一席話,原來……”她嫣然一笑,明媚了黑暗:“原來你從來都不是我的朋友,從未真正的站在我這一邊,如此說來,這便算不得背叛了。”
青狐怔怔看着心境產生莫大變化的蒼憐,一時嘴巴苦澀。
本想一席激烈言辭,即便傷不了她,也可壞壞她的道心,不曾想,竟是發展成了這般地步。
如果說,在進入九幽鏡像之前,蒼憐心中對青狐尚且有恨,如今怕是半分影子不留於心,便好似生命之中的匆匆過客。
而她妖尊之路,仍自強大前行,不見任何心魔陰影。
蒼憐這人一向公平得很,旁人若是拿三分真心待她,她自然便以十分回報以之。
傷她叛她之痛,只因曾有這三分真心的緣故。
可若是一開始便是敵人,半分真心也無,蒼憐自是也絲毫不會同她客氣,心中那點傷痛,也是盡數撫平,傷過不留痕。
你若咬我一口,我必然也……十倍奉還!
她擡起手掌,掌心蓄出一輪黑色雷團。
青狐眼瞳驟然急縮:“滅日雷!”
腰間毒龍首骨鞭暴然而起,掀起一陣可怖腥風惡浪,骨眼深處焚燒出惡毒的火焰!
蒼憐反手一拍,附靈的毒龍首骨鞭發出撕心裂肺的痛苦之音,骨身寸寸盡斷還不夠,蒼憐感應到骨鞭之上那隻毒蛟龍的龍角之上,染着幾分阿綰的鮮血氣機,她勃然大怒,朝着骨鞭萬千碎片之中五指成鋒虛虛一抓。
“吼!!!”
一道正欲逃回青狐眉心的蛟龍龍魂被她生生抓出,僅僅扣在掌心之中,任憑它橫衝直撞,怒吼連連,蒼憐的手掌仍是紋絲不動。
她低頭冷笑一聲,掌心騰起一道黑焰。
嘶吼慘叫之聲戛然而止,強大的蛟龍魂魄就在她手中灰飛煙滅。
而她另一隻手掌的黑色雷團,也早已凝聚成型,匯聚出恐怖的威力。
即便是青狐,不由也嗅到了毀滅性的死亡氣息。
她遍體渾涼,怒吼一聲,不等蒼憐掌心雷落下,她一拳頭朝着虛空轟出。
重重爆音在虛空之中爆出百響,一重重氣浪肉眼清晰可見,在虛無的空間裡,盪出層層空間漣漪。
青狐的拳意在虛空中不斷上升,緊接着——飛快燃燒了起來。
那股燃燒的力量並非源自於她的拳意,而是她的拳意被另一股隱藏於九幽天空之上的某種恐怖能量所點燃。
轟的一聲巨響!!!
宛若天地烘爐被一拳打翻,潑天的火浪席捲包裹着九幽黑暗,霎時間,這一片空間驟然陷入了極爲恐怖的高溫。
天空之上,不再落下漆黑的雨,整個暗淵世界宛若扔入烈火地獄一般,被一片赤紅所點亮。
一顆顆直徑足足有着十米的火球宛若隕星墜落,從天空火浪深處轟墜而下。
蒼憐雙眸大睜,掌心雷不得不調轉方向,將天空之上十幾道火球盡數轟散。青狐得意猖狂大笑:“今夜,你們都要死!”
伴隨着死音落下,漫天四野的哀嚎鬼泣聲震天動地,萬鬼同哭,怨氣似海,噬魂奪魄!
一座巨大的烘爐,從九幽之中砸下!
整個大地都在顫抖,大地之中的生靈受到烘爐之中的怨氣所影響,竟也似開始躁動狂暴,紛紛雙眸猩紅猙獰起來。
一種濃郁的殘殺氣息,席捲着整個空間。
烘爐業火之中,一名揹負金蛇長劍的紫袍青年,手託森然頭骨,面上帶着陰鬱的微笑,碧綠色的雙瞳被赤紅流光業火染出了一片詭異的顏色。
他取出一把暗紅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深深捅去,拔出之時,噴薄而出的鮮血量簡直匪夷所思。
鮮血將森白的頭骨染得赤紅一片,頭骨眉心出的那抹神聖光輝宛若大海中一葉扁舟上最後一豆殘火,瞬間被澆熄涼透,深深空洞的眼眶之中,溢出詭異邪惡的黑霧。
青年胸膛涌出的鮮血落至烘爐之中,無數被融去血肉的骨架子從烘爐之中痛苦爬出,赤紅色的森然手骨染着業火,朝着那些鮮血虛虛抓去。
奈何,他們的下半身皆焚融於流漿業火之中,宛若泥足深陷,生了根一般,任憑他們嘶吼抓狂,也無法完全離開烘爐的禁錮。
那些距離天妄殺近的,被鮮血澆淋,空洞的骨架身子裡,就會發出無比舒暢又詭邪之際的呻吟。
宛若入魔上癮。
蒼憐征戰蠻荒已有幾千年,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邪術,縱然聽聞過白骨通天道,可如今親眼驗證這一幕,仍是震撼得不輕。
小貓兒揮舞着巨鐮,將九尾女子身上的四根黑柱盡數斬斷,清稚的面容薄汗大起,顯然長久一戰來,對她體力以及元氣亦是消耗得極爲不輕。
縱然她一口吞吐之間,能夠吸納極爲恐怖的元力。
可是那烘爐煉獄一出,天地間不論是元力還是黑暗之力,迅速變得極爲稀薄。
她漸漸有些不支。
青狐急於脫身,眼珠子轉動間,也不與蒼憐纏鬥,她轉手劃出一道青雷長槍,朝着地上那名九尾女子激射而去。
蒼憐眉目一變,飛速遁至九尾女子身前,伸手一劈,將那長槍劈成一片散火。
她沉着眉目,看着持鐮氣喘的小貓兒,蹲下身子就去攙扶地上女子說道:“此境危險,你先將小妖兒的女人帶離去安全之地,這裡交由我來處理。”
手掌剛一觸碰到女子的身體,誰知異變突生。
悽風吹開散亂的漆黑長髮,露出一張清冷絕色卻又蒼白至極的容顏,她似是感受到旁人即將觸碰她的身體,緊閉的雙眸驟然大睜。
詭異的是,她的雙瞳竟然漆黑一片,不分眼瞳與眼白,好似魔瞳雙目,顯然已無理智。
她喉嚨深處發出危險至極的低吟之聲,閃電般出手,猶如受驚的野獸,纖長的五指間,鋒利如刀的指甲暴漲而起,反手就捅入蒼憐的心口之中,將她心臟生生挖了出來,搗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