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奇閉上眼睛,感受最後一段時光。
果斷了大半輩子,沒想到老年卻犯了糊塗。
希望這次還來得及,不要害了子孫後代。
只是苦了琮兒……。
張奇之死到了晚上才公佈,對外宣稱是突發疾病。
張氏族地。
衆人迅速選定墓地。
巫師披上紅袍,戴上面具,站在墓穴之前。
事先已沐浴齋戒。
他讓手下用紅布圍住墓穴,呈八角八卦形。
再準備劍、弓、矢,草,放在用石塊搭建起來的祭壇之上。
劍弓矢爲金屬製,庶人野人木質;草爲新葦,庶人雜草。
巫師一邊是手舞足蹈,在艾煙中跳舞。
另一邊的弟子按照墓主死亡的時辰,寫下買地卷和告地策。
開山斬草,破土立券。
這便是所謂的開山斬草儀式。
很快,儀式結束,棺槨下葬,劍弓矢草放入墓穴。
封土,埋卷。
年僅十四歲的張琮面無表情,看着眼前這一幕。
他很想大哭一頓,但現實不允許,張家現在全在自己身上,作爲兒子能哭,作爲家主不能有一絲軟弱,尤其是在這危險的時局。
父親是他崇拜的對象,但最近這幾年,也是有一絲疏漏。
那就是太過看重祖地,以及所謂的祖上榮耀,不捨得放棄。
在別人眼皮子底下發展壯大,必定會遭到禍患。
待一切整理好之後,葬禮結束。
譁!
這時,狂風驟起。
一道金光從空中落下,沒入墓地。
隨後金光一閃而逝,隱隱約約有一道人影消失在金光之中。
衆人譁然。
巫師更是激動萬分。
神靈顯靈了!
神侯親自接引家主到陰間享福,看來他們這麼多年的努力,都被神侯看在眼裡。
衆人紛紛跪下,張琮也不例外。
見到家主被接引到陰間,衆人心中對未來的恐慌也消失了不少。
或許,他們沒有家主的功績,但也有到陰間長生的可能不是嗎?
“以爲家主送行的名義召集衆人,備齊兵甲,明日一早殺出去!”
“是!”
與此同時,一隊人馬前往伍家伍蘭之處。
左家雖然名義上是他們的主家,但早已名存實亡,也就縮在左城這個地方,連風原和龍坡兩城都交了出去。
沒有任何兵力,簡直和廢人沒有任何區別。
一般能說話的只有伍家。
很快,車隊來此一處宅邸。
這是師帥伍蘭所在之處。
門口有兩隻還在呼吸的石獅。
與後世的雕像不同,這個時期看門石獅、鎮宅的鴟吻都是實打實的妖怪。
撲通!
張家使者跪在門口。
“張氏之人,特來賠罪。”
良久,伍蘭慢慢走出門,張氏使者驚訝於此人的年輕。
“說說,你們有什麼罪?”
“招待不週,對上君不敬,因此特來請罪,巫師特地囑咐,這次動土奠基,張家傾家蕩產也要配合。”
與此同時,張家使者推出一個匣子,裡面裝着金銀珠寶。
“很好,回去吧。”
伍蘭臉上帶着笑容,目視衆人離開。
隨後於隨從說了兩句:“繼續監視。”
五百披甲兵在張氏四周盯着,還有一千人前往熊氏之地。
這些人可是精兵中的精兵,很快兩家數萬畝的良田就要歸他們了。
……
陰間。
榕樹之下,忽然陰風大作。
金光迅速從天邊飛來,落到榕樹之下。
金光散去,一個藍衣,頭髮斑駁,三縷長鬚,面有蒼老之色的男人出現在這裡。
張奇疑惑打量四周。
灰色天空,陰神血月。
還有無處不在的綠霧和陰風,無一不證明此地並非陽間。
“這是?……陰間?”
張奇有些不太確定。
譁!
這時,狂風怒卷,落葉紛紛。
頭頂的樹蔭分開,懸空下來一道身影。
陰風吹動衣袍,黑白相間的波浪形法紋遍佈整張臉,四周的地氣形成一條猙獰土蟒,趴在此神的肩膀上。
這一幕多年前見過。
恍然之間,張奇好似穿越到多年前。
那時的他還是養馬少年,身受重傷,氣息奄奄。
那時的神靈驟然出現,改變自己一生命運。
而如今……
“如今在下垂垂老矣,神侯大神風采依舊。”
張奇神情追憶,輕輕作揖。
眼前此人正是神靈茂侯。
“坐吧。”唐平伸手一指,地上草木形成桌椅,“你應該很好奇這裡,此地乃陰間……”
唐平將茂侯的身份地位,以及和地下主的關係告訴了他。
茂侯是自己,將來可以是別人。
地下主只可能是自己。
他不想讓茂侯和地下主聯繫其他。
至於自己的地位和陰間情況也一五一十告訴了張奇,並沒有避諱什麼。
說話的同時,唐平召喚告地策出來。
告地策的形式像是長方形石板卷軸,中間是自己的信息,背面原先空空如也,現在多了一行小字。
“屬鬼:張奇,境界:煞魂初期。壽命:八十九。”
可能是直接轉換的原因,張奇只有煞魂的壽命,陰壽從頭開始。
他只要心念一動,上面的文字即刻抹去,張奇立即魂飛魄散,並且開山斬草儀式的下屬,對自己是絕對的忠誠。
自從上次與綠木嶺山魈會面,已過去八年。
熊氏和張氏一年兩祭,一共四祭的努力下,八年陰土增加三十二丈,加上之前應該是五十六丈。
榕樹增加一百多丈的樹蔭寬度,其他方面參數也增長了不少。
水域擴張到附近四十丈。
“因此,我們作爲天地正神,這個階段以發展自身爲主,我們有的是時間。”
張奇靜心聽完, 大概明白了此界的格局。
一想起陽間,他忍不住有些擔心,說:“不知他們能否逃過此劫。”
“你現在都是先祖了,陽間的事少摻合,子孫自有造化,不需要擔心。”
唐平說道。
自己對他們幫助也夠多了。
凡事都要插手,這是給自己找了一羣爹啊,那就不是神,而是保姆了。
神靈,乃長生久視,看潮起潮落,神而化之之靈也。
“也對,我都是鬼了,何必操心呢,早知當初就不要太激進了。”
“你確實有點激進了。”
“其實微臣不想成蠻夷的原因,也是不願讓神侯您成爲蠻神,將來傳播出去會很費力。”
“你覺得本侯像是在意這些的嗎?口舌傳不了,那就用刀槍!”
“原來如此。”
張奇顯得有些落寞。
這下算是蓋棺定論了。
可憐,可惜,可恨。
年少時以爲時間很長,驀然回首,卻已成冢中枯骨了。
這時,唐平忽然站起。
“你又錯了。”
“莫道桑榆晚,爲霞尚滿天。”
“日落西山,漫漫長夜剛開始,一切還未有定論。”
張奇霍然擡頭,驀然起身,深深下拜。
“多謝神侯開解,微臣明白了。”
從今往後,跟隨神侯腳步。
歲月流逝,潮漲潮落。
所謂的外敵,終有一日死在自己手上。
“來,找個本子將仇敵一個個寫下來,這般就有奮發的力量了。”