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視良久,采菽看着他腰間雙刀,笑着又道:“你呢?短短五年內居然就從一隻小狐狸變成一位少年郎了,看來也是機遇不小。”
陵天蘇失笑道:“還行。”
“你來穎州城做什麼?”
“如今征戰不斷,如此亂世,自然是前往那蛟嶺關,身負戰場,略盡一份綿薄之力。”
“可你是妖啊,人類的戰爭與你有關係嗎?”
“準確的來說,我是一隻半妖,體內有着一半的鮮血是屬於人類。”
陵天蘇笑着伸出食指逗弄了一笑小貓兒毛茸茸卻不失混 圓嬌憨的下巴,然後抹去她鬍鬚上的酥脆魚渣。
小貓兒親暱的“喵~”了一聲,舔舔 他的手指,又用腦袋拱了拱他的手背,模樣討好,似是再想來一個小魚乾。
作爲一名十分大度的師父,陵天蘇自然是很好說話的從碟盤中又取出一塊小魚乾,喂她吃着。
小貓兒頓時高興得尾巴都甩起來了。
采菽將這一幕看得是愉悅微笑,她道:“我的父親崇尚天子,故而爲我取名采菽,幼年時光,我便知曉,江家是我在穎州城的小家,而大晉,則是我在人間的大家,如今江家沒了,怎麼說,也要守好大晉纔是。”
陵天蘇點了點頭,目光落到依靠在桌子邊上的那把長弓,他道:“看得出來,你很努力。”
采菽淡淡一笑,看着略顯冷清的街道之上,忽然敲鑼打鼓,悲慼的嗩吶聲響了起來,黃紙紛飛飄散不斷,哭嚎之聲不絕於耳,明顯是在舉辦着什麼喪事。
陵天蘇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去,淡淡地看了一眼,神情依舊沒有多大變化。
反觀那采菽,一直未動的茶水終於輕抿一口,神情居然無不暢快愉悅。
陵天蘇呃了一聲,不解問道:“那死者是你的仇敵?”
采菽嘴角彎彎,若無其事的說道:“不是啊。”
陵天蘇有些無語:“那你笑得這麼開心做什麼?”
采菽微微揚眉,看着他說道:“那是因爲死的那人,是一名穎州城有名的商人。”
“所以呢?”
“十日前,蛟嶺關內也出現了一位江南地帶的有名商人,名字叫做顧小炎,他素來與北離有着生意來往,可他這一生,最大的一筆生意,卻是在十日前,無償的賣給了蛟嶺關的南府軍隊,後入北離軍帳之中,身份莫名暴露,世人才知曉這個顧小炎原來便是京城顧家少爺,顧瑾炎。
而他進入北離軍帳的當晚,則是他的姐姐,蛟嶺關將首顧然暗殺北離千魂軍首領莫魂商之刻,在那九萬大軍的重重包圍絕境之下,他竟是生生救出他的姐姐。”
陵天蘇眸光微微閃爍,隨即說道:“身份不可能莫名暴露,既然暴露,那便是有人背叛。”
而那個無知的背叛者,恰好便是無心之過的楚萱。
采菽點了點頭,道:“而那顧瑾炎最厲害的地方便是,化被動爲主動,暗箱操持,導致離國上下,對於遊走於兩國之間的著名從商者,大肆清洗。
那些帝國的走狗們,以及離國安插在大晉的從商諜子們,皆不再受道離國君王的信任,一夜之間,血洗了個乾淨,方纔你所看到的喪禮,便是我穎州城的賣國敗類,當然是能笑得有多開心,那就得多開心了。”
陵天蘇也笑了起來,且笑得十分開心。
看來此次顧少錯過了遠古之地,但其受益,卻絲毫不必那些入遠古之地的世家子弟們少多少啊。
商,乃一國之基礎。
經過顧瑾炎這麼一鬧騰,北離的經濟怕是損得夠嗆。
“不過……”
采菽面上笑容散去,化作一抹憂慮說道:“蛟嶺關是要塞之地,如今南府軍隊死守,你若是前往參軍,面臨的即將是整整九萬北離大軍,此番一去,可便再無回頭之路了。”
陵天蘇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笑道:“不管如何,儘量一試便好。”
采菽微微點頭之意:“希望能夠在你歸途之中,能夠在此酒樓之中相逢一回,你若是能夠活着回來,我便請你喝酒。”
陵天蘇笑着應道:“好。”
沒有過多的寒暄,陵天蘇便付了銀兩離去。
采菽託着下顎看着街道之上漸行漸遠的身影,自言自語道:“當初的小狐狸都長這麼大了,天凰山……一年前我去過一回,你遭逢此難,爲何卻隻字不提呢?”
隨即她低首自嘲一笑,也就只有自己,遇到故人才會這般緬懷過去,喋喋不休的述說着不堪的過往了。
就當她撫摸着弓身,身後女伴嬉笑的聲音傳來一半。
就在這時,城樓之上,傳來厚重的號角之聲。
“嗚~~~~~~~”
狼煙被點燃,戰鼓聲響起得十分突然,讓人反應不及。
五日前的穎州城本就經歷了一場廝殺戰爭,那場戰爭可謂是一場血流成河的死戰。
即便如今安逸的坐在這酒樓二層樓中,亦能夠清晰嗅到街道之上,怎麼也沖洗不淨的血腥惡臭。
實難想象,如地獄的那漫長一日,北離大軍甚至都已經兵臨城下,攻破城門。
那日,就連城中的百姓都拿起了家中的鐮刀斧子來抵禦敵軍。
那一日,她都不知是如何撐過來的,就連她的義兄寒川都在那一戰中,慘失一臂。
那一戰,何止是用一個慘烈來形容。
可最終,他們仍是將這滿目瘡痍的穎州城守了下來。
就當她認爲她的義兄創造出了奇蹟的時候,那鬼神難辨的離軍,居然在這種情況之下,再度捲土而來。
難道他們離人永遠不知疲憊與死亡的嗎?
采菽豁然起身,握緊手中長弓,直接從二樓躍下,朝着城牆方向飛馳而去。
而她身後那些方纔還在輕聲笑語的女伴們,也各自臉色陰沉,下意識的握緊腰間兵器。
然後鄭重的相識一眼,微微點頭致意後,便紛紛趕往自己的家族中去,整軍待發。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吟!
天下安定之時,這些晉國女子們,可在閨閣之中對鏡梳妝。
國難之日,她們也能夠義不容辭的彎弓征戰作男兒。
采菽以最快的速度將箭囊中的羽箭佈滿,在高樓城牆之上疾步而去,餘光看着黑壓壓的北離大軍,看模樣竟是有着整整五千人。
她的心中震駭到了極點!
北離哪裡來的如此多的軍隊,他們離國,人力已經鼎盛到如此可怕的地步了嗎?
甚至於,才凋零落敗的一支軍隊在短短五日時光裡,竟然能夠再度集結出整整五千人的強大軍隊來攻打穎州城池。
而相之比較的穎州呢?
城中百姓都所剩不多,傷痕累累,甚至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便要再次迎接下一輪的攻打。
饒是五年前,江家被滅都從未心存一絲絕望的采菽,此刻臉色蒼白,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穎州城……守不住了!
她的義兄……會死!
以她對寒川多年的瞭解,他寧可屍灰血染穎州城池,斷然也不會後撤半分!
她腳步匆匆,看到城池最高處,迎風飄揚的染血旗幟下的那道高大身影,她用力的咬住了蒼白的下脣。
那高大身影右袖空蕩飛揚,已然成了一隻獨臂。
此刻他卻左手握緊腰間爲出鞘的長刀,面容堅毅,疲倦卻不失光澤的雙目緊鎖着下方黑壓壓的軍隊,眼神不見一絲退意。
“兄長……”
采菽步伐停下,面容複雜地乾澀喊道。
寒川緩緩轉身,漠然堅毅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浮動,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嘴脣微微開啓說道:“采菽,兄長無用,穎州城怕是守不住了,你去永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