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綰清涼地尾巴在他腕間滑動着,眼神複雜道:“那可是上古妖神,縱然是當代神尊也不得不畏懼三分的絕世兇物,它與日月同生,天地共壽,食以天地萬靈精華,古老神聖的龍族也曾經淪爲他口中精食,縱橫妖界萬載時光,就連妖王也拿他葉陵公子何以認爲阿綰有如此勇氣,敢去向妖神復仇,葉陵公子又何以來的勇氣,承諾阿綰願幫助阿綰復仇?”
她雖聽到陵天蘇這語氣說得隨意,但若是真到了某一天,她重踏妖界疆土,去尋那位上古妖神,他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敢染妖神惡果的,世間絕無僅有。
陵天蘇朝着這座巍峨宮殿的黑暗深處走去,銀髮在血夜悽風之中無不醒目,他擡手伸入袖子裡壓住阿綰的尾巴,似是要糾正她這一認真就胡亂搖尾巴的壞習慣,他道:“一個能夠自殘容貌眼睛,剔妖骨埋魔骨的姑娘,我不認爲她是一個沒有勇氣的人,至於我……”
陵天蘇笑了笑:“我不喜歡欠人人情。”
阿綰先是怔楞良久,隨後小小聲地說道:“其實不算欠人情的,方纔我輕薄了您,算是扯平了。”
陵天蘇揚起眉角,這賬竟是這麼算的?
他扯了扯阿綰的尾巴,嘴邊浮現出一抹笑意來:“輕薄是一回事,我可以將你吊起來抽鞭子教訓,至於方纔你助我逃離危困,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聽到他居然還有要將自己吊起來抽的打算,也不知是真的還是故意嚇唬自己,阿綰澀澀發抖道:“我又不是偷窺男子沐浴的女淫賊,吊起來抽鞭子是不是過分了些?”
陵天蘇想了想,深以爲意道:“也是,還不至於淪落至這一步。”
阿綰聽他這話似是意有所指,不由大爲好奇:“葉陵公子你莫不是被女淫賊窺視過?”
陵天蘇不禁回想起了長生殿外,屋檐上那明亮火熱的目光,他微嘆道:“年少時的噩夢,不提也罷。”
阿綰聲音猶帶憐憫:“這人莫不是師尊吧?”
陵天蘇噎滯了一下,無語道:“自然不是,蒼憐可沒有你說的這麼無恥沒節操。”
阿綰嘆息:“也是,師尊性子霸道,她若看上的東西一般都是直接上手,那日破廟之中,葉陵公子便在師尊手—裡—頭吃了大虧,好可憐。”
她故意將‘手裡頭’那三字拉得長長的。
陵天蘇頓時惱怒了:“你皮癢啊!”
……
……
黑壓壓的一大片烏雲傾頭壓下,妖尊大人雪衣潔白不染塵埃,反手一劍斬出,滌盪出一道長如亙古的青冥劍氣。
壓城的烏雲席捲而空,她一步踏入九幽旋渦之中。
小貓兒手持巨大的暗生聖鐮,緊跟而上,體內氣機節節攀登,縱然一身境界修爲只有安魄,可她卻能夠得心應手地使用手中聖器,一時之間,天地萬鬼幽畜,難進她身。
就連九幽之中,幽紫大陣內的逆輪氣象,一入她周身三尺之圍,盡數被撕裂成風。
惡術難對她造成半分影響。
蒼憐爲她蕩清前路,她爲蒼憐斬去惡術氣象。兩人一番合作下來,竟是極爲輕鬆地便深入幽紫大陣中來。
陣眼處,幽冥夜晦,幽紫大陣散發着萬道重重陣光,每一道陣光猶如天柱一般,都附着一股強大匪夷所思的磅礴力量,絲毫不弱於雷劫之威。
二人剛一踏足此地,陣光劇烈閃動,化作數道紫色雷蛇朝着二人轟殺而來。
蒼憐手掐劍訣,騰騰黑炎纏繞上太古劍身,不等那堪比天地雷劫之威的紫電雷蛇近身,劍氣高亢激昂,將陣光生生斬碎百道。
她目光驟然一凝,只因在陣光之中,有一血衣女子,氣機萎靡趴伏在地,自她身下,盪出一片鮮血,陣光每一次閃爍,都會將那一片鮮血震起成漫天血霧,幽鬼沐浴在血霧之中,竟是漸漸凝出實質身體。
女子四肢皆被釘上一根亙長粗大的黑柱,黑柱上達鏡像九幽,長得令人心驚看不到盡頭。
她伏在地面之上,看不清是何模樣,只見得她黑髮零散,後生九尾。
蒼憐心臟一震。
是妖狐。
還是九尾妖狐!
她便是小妖兒口中那位必須要救的女子麼?
雖說此女看不清是何模樣,渾身浴血趴伏在地,不過遠遠觀望而去,也能夠依稀可見其身姿玲瓏妙曼,想來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傾世美人,不然……也不會讓她的小妖兒這般激動心念不已。
想到這裡,蒼憐心中彷彿有個盛滿酸澀液體的小罐子被打翻了,想她一代妖尊,盛名七界,竟然也會有一日,去救自己男人的女人。
這叫什麼事!
雖然心中百般不願,甚至因爲不愉快的情緒,絕美的面容間甚至都騰起了一股陰鬱的戾氣。
但她仍是一劍破開重重陣光,去解救陣中女子。
恢復神遊境的她縱然實力強橫無匹,可這裡畢竟是九幽鏡像之地,逆輪萬象乃是大輪明宮所出的上古吞噬惡咒,縱然有小貓兒護法,禁咒力量難近她身,可這萬道陣光亦不是吃素如此好破的。
蒼憐心中掛念陣眼中的女子久經廝耗下去,命不久矣,攻擊也不由急促激狂了起來。
如此一來,周身元力盡數投注與攻擊之上,自身防禦力自然是大爲衰減。
有好幾次,陣光化雷,七繞八繞宛若被一隻無形的力量牽引着,長眼睛一般,繞開蒼憐手中攻擊,撞在她的肩頭之上,直徑劈開一道焦黑的痕跡,劈開肉綻之下,鮮血浸紅雪衣。
蒼憐咬了咬牙,漆黑入夜的眸子閃現出幾抹兇光,感應到那股熟悉的氣息,她擡首看向天空。
灰袍獵獵,風帽之下,是一張陌生的女子臉。
可那泛着青色惡毒光芒的眼睛,卻是叫人再熟悉不過了。
“青狐。”她那飽滿誘人的紅脣中,漠然吐出兩字。
青狐背倚着九尾狐女子身上一根亙長黑柱,眼神冰冷含怨死死盯着陣光之中那位風姿卓然的妖尊大人。
見她容顏如故,身姿傲然臨夜,一代容華妖尊之姿,縱然青狐披着她的身份五百載,騙過了世人與魚生,在這一刻,時隔五百年重見妖尊真容風采。
她便是知曉,她幻得了她的臉,卻是一輩子也不可能成爲真正的妖尊。
畫皮難畫骨,畫骨難畫心。
東施效顰,說的大抵便是她了。
一股沒由來的焚天怒火在青狐胸口中烈烈燃燒,燒的她五官扭曲,雙眸猙獰:“我便知曉,你沒那麼容易死!也好,也好,死在我手裡頭,纔是最好的!”
時隔今日,蒼憐再見青狐,見她這副姿態模樣,不知何爲,心中竟是再難升起半分恨意。
她心中想着,此刻青狐變得這般醜陋扭曲地步,說到底,皆是因爲愛,愛而不得將她逼做了這般叛逆的模樣,實難讓人再生恨意,只是叫人覺得無力得可憐。
就在方纔,她見到九尾妖狐女子的那一瞬,她忽然發現其實她有些理解青狐了。
原來,天下女人皆是一樣的。
修煉室結界之中,她無聲觀摩小妖兒與旁的女人耳鬢廝磨,歡愉低喘,看到小妖兒爲別的女人撕心裂肺,苦苦哀求。
她想,自己的心其實是痛的,是酸的,是漲的。
只是痛歸痛,酸歸酸,漲歸漲,她不會變得像青狐這般,可憐墮落,無人問津。
她是太古妖尊蒼憐,是彼岸閣閣主陸姬晨。
她天生而來便是霸道的,強大的,上了手的小妖兒,那便就是她的。
小妖兒上了手的女人,也只能由她來欺負!
所以,當她看到青狐倚在那名九尾狐女子身上黑柱時,漆黑的眼眸已經冷成一片夜色。
她緩緩擡首間,卻是宛若瞰望衆生渺小:“滾下來!”
淡淡三字落定,天地滾滾震撼,妖尊氣場蔓延千萬裡,飽含雷霆一怒,似呈萬古極夜的漆暗眸子大睜之際,令人戰慄的龐大威壓橫掃開來,將九幽一片幽冥暗鬼震滅!
青狐面色驟然蒼白,身體一震,脣角緩緩淌下一道鮮血,已然負傷。
灰袍招展落下,她拭去脣角的血跡,驚於蒼憐的強大。
雖然觀得蒼憐體內妖骨已盡復,但妖魂仍是受損大半,並未補足回來。
故而此刻蒼憐雖是實力恢復至神遊境,卻並非巔峰,而是初境。
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她們二人同爲初境,竟然會被對方的氣場壓制得如此絕對。
青狐雙眸戾然:“該死!若非阿綰那個賤人陷害於我,我那具得來不易的肉身又豈會損爛!”
爲了重複肉身,她境界由巔峰生生跌境至了初境。
若是巔峰狀態,沒有妖魂的妖尊大人又豈能在她面前放肆!
“你還有臉提阿綰。”青狐脖頸驟然一痛,蒼憐瞬息而至,扼住她的脖頸帶起她的身體直徑撞入一道陣光之中。
嘭的一聲巨響,紫色的陣光炸出悶雷之聲,青狐背後衣衫血肉炸裂,噴濺的鮮血立馬又被陣光撕裂成霧。
她痛苦地抽動嘴皮,雙手齊用用力抓住蒼憐的手腕,面色很快憋得漲紅,可青狐嘴角卻是在扭曲地張揚笑着,聲音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