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這?
大地深處,李長壽的紙道人帶着紙道人軍團,停靠在了一處石縫中,遠遠‘看着’空中的鬥法。
剛看了一波七寶盆栽對陣圖老大,再看幾名天仙空中互啄,李長壽着實有些提不起興趣。
甚至還有點想笑……
行吧,是他白擔心一場。
說來也是‘異想天開’,孔宣那是什麼樣的存在,怎麼會跑出來無故吃人?
孔宣,封神第一大刷子,本命神通五色神光,在封神大劫中直接橫刷一切。
這神通,刷寶物比落寶銅錢好用百倍,刷生靈,更是連準提聖人也能刷動。
不過在封神大劫時,孔宣在跟準提聖人的對決中,正因用了五色神光刷住準提聖人,準提自神光中化出聖人法體,破了五色神光,孔宣由此落敗……
但換個角度,準提雖然是‘你退羣吧’層次的聖人,終究已是成聖;
孔宣雖不能敵,卻逼得準提現出聖人法體,足可見孔宣這手神通有多強橫。
完全就是三教大師兄級的存在!
由此,第一個疑惑隨之而來這傢伙沒事去摻和封神大劫做什麼?
根據李長壽所瞭解的訊息,孔宣乃是天地間第一隻孔雀,有先天五行氣伴生,好像是鳳族元鳳的血脈……
這是一些‘洪荒小道消息’,李長壽也無法確定真僞。
在度仙門門內典籍中,倒是有過這般記載:
【上古巫妖大戰,人族艱難生存,忽有一神鳥孔雀自南而來,張口吞人食妖,以此玩樂。
後因殺業太重,惹來天罰懲處,又得大法師現身擊之。
神鳥落敗,爲大法師所擒,送歸於南。】
這說的就是上古時,孔宣出世的那一遭,也是大法師少有的幾次出手記錄。
再看此地空中正跟度仙門仙人鬥法的,確實只是一隻孔雀妖,身長十丈、利爪尖嘴,渾身長羽多呈金藍之色,修爲境界也就在天仙境。
此時它已被數位度仙門長老,連同有琴玄雅壓制住。
有琴玄雅立於雲端,一雙纖手並着劍指,掐法訣時留下道道殘影,十六把閃耀着冰藍寒光的飛劍左右穿梭,將孔雀妖打的長羽亂飛、渾身傷痕。
真實的激戰:隔着千里扔出板磚,聖人的靈寶與先天至寶輕輕一碰,天地黯然失色,彷彿就要天塌地陷。
虛假的激戰:大部分觀展者的目光,都被立於雲端的仙子吸引去,她穿着冰藍色長裙、青絲簡單束起,身段不妖不媚卻是那般醉人,將仙靈二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總體而言,這裡的局勢已完全控制住。
李長壽又看了眼自己這隻紙道人,以及臨時從東海調來的紙道人軍團,嘴角輕輕抽搐了下。
來都來了,多看一陣吧。
穩一手,等度仙門幾位仙人功成身退,自己這紙道人再跟着一同退走便是。
地上有數十名身着鎧甲的將領,修爲大多是在返虛、歸道境,有五六名將領的戰力,已堪比……
‘濁仙’。
這些凡俗中的將領在下方擺出陣法,也不敢衝上去擒妖,雖然沒出什麼力,但稍後自會算他們一份功勞。
此地的具體位置,處於東勝神洲西南角落,離着南贍部洲很近,距離黑豹夫婦所在山谷不過六千多裡。
俗世在不斷擴張。
李長壽仙識掃過方圓數萬裡,所見平原山川,盡是凡人的蹤跡,發展出了數個強國、數十小國,互相之間連年征戰。
掌門季無憂口中的‘有琴國’,就是有琴玄雅的家鄉東勝神洲洪林國。
洪林國地理位置得天獨厚,處於東勝神洲南端,現如今已經將勢力發展到了南贍部洲。
雖三界凡人無算,國度部落繁多,但洪林國也算少有的‘跨洲’強國,國運還算強盛。
如今的凡俗,但凡成爲一國之主,就有一份人族氣運加身;
但也正是因這份氣運,讓他們無法踏上修行路。
無他,天道所限。
有個現象,在李長壽看來也挺有意思。
凡俗大國之中,將領元帥小半都有修爲在身,原本都是煉氣士。
李長壽的海神廟已遍佈南海之濱,更是曾架舟在南贍部洲遊歷,做過詳細的調查。
南洲這些進入俗世中的煉氣士,主要有三個來源。
其一,有許多仙人自覺修行突破無望,或是道心玉望較重,就會來凡俗中享樂度日。
如何享樂?
凡俗中的臨時情劫體驗場所,這些煉氣士自然瞧不上。
他們要麼成爲一國之‘仙卿’,要麼隱姓埋名,成爲將領、元帥,努力妻妾成羣、極盡富貴榮華……
紅塵滾滾,其實也是一種歷練,但很少有仙人來了俗世做官,還能再走回去。
道心染濁,道基被污,壽元縮減,仙路難復。
得與失之間,天道老爺在維持着微妙的平衡。
其二,是有濃厚仙門背景的國度,仙門大宗會直接派弟子門人,爲這個國度效命。
這類情況,主要集中在南贍部洲中部區域。
很多凡俗王國,已算是仙門的代言人,爲仙門提供源源不斷的‘財’與‘仙苗’。
其三,便是當年的元青那般,想走拜師修行、再回凡俗的路線。
這三種情形自大禹帝君歸於火雲洞後,便已開始出現,如今已是俗世的常態。
南洲、東洲的這些大國,要麼王族發展出強大的‘保王勢力’,要麼王族就是被控制的傀儡,背後存在某個仙道勢力。
較爲強勢的凡俗王族,也都會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爲自己拉靠山。
度仙門就是洪林國的靠山,享受洪林國持續的供奉。
不然只靠山門周遭兩千裡內產量有限的靈脈,如何能養的起一批批門人弟子?
【凡俗秩序被仙道掌控,這本就是亂象;
仙人私慾在紅塵中被無限放大,這本就已是背道近魔。】
李長壽爲此也有一兩個大膽的想法,只是時機未到,猛烈‘改革’,也有可能動搖道門根基氣運……
“將此妖就地格殺!”
空中傳來本門長老的一聲呼喊,李長壽專注看向上方,卻見己方几位天仙境全力出手,砸出十數道流光,齊齊轟在那孔雀妖身上。
這孔雀妖慘叫一聲,自空中迅速跌落;
有琴玄雅劍指前點,窈窕身形俯衝而下,十數把飛劍齊聚身前,凝成一把三丈長的巨劍,對孔雀妖脖頸直直斬落!
孔雀妖極力掙扎,扭頭怒視有琴玄雅,額頭涌出一縷火焰,渾身迅速被火焰包裹,如火流星一般砸在地上,濺起股股火浪。
有琴玄雅左手點在玉臂,右手劍指輕輕一震,身形驟然停頓、旋即向上倒飛,身周仙力盤旋,宛若一朵冰藍之花在夜空綻放。
那把巨劍已是斬開火浪,包裹着冰藍仙光,直取孔雀妖頭顱!
毫無徵兆的,李長壽心底靈覺一跳。
巨劍斬落,被火焰包裹的孔雀妖毫無辦法應對,已是低頭認命,下一瞬似就是頭顱拋飛、大妖受戮。
正此時!
那盪開的火浪突然靜止,下落的巨劍被定格在了半空,一抹青光極快地閃過,孔雀妖瞬間沒了蹤影。
李長壽立刻反應了過來,那火浪和巨劍的靜止都是錯覺,實是那道青光太過迅疾。
巨劍斬空,火焰消散,有琴玄雅輕輕皺眉,幾位度仙門長老滿是錯愕,下面的那羣洪林國將領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
“哼!”
一聲冷哼自天邊傳來。
循聲看去,卻見夜空月光下,一道人影離着不知多遠,靜靜懸浮於半空。
而後,剛出現的這人一步邁出,身週五色光芒閃爍,徑直出現在了有琴玄雅和度仙門幾位長老身前。
尚未看清來人的面貌,青光閃過,那隻孔雀妖出現在他身後……
來人當着度仙門幾仙的面,擡手輕點,孔雀妖身周火焰迅速斂回體內,妖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縮小,化作了一妙齡少女的模樣,盤坐在雲端。
幾名長老立刻向前,將有琴玄雅護在身後;
有琴玄雅右手劍指輕輕晃動,那巨劍裂成十幾把飛劍,環繞在身周,警惕地注視着突然出現的這個……
男人?
此人並未展露威壓,身形修長、隨意披散長髮,一身翠綠錦袍打扮,但面容又有些像是女子,生的頗美。
最奇異的是,他沒有任何陽剛之氣,也沒半點陰柔氣息,陰與陽在他身上彷彿完美相融,單純詮釋着一種莫名的美感……
這人開口說話,嗓音也無法分辨男女,帶着一股傲意。
“她殺了多少人。”
“道友何意?”一度仙門長老皺眉道。
“了斷因果,”來人淡然道,“要麼本座殺了你們此地所有人。
要麼你說出被她所殺人族幾何,本座去救對應數目的人族,如此兩不相欠。”
這度仙門長老目光閃爍不定,剛纔此人登場那一手挪移神通,已是顯露出非凡的道境。
有琴玄雅輕哼一聲,立刻就要開口駁斥,但一縷傳聲實時地鑽入她心底:
“別開口,惹不起。”
有琴玄雅秀眉微皺,輕輕咬着下脣。
來人卻是眉頭一挑,淡然道:“出來,地下那個。”
李長壽嘴角抽搐了幾下,卻也並未多躲,紙道人向上遁出三千丈,解開土遁,出現在了那羣凡俗仙將之前。
他用的是‘小法師’中年道者皮,此時負手而立,擡頭注視着空中,也有幾分威嚴。
“道友當真厲害。
貧道玄都小法師,今日在此地也算路過,這幾人都是出自我人教道承,還請道友手下留情。”
“小法師?”這人眉頭輕皺,“你與那個大法師是什麼關係?”
李長壽拱手道:“同門。”
“有何憑證?”
李長壽拿出那枚玉牌,隨手扔了上去;
這人手指一點,已是將玉牌半路送回,目光復雜地盯着下方的李長壽。
“他,近來還好嗎?”
還……
誒?
李長壽瞬間滿頭問號,這口吻、這語調,還有對方那隨之出現波動的眼神。
怎麼回事?
天帝正德碑還熱乎,怎麼都想着再搞個‘洪荒大新聞’!?
李長壽心底正浮想聯翩,來人已是駕雲,帶着那名孔雀妖化作的少女直直落下。
上方,度仙門幾位長老此時才反應過來,對着李長壽做道揖行禮,反倒是有琴玄雅微微皺眉。
人教小法師……剛剛對自己傳聲的,不是長壽師兄?
正此時,又一縷傳聲入她耳中:
“高人在場,今日萬萬不可輕舉妄動,若我推測不錯,這位高人是天地間有數的大能。”
有琴玄雅頷首答應。
來人像是聽到了李長壽傳聲,露出少許笑意。
這笑彷彿有某種勾魂攝魄的魔力,宛若百花綻放的女子嬌笑,又似溫雅柔和的男子微笑……
很矛盾,也很融洽。
似乎爲了印證李長壽所說,來人背後有五道神光閃爍,散發出一股強悍至極的威壓。
這神光與威壓一閃而沒,但那些凡俗仙將膽破心亂;幾位度仙門長老與有琴玄雅,也是面色發白,道心震顫。
來人看都不看旁人,只是盯着李長壽的紙道人,保持着離地三丈的高度,傲然道:
“你所猜不錯,我便是孔宣。
前些時日,我這侄女血脈暴走,神智失守,我自閉關中剛剛醒轉,一路尋到此處。
她應已吃了一些人族,說個數量,我且去救了人,再來與你交談。”
李長壽看向幾名度仙門長老,後者盡皆不敢說話;
落在李長壽身旁的有琴玄雅卻開口道:“救人、殺人,本自兩件事。”
“昔日我心智暴走,吞食十萬人族,又如何?”孔宣冷哼一聲,“其後妖族煉製戮巫法寶欲要滅絕人族時,我出手護住百萬人族,償還了因果。
業障功德既可抵消,殺人救人又爲何不可互抵?”
有琴玄雅一步向前,頂着孔宣不經意間散發出的威壓,定聲道:“所殺所救,可是一人?”
孔宣那雙鳳眼一眯,冷然道:“天數昭昭,增減互抵。”
“所被吞食者……”
“哎,玄雅!”李長壽趕緊站了出來,攔在有琴玄雅身前,“少說兩句,少說兩句。”
一旁有長老立刻道:“此妖爲禍凡俗,已吞食數十人。”
“哼!”
孔宣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反倒是把他侄女那之前傷人的孔雀妖留了下來。
少頃,只聽得,天地間傳來幾聲尖銳地呼嘯。
夜空出現一點閃爍的光亮,那道青光再現,自李長壽身前一晃而過,留下了一隻只鐵籠,鐵籠中還關着數百名凡人男女……
孔宣的身影,站在鐵籠上方,看着有琴玄雅,淡然道:
“這是被妖族所擒的血食,十倍奉還。”
有琴玄雅抿了下嘴脣,眼底有些不甘。
李長壽嘆了聲,直接開口道:“玄雅,你可是這位孔宣道友的對手?”
“不是,”有琴玄雅低聲道了句。
李長壽道:“我也不是,忍忍吧。”
有琴玄雅對着孔宣做了個道揖,站在李長壽身後,不再多說什麼。
孔宣又露出少許笑意,言道:“你這小法師,倒也是個妙人。
對了,你家大法師……可曾提起過我?”
李長壽不由心底思量,實話實說,會不會惹惱這位‘定位模糊’的洪荒狠角。
“我跟大法師同處的歲月不長……”
孔宣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陰沉了下來。
“但,卻聽大法師提起過那麼一兩次!”
孔宣瞬間多雲轉晴,眯眼輕笑,問道:“他都說什麼了?”
李長壽:……
大佬您到底是男是女?
這個問題不搞懂,總覺得事情會變得……非常之刺激。
“道友,”李長壽皺眉道,“此涉及我家大法師清譽,恕我多嘴問一句,您道號是寫作‘萱草’之‘萱’,還是‘宣告’之‘宣’?”
“問我屬陰屬陽,直接問就是了,剛纔還覺得你直言直語,性情不錯。”
孔宣哼了聲,淡然道:“我此時尚未決定陰陽歸屬。”
話語一頓,孔宣目中泛起少許回憶,輕描淡寫地道了句:“若非他當年避而不見,我或許已作出抉擇。”
這都行?
不對,這裡面好像有故事,只不過穩妥起見,壽不敢多說,也不敢多問……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