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凡俗混個小官,那就是圖一樂。
真要說權柄,還是天庭普通權臣更爲深刻。
李長壽對這些也不會太在意,在凡俗之中藉着紙道人廝混,完全就當做了封神殺劫來臨前的一點‘小調劑’。
順便,在商國朝堂搞個派系,拉攏下自己的黨羽勢力,能夠一定程度上左右商國走向。
在商國的前三年,藉着一些‘終南小徑’官至六卿,這在凡人看來驚世駭俗,但憑李長壽對人心的把控,也只能說……
慢了。
這時的商國,雖已有了相對健全的朝廷,但並沒有明確的官階晉升制度。
只需商王開心,上大夫都是隨便做。
更何況,李長壽是憑藉《軒轅皇帝戰蚩尤》的說書內容,在大殷城引起了轟動,有了‘大學者’之名,成了商王眼前的紅人。
大史,類似於太史官職,但並不涉及商國卜、祀之禮,商國的神權解釋權,一直控制在‘女卜團’手中。
這一點,其實也是受了商國先祖有琴玄雅的影響。
朝會過後,李長壽去自己的衙司逛了一圈,將各種事務在半個時辰內處置妥當,就回返自己的宅院【做研究】。
研究的主要內容,就是人族上古發家史。
李長壽會將一些原本流暢的故事脈絡砍斷,弄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語句,而後湊成一個似是而非又讓人覺得很可能是這般的故事。
越是晦澀難懂,旁人就會覺得他是個‘大家’,有真材實料。
實際上,李長壽關上書房門,就會設下一些簡單的法陣,自己坐在書桌後,心神挪去其它地界,繼續忙大劫有關的其它佈置。
爲了避嫌,李長壽不打算與聞仲什麼方便,讓這位未來的聞太師自己慢慢向上爬就是了。
反正背後有天道推動。
但那在軍營中鬱郁不得志的火靈聖母,李長壽看着……
就想樂。
堂堂截教三代大師姐,多寶道人大弟子,洪荒先天生靈,竟換上一身粗布麻衣,在商軍大營負責埋鍋造飯時燒柴火;
也是當真沒誰了。
火靈也是有個性,在自己臉上用法術做了個疤痕,想憑自身‘武力’混出點名堂。
李長壽對此也不宜多評價,畢竟自己是走‘炒作’的路子,屬於投機取巧,不能去嘲笑這種務實、腳踏實地的行爲。
只是,帝辛馬上就出生了。
這時候再從基層幹起,未免有些不太趕趟。
商國統治的本質就是家族勢力的延伸,若不能在殺劫來臨前,在商國內部建立起穩固的勢力網絡,那來俗世佈局就沒有任何意義。
不過相比於闡教派來的那幾名三代弟子,火靈和聞仲起碼還是負責且有耐心的。
闡教那幾位三代‘大爺’,李長壽當真有些無力吐槽。
他們來大殷城兩年多,一直就住在城池邊緣的酒樓中,偶爾外出打探打探消息,對滲透商國權利核心毫無興趣。
或者說完全無處下手。
李長壽不去指點聞仲,自然也不會去指點闡教弟子,就如局外人一般,偶爾看一眼雙方‘攻略’大商的進度。
就這般,又過了半年。
聞仲再次升職,猶豫許久,來大史府拜見李長壽。
李長壽與他飲酒暢談,聊的都是商國朝堂之事,給了聞仲一些小暗示;聞仲也是一點就通,開始理解一些‘暗規則’。
然而,正當李長壽欣喜於,那種關於神話歷史進程的參與感,大殷城突然開始出現了一些流言蜚語。
【大殷已有聖賢出!
子羨無德,只知享樂,王弟比干才思聰敏,最宜繼位。
半個月後將有仙人降世,爲比干授聖賢之能。】
李長壽:……
闡教爲何要捧比干?
李長壽心底有些狐疑,但消息就是那幾個‘酒樓仙人’傳出來的,他全都看在眼中。
這波,廣成子師兄要搞什麼?
商國國君之位已是定下了,傳位於子羨,也就是帝辛的老爹。
【子】爲商君姓氏,李長壽也沒留意是何時改的,大抵是商湯前後。
——紂王是周國推翻商國統治後,給帝辛安的‘惡諡’,帝辛名爲子受,乃子羨的第三子。
就在這帝辛即將出世,帝辛的祖父即將入土,子羨即將接位的微妙時刻,闡教突然搞這麼一遭。
他們難道真的以爲,王的位置,是誰賢明賢德就能坐的?
子羨早已被當做下一任國主培養,如今朝堂之上的衆大臣、掌控商國軍政要務的各大家族,比如黃飛虎的‘七世忠良老黃家’,早已對子羨效忠。
這個時刻讓比干去跟子羨爭王位,除非是直接清洗掉整個商國核心,不然只是癡人說夢。
李長壽對此也只能搖頭一笑,繼續旁觀事態走向。
不過半個月,大殷城天現異象,有一朵七彩祥雲自天邊飛來,盤旋於比干府邸上空。
此時的比干不過一少年,面容俊秀、目蘊神光,甚至還有幾分修仙之才。
他本在午睡,聽聞一女聲溫柔呼喚,便有些迷迷糊糊地走到院中,身形立刻被那朵七彩祥雲包裹,緩緩升到空中。
城中各處可見,比干將那一朵祥雲緩緩吸收;
空中現出一名身着白衣的女仙,面容端莊、仙光繚繞,溫柔的嗓音傳遍大城各處:
“比干,今日賜爾七竅玲瓏心,許你世事洞察之本領,望你看破虛妄、造福凡俗。”
言罷,這女仙身影化作雲煙消散,而此刻已是昏過去的比干,緩緩落回了院中,被兵衛團團包圍。
高空雲上,慈航道人輕輕頷首,轉身就要回玉虛宮覆命。
但她剛要走動,卻聽側旁傳來一聲輕喚:“慈航師姐何不多留幾日,看看後事如何?”
慈航道人道心一凜,聽聞其聲、感受其道韻,便知所來何人。
她轉過身來,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側不遠的青年道者,對方正含笑對自己做道揖。
慈航還了一禮,面色稍有些尷尬,輕聲道:
“不知長庚師弟也在此地,多有些冒昧了。”
“爲殺劫算計鋪路,是闡截兩教都可做之事,何來冒昧一說?”
李長壽笑道:“我之所以現身,是有些不懂,爲何闡教選擇要捧比干爲王?”
“這個……”
慈航本想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語,比如這比干才思敏捷、福緣不淺,是個人皇之材。
但看着李長壽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慈航道人也知多辯解無益,輕聲道:
“此事貧道也不知具體,都是大師兄交代的。”
“唉,”李長壽笑嘆,“王俗權爭,並非那般簡單,人皇氣運也非隨意撥弄。
師姐可願在此地與我一同等候幾日,最遲不過半月,也算做個見證。”
“哦?”慈航笑道,“不知是何見證?”
“師姐到時自知,還請容我賣個關子。”
慈航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頷首答應,放出了一枚傳信玉符,就於李長壽身旁坐在雲端,注視着下方大城的變化。
比干得仙人賜下七竅玲瓏心,自是在整個大殷城掀起了軒然大波。
待比干清醒後,從此前有些羞澀的少年,突然變得能言善辯、洞察世事。
王宮貴族相聚比干府邸,以各類疑難之事相試,大多時候比干當即就給出瞭解決之法。
有大臣拿來幾件複雜的冤案,比干又是片刻內還原真相、找出真兇。
不過三日,比干將大殷城的各類難案悉數破掉;
又幾日後,比干在朝堂之上,訴說家國大事,令不少王公大臣醍醐灌頂。
自比干得七竅玲瓏心不過半個月,以大殷城爲中心的‘商人’核心地帶,開始傳頌比干之德行才華。
王庭有消息傳出,商王有意改換繼任者。
朝堂之上,羣臣分做兩派,八成支持子羨,以商國傳承這些年形成的‘嫡長子’制度,捍衛子羨繼位的正當性。
而那些原本被排擠的大臣支持比干,以比干有仙人賜福、爲商國聖賢爲由,讓商君改立儲君。
雙方爭的不可開交。
比干聽聞消息,七竅玲瓏心已是明白後續會發生何事,連忙就要趕去朝堂。
但他動作遲了半步,還沒出自家府門,就被大批兵衛堵住去路,圍困在自家府內。
是夜,商宮傳來慟哭之聲,老王舊疾復發、突然離世,新王子羨登臨人皇之位,爲老王發喪。
大喪過後,新王初登朝,比干隨同‘庶出’的兄長胥餘跪伏朝堂之上,對新王效忠。
子羨自是以寬厚待之,給足封賞,將胥餘封爲閒散之侯,因比干才幹出衆,命他執掌刑罰之事。
王位更替,順利落幕。
“這……”
雲上,慈航道人皺眉注視着眼前這一幕,心底五味雜陳。
他們闡教的算計,剛來第一波,就已是無疾而終。
“師姐有何感想?”
李長壽含笑問着,慈航道人也只是搖頭輕嘆。
“俗世之中,雖只有凡人,但這暗藏的機鋒,卻比仙人大教還要可怕。”
“人心本就複雜,凡俗也會路滑。”
“嗯?”
“啊,無事,無事,一點小感慨,”李長壽溫聲道,“師姐可還要再看下去?”
慈航道人笑道:“我闡教算計已是落空,貧道在此地也不宜多留。
不過,聽聞師弟這般言語,似後面還有些許安排?”
“安排算不上,只是做了一些準備,”李長壽笑道,“此前我得天機提醒,特入凡俗之中保下一任商國君主。
再過幾日還有一場好戲。”
慈航道人輕輕眨眼,笑道:“那貧道就要觀摩一番,看天庭權神有何手段。”
“善,”李長壽緩緩點頭。
此前點撥了一次聞仲,今日就多給闡教一些提醒。
老洪荒均衡惡勢力了。
故,慈航道人與李長壽在雲上靜靜注視着大殷城,白雲過隙、夜幕日出,又是半個月過去。
這一夜,王宮中傳來喜訊,子羨第三子降生,賜名子受。
朝堂之上再起波瀾,衆大臣以社稷安危爲由,請子羨定下儲君人選,此時子羨的長子微子啓已是成年,才幹出衆、魅力十足。
子羨本意立微子啓爲儲君,然,大史越衆而出,言說微子啓雖是長子,卻非嫡長子。
有大臣奇道:“子啓、子衍、子受三位殿下都是一母所生,這還有何區分?”
那大史,也就是李長壽的紙道人笑道:
“大宰問的漂亮,啓稟大王!
前兩位殿下降生時,大王爲王子,王后爲妾室,妾之子,當爲庶子。
而子受爲王后之子,當爲嫡長子。
傳嫡不傳庶,傳子不傳弟,乃先皇文成(注)遷都於殷城時所立規矩,正是此規矩,令我商國結束王權爭奪之內亂,穩固四方、得延天命。
還請大王慎重思慮。”
王座上,那年富力強的國君帝乙沉吟幾聲,言道:“大史言之有理,然,吾兒子受尚未出襁褓,如何可知他是否爲值得託付之明君?”
李長壽卻是不多言語,側旁自有一名身着玄服、身披玄鳥斗篷的中年女子向前,跪伏啓奏:
“臣之惑,由王而定,王之惑,自有天訣。”
帝乙道:“那就占卜一二。”
當下,衆大臣向後避讓,十多名身着奇妝的巫女赤腳而來,伴隨着鐘鼓節奏,開始左蹦右跳。
有點熊伶俐跳大神內味了。
那名中年女子坐在火盆前,翻着白眼、端着一隻龜殼,上下搖晃一陣,而後將龜殼放在炭火之上。
這龜殼的‘方格’中刻畫了幾個字符。
不多時,龜殼被烤的出現裂縫,裂縫穿過了其中一個字符……
一場能決定國家大事的占卜,就這般完成了。
那女子又跪地呼喊:“大王,天意於子受。”
帝乙笑道:“既如此,以子受爲嗣子。”
衆大臣啓呼英明,整個大殿都洋溢着愉悅的氛圍。
雲上,李長壽笑道:“師姐可是看明白了?”
慈航道人眉頭微皺,輕聲問:“他們這占卜之道,絕非推算之法,爲何都對此堅信不疑?”
“因爲這是天意,”李長壽指了指上空,“這種占卜方式沒什麼合理性,但卻是天道給予人皇提示的直接方式。
天命在子受,是天道之意。”
“那,師弟在此間算計了什麼?”慈航道人笑道,“莫非只是想告訴貧道,天意難違、天道難抗?這般道理,貧道卻是早已知曉。”
李長壽對着大殷城點出一指,道:“師姐再看。”
慈航道人低頭看去,卻見那大殿之中正在退朝,那名出言定下嫡長子身份的大臣、商國大史,對着空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慈航道人微微一驚。
這還不算完。
慈航道人盯着大史看了一陣,突然發現這大史和那占卜的女祭有少許眼神交流;
慈航道人再定睛看去,女祭袖中藏了一隻龜殼,其上的裂縫所裂開的字符,與殿中那隻,一模一樣。
她不由問道:“這到底是天意,還是人意?”
“天未阻止便是天意,人有算計也算人意,”李長壽身影緩緩化作雲霧,對慈航道人留下一兩句話語,身形隨風而散。
“還請轉告廣成子師兄,凡俗籌謀與仙人算計全然不同,多做、不如不做。”
慈航道人在雲上靜靜立了一陣,很快便搖頭輕嘆,駕雲趕往崑崙山。
……
於是,又數年後。
‘寂、寂寞啊。’
南洲、東洲、中神洲交接之地,某個安靜的峽谷中,山壁上顯露出一處山洞,有名中年道者邁步而出,揹着手,眺望着天邊各處。
要不,再出去逛逛?
黑豹心底略微有些躁動,雖在此地修行一路順暢,已漸漸有了不俗的修爲,比前世還要高出不少,但道心之中,卻是越發難以安定了。
天地雖大,身歸何處?
自己前世是截教仙,但這一世不過是跟腳普通的一隻黑豹,實在沒臉回金鰲島修行。
當今世上以人族爲天地主角,他是妖族也不敢到處亂走亂逛,很容易就被斬妖除魔。
這些年來,妖族那邊,他也去過幾次。
在北洲妖族做過妖王手底下的小先鋒將軍,結果北洲被天庭剿了,自那之後他也曾混跡在東洲,但都是鬱郁不得志。
唉……
十分懷念與淼淼在一起沒羞沒臊的歲月。
但也只能懷念了。
再去走走吧,修行沒個伴兒,當真太過煎熬了些。
於是,黑豹拿出一面銅鏡,整理了下自己靜心打理過的髮型,故意弄出幾縷白髮,突出穩重感與老成感。
“嗯?”
不遠處的草叢,一雙眼睛緩緩睜開,注視着黑豹精駕雲離開的背影,目中流露出幾分思索。
這黑豹,終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