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鵬背上,化身袖中。
隱藏着身形的李長壽本體,默默摸了下自己額頭,又瞧了眼那殺氣騰騰的楊戩,也是暗中輕嘆。
自己好像因爲當時穩了一手,不想破壞先天道軀,錯過了點好東西。
倒也不能如此想。
其一,天道不太可能讓自己得到窺破一切的神眼,天眼與天眼也是不同的,跟聖人一樣,有強弱之分。
若是他的均衡大道,再配合上楊戩這般能看到天道本質的天眼……
恐怕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場毀滅天罰,道祖老爺直接現身,笑呵呵地說一句‘看走了眼、看走了眼,此子竟是域外天魔’!
其二,在這片洪荒天地中,生靈所得到的好處,都已被天道暗中標註好價格,得了此天眼,已是跟天道建立起了直接聯繫。
今後,楊戩註定是要爲天道賣命打工,成爲天庭中的後代戰神了……
嗯,能否扭轉‘天庭文臣’的外在形象,就看今天楊戩能把靈山砸成什麼樣了!
李長壽摒除雜念、全心應對,觀察着靈山上衆老道的一舉一動,金鵬已懸停在高空之中,飛臨靈山正前。
今日,他來做楊戩的靠山。
準確來說,是他此時代表的天庭,來做楊戩的靠山。
李長壽爲何非要用紙道人前來?
其實也是存了一點自保的心思,給對方一種【他這不過是紙人,打了也沒用】的錯覺。
楊戩初開天眼,閉着‘原生’雙眼提槍向前。
衆西方教高手眉頭緊皺,此刻倒也被楊戩的天眼多少給唬住了……
但在場的老道,大多都有與楊戩一戰的實力,楊戩雖開闢了天眼,但祖巫帝江的精血尚未完全吸納,戰力雖強,距離大羅金仙還遠。
在場的這些老道,哪怕沒有地藏、彌勒、虛菩提這般核心弟子,也沒有文淨等暗部高手,能勝過楊戩者也大有人在。
此刻,他們忌憚的,不過是楊戩背後那隻金鵬,以及那隻金鵬上坐着的老者。
太白星君。
“星君大人這是何意?”
一名老道似有些忍耐不住,一步後退,躲在人羣之中,斜指李長壽喝罵:
“太白星君莫非覺得我西方教弟子就沒什麼脾性?
你三番兩次前來靈山羞辱,我等念在你是主劫之人百般退讓,而今你竟護着玉帝外甥前來打砸燒搶,意圖詆譭我靈山清譽!
哼!
簡直……過分!”
李長壽默然不語,只是低頭注視着步步緊逼的楊戩。
衆老道各自對視幾眼,立刻有人向前半步,掌中凝聚萬道金光,對楊戩打出一掌。
袖袍飄舞間,楊戩身形頓時被阻。
“來者止步,”那出手的老道冷然道,“莫要自持身份複雜,就敢在此地撒野!
你說讓我等還你父兄性命,你父兄是何人?”
楊戩緊緊抿着嘴脣,慢慢舉起手中長槍,面前的金色光壁開始不斷閃爍,出現一縷縷細微裂痕。
“家父楊天佑,家母雲華,兄長楊蛟!”
“雲華仙子之事與我靈山何干?”
楊戩一步向前,面前金光‘乒’的炸碎。
但他來不及前衝發起攻勢,數道金光突然自左右飛射而來,化作一條條繩索纏在楊戩身上,將他暫時束縛在原地。
楊戩雖想閃躲,但動作始終遲了半瞬。
李長壽見狀心底暗歎……
楊戩開過天眼後帥氣歸帥氣,但實力還是比不得大教二代;想要達到能幹掉眼前這些西方教老道的實力,楊戩還需要靜心修行,將八九玄功再推進一個大層次,修行更多戰技彌補主修肉身的缺憾。
不然,只能當個防禦過高的人形沙包。
遠遠的,見楊戩被束縛,東木公立刻傳聲招呼幾名將領,率十萬天兵天將朝靈山趕來,離着已不算太遠,也已引起了各方關注。
此時,那些靈山老道制住了楊戩,也不敢胡亂傷了楊戩,一時間不上不下,無比憋悶。
天庭天庭惹不起,闡教闡教不敢惹;
太白星君算不過,核心弟子不挪窩。
楊戩卻是毫無顧忌,已是沒想着活着出去。
他在不斷掙扎,於掙扎中體會着自己剛得的力量,身周各處有七彩霞光涌動,那些仙繩竟已開始鬆動。
不過,靈山衆老道依然沒有將楊戩看在眼中。
有老道面露不解,罵道:“這雲華仙子本是被天庭捉回去,楊天佑死在天庭之手,我們靈山做了何事?”
有名中年女道者在角落站了出來,看着空中李長壽,滿目悲憤:
“是,我靈山此前行事是有諸多不妥之處,被李長庚你百般針對,揹負了諸多罵名!
但總不能把所有無頭冤案都歸到我們西方教身上!
太白星君欲要借我等身魂去填那大劫劫運,此事三界皆知,但最起碼,你也該用些高明的計策,這般手段當真太過骯髒!
我西方教行事,可有太白星君你一半黑心。”
李長壽緩聲道:“貧道可曾濫殺無辜?又可曾爲促成某事不擇手段?
又或是,貧道用過什麼不光明的手段?”
那中年女仙啞口無言,又冷哼了聲:“這些誰人可知,又誰人可曉?”
“天道。”
李長壽淡淡道了句,那女仙眉頭輕皺。
一名面容枯瘦的老道忍耐不住,立刻向前衝出數步,指着李長壽喝罵:
“好你個水神太白李長庚!
今日貧道就在此立下天道誓言,楊戩父兄之死,若與我西方教若有直接關聯,就請天道降下天罰!貧道願領罪責!”
咔嚓!
這老道話音剛落,方圓萬里的天地突然變暗,一道紫紅色的雷霆自高空而來,瞬間將這老道身形吞沒!
不由分說,不容閃躲!
道道電弧對着四面八方亂濺,將靈山衆老道撞得連連倒退。
天罰!
紫霄神雷!
待天罰消失不見,那名被劈的老道倒地不起,氣若游絲,傷勢不輕不重,正當他想爬起來時,側旁突然寒光閃過……
李長壽眉角跳動,靈山衆老道齊齊震驚,目中滿是不敢置信。
三件兩刃出鞘,一顆滿是焦黑的頭顱拋飛而起,在空中猶自瞪着眼。
不知何時掙開束縛的楊戩邁前半步,額頭天眼睜開,其內飛射出紫金色光束,將那顆頭顱內躲藏的元神輕鬆洞穿、轟碎……
靈山,這個瞬息鴉雀無聲。
殺、殺了?
在聖人道場,打殺了聖人弟子?
這!
這還有沒有聖人,這還有沒有聖法!
“楊戩!你該死!”
一名老道大聲怒喝,數名老道帶着怒色,朝楊戩飛撲而來。
李長壽嘆了口氣,動作不緊不慢,先是對着楊戩遠遠點出一指,玄黃塔的虛影出現在楊戩頭頂,撒落少許玄黃氣息。
又有一杆幡旗在李長壽袖中消失,破開乾坤,出現在楊戩背後,其上火焰一卷,讓那些飛來的寶物、神通,盡數消散於無形!
人教先天極品靈寶,離地焰光旗!
楊戩身影被旗子發出的火光護住,八九玄功施展開來,如下山猛虎,對那羣老道猛撲而去。
這般畫面,讓不少注視此地的大能,都是看的目放異彩。
在靈山之上,罵幾句也就算了,直接打殺聖人弟子……
金鵬背上,李長壽感受着金鵬那顆躍躍欲試之心,暗中搖頭。
鬧吧,打吧。
大不了就是提前忽悠闡教與西方教開戰,道門也能掃除諸多隱患。
再看楊戩,此刻得了寶旗守護,那是如魚得水、威猛無匹,對着那羣修爲境界都不低的老道重追猛打;
仗着手中三尖兩刃槍鋒銳,將這些老道追得滿山亂跑。
衆老道試圖用陣法阻攔楊戩,卻發現那寶旗萬邪不侵、萬法不破;
他們又試圖聯手以大法力鎮壓楊戩,但楊戩身形急速閃爍,一股陰陽二氣環繞他身周,讓他速度暴增,快如幻影,衆老道一時竟無從應對。
楊戩手中長槍揮砸猛砍,目中兇光盡顯,要再殺一人,爲自己父親和長兄血債血償!
“何人一戰!”
楊戩大聲怒吼,那羣老道卻是個個息聲。
有本事把離地焰光旗摘了再戰!
而那些,有實力去鎮壓這把寶旗的人影,卻只是躲在暗中,一個個皺眉看着這一幕,等待着他們聽到聖人傳聲的那一刻。
寶旗只是自行發威,並無楊戩催動,本身存在許多弱點。
這般情形,聖人當真不好直接下場;
而他們只要露面,就會被太白金星惦記上。
剛被斬的那老道,用自己的性命證明了兩件事……
其一,天道誓言不能隨便立,這玩意能要命!
其二,楊家慘劇,還真就是他們西方教做的,剛纔那名老道明顯是沒得到消息,過於自信。
必須承認,這老道剛剛有賭的成分。
然後賭輸了、命沒了,還有可能成爲大教之戰的導火索。
正所謂,跑得了老道跑不了廟。
楊戩頂着寶旗一陣亂衝,雖只是將幾名老道打成輕傷,卻將各處殿宇、靈池建築,砸的轟然倒塌、各處坑坑窪窪。
靈山是兩位聖人的道場,平日裡護山大陣都不開,更何況是各處建築的防護陣法。
對此,李長壽只能感謝剛纔那送命的老道捨命背刺,給了楊戩理直氣壯砸山的理由。
這情形……
比李長壽當初來砸山門,看着痛快多了。
天邊道道流光飛來,這次來的,卻是與李長壽相對不算太熟的道門人物。
最先抵達此處的流光,直接出現在靈山山門之外,皺眉看向其內那雞飛狗跳的情形;
他中年面容,一身規整的灰色道袍,正是闡教十二金仙仙首廣成子!
廣成子剛抵達此地,赤精子、黃龍真人、太乙真人接連現身,還有其他幾位闡教十二金仙在路上匆匆趕來,雲中子等福德金仙稍後就到。
黃龍真人一看楊戩的身影,先是激動莫名。
他們闡教三代弟子,出息了!
但隨之,黃龍真人看到了那槍、那旗,默默的留下了兩行眼淚。
不過如此,也就那樣。
李長壽下了金鵬,身形駕雲而落,那金鵬化作人形,手持小戮神槍在旁亦步亦趨地跟隨,時刻準備爲老師擋箭。
“各位師兄,長庚有禮。”
“長庚,這是發生了何事?”
廣成子皺眉問着,目中帶着幾分急迫,“楊戩師侄爲何會在靈山發狂?”
發狂……
李長壽心底一嘆,自是明白了,闡教並不想將事情鬧大。
是爲了少些事端也好,還是爲了不跟西方教徹底鬧掰也罷,廣成子他們來此地都是爲了阻止楊戩,而非爲楊戩助威。
這個倒也在李長壽考慮之內。
李長壽正色道:“楊戩爲報血仇而來,西方教剛剛已算是認下了此事,還死了一名金仙九品的高手。”
廣成子傳聲道:“可有辦法讓楊戩停下?若是稍後驚動了聖人,楊戩師侄豈不危矣。”
“師兄莫急,我估摸着,西方教聖人師叔馬上就坐不住了。”
“這?”
廣成子還要言說,靈山之上忽地金光大作,一股無形之力砸在楊戩身上,將楊戩與那離地焰光旗遠遠砸飛。
就算有離地焰光旗守護,有玄黃塔部分威能護身,楊戩在倒飛時依然沒忍住吐了口鮮血,落地後滾落數十丈,剛好被打到了廣成子面前。
山中傳來一聲輕嘆:
“看在元始師兄的面子上,貧道今日不與這般稚子計較。”
第六聖,準提!
廣成子正要向前……
“出來!”
那楊戩趴在地上大喊一聲,卻已直接爬了起來,單膝跪地、擦了下口鮮血,託着長槍、額頭豎眼醞釀着紫金色光芒。
“你出!”
“楊戩!”
廣成子皺眉輕喝,“休要再胡鬧,回玉虛宮去!”
楊戩動作一頓,背影在輕顫。
赤精子勸道:“楊戩師侄,此事需從長計議,你今日也砸了此地衆多殿宇,殺了此地一名長生仙人。
這裡好歹也是聖人道場,若咱們聖人門下都不尊聖人,豈不是被三界生靈恥笑?”
楊戩攥着長槍的手在顫抖,手臂繃起,咬牙怒視着前方那些廢墟,那些四散的身影。
爲什麼……
噠。
一隻手掌突然拍在楊戩肩上,讓幾乎陷入道心魔障中的楊戩,下意識扭頭看向身側,卻是正對自己微笑的太乙真人。
“好了。”
太乙真人的笑容難得如此溫暖,目中帶着幾分感慨,“你師父正在後面不敢現身,他怕現身後也要跟你一起砸靈山,事情會直接失控。
接下來就交給師伯我吧。
對了,你父親應該沒死……貧道記得,楊天佑曾在玉帝凡塵歷劫時,一同在某個書院學習過,算是某個天庭老神仙的記名弟子。
這個老神仙其他本領貧道不便評價,算計起人來更是一套一套的,但他做事歷來周全,也不是什麼惡神。
你不如問問他,你父親是否真的魂飛魄散了。”
楊戩怔了下,看向闡教仙側旁那低眉順眼的‘老神仙’。
“當、當真……”
李長壽嘆了口氣,緩聲道:“算是對貧道此前安排你修行之路的補償。
只可惜最後也只是護住了一個,楊蛟確實沒了。
不過,記名弟子就言重了,我只是教了你父親一些算數的本領,以及如何成爲一名優秀的凡人富商。”
楊戩面色頓時無比複雜,低頭呼了口氣,靜默不語。
太乙真人緩步向前、走出一丈,看着靈山各處的煙塵,雙手揣在袖中,嘴角露出淡淡微笑。
他,太乙,今天就要一言定大勢!
隨性開口,隨心吐氣!
氣聲嘀咕,小聲嗶嗶:
“今天怎麼連面都不敢露?難不成聖人對凡人出手了?不會吧?這怎麼可能?”
靜。
忽聽法寶呼嘯之聲,太乙真人還沒來得及扭頭,瞬間被廣成子收入袖中。
正此時,天空中傳來陣陣鼓聲,黑壓壓的雲頭趕至靈山千里之外方纔停下,東木公帶着數百天兵、十數位天將,端着一張旨意匆匆前來。
“楊戩接旨!”
楊戩明顯怔了一下,一旁李長壽見狀輕笑,身形向後退了幾步。
隨着東木公將旨意攤開,開始朗聲誦讀,一道金光落在楊戩身上……
楊戩耳中嗡鳴聲不斷,基本沒聽清太多,只聽到了那句封他爲【清源妙道真君】,有諸多賞賜,也有領軍之兵權。
但這……有什麼意義。
本該仰頭注視天穹的楊戩,在金光中低下頭,看着顫抖的掌心,有些虛弱地握了握手掌,接連透支體力,此刻又放緩心絃的他,竟握不住什麼。
天庭仙神又如何?
闡教弟子又如何?
這世上已有的一切,當真就是對?
六聖高高在上,天庭高高在上,聖人大教高高在上,撥弄生靈之命途。
生靈不從,則爲飛灰;
生靈不順,則被湮滅。
他也一樣。
就如提線木偶,換做是旁人,也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吧。
自己除卻這楊戩之名,還有什麼是自己的?
這天庭封賞不要也罷,自己去接回母親,在玉泉山外隱居,餘生孝敬母親報答師恩就是了。
“不必了……”
“最好還是接旨,”李長壽傳聲而來,“如此纔可蓋掉你母親私自下凡的罪責,給你孃舅一個臺階。”
楊戩擡頭看向李長壽,雙目如電。
李長壽氣息平穩,笑容安然,與楊戩平和對視。
終究,楊戩閉上雙眼,自退一步,對着天空擡起左手,將那道旨意招來握在手中。
他心底泛起重重明悟,背後凝成一隻幡旗。
天庭四階正神之位。
可笑。
“自今日起,”楊戩看向空中東木公,雙目再次涌動神光,嗓音傳遍天地,“楊戩只尊天庭軍令,不聽天帝之宣。”
東木公眉頭一皺,那些武將也是各個皺眉。
李長壽嘴角微微抽搐,雖然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幕,但終究還是有點鬱悶。
這接班人,還是要好好忽悠、不是,好好打磨一番才行。
此正是:
雲華下凡得子女,西方聖人巧施算。
太白暗推順水舟,玉鼎收徒玄功傳。
苦日修行終成事,戰罷天門斗靈山。
玉帝降旨賜神名,終是聽調不聽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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